宿南风-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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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过挪一挪位置,仿佛根本未曾听见,未有丝毫触动,而他却笃定,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压根不信这些话,但总有一天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也许是到死,但只要你肯给我们白头到老的机会。你不明白,顾小七对李慕有多重要。”
她问:“你在着急什么呢?”
李慕答:“我不是着急,我只是害怕。”
顾南风说:“我走不了的,你怕什么呢?只不过回想过去,总觉得冷,那地牢,真是冷得人骨头疼。肚子里这小东西能挨得过来,也是跟你一样的,死缠烂打罢。”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看,我已经丑成这个样子,说我像头大母猪还是抬举。更凶巴巴比过母夜叉,我有什么好的呢,连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
李慕却如小孩子一般固执,咬定了,“不,你比谁都好看,谁敢在背后说你的不是,他就得死。”
“唉——没事别老死不死的,孩子听了不好。睡吧,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许再说话。”
这人便当真乖乖闭嘴,缩到角落里,只是手仍牵着她的,半点不肯松。
是夜,雨绵绵,灯火阑珊。
顾小西同学,实际已经年过三十的顾小西,说实话应当改名叫顾大西,谐音顾达西,从小就以成家立业为梦想的顾小西,实在不想自觉的孩子再重复她没爹疼没娘爱的作孽日子。
那就算了吧,那就算了吧。
也许这就是婚姻,凡事以“那就算了吧”为准则。
春末,终于到了分娩时,十月辛苦孕育,一朝瓜熟蒂落,她在屋里头喊得撕心裂肺,李慕在外头听得惊心动魄,最后像是所有电视剧里演的好男人一般,突破重重阻隔握住了她的手。
产房里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而她蓬头垢面,喊得青筋暴起,面目狰狞,仿佛是街口巷尾无事骂街的疯癫妇人,面目可憎。
一整天过去,孩子还不肯出来,随行太医急得跳脚,若再拖两个时辰,只怕孩子得闷死在母体内,保孩子还是保大人这种问题,谁也没胆子提。产婆却说头一胎都难熬,再坚持坚持就能过去。
她浑身骨头都移位,痛楚无法用言语描述,只是仍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攥住他的手,双眼外凸似铜陵,“李慕——”她声音沙哑,嘶喊。
“是,我在,小七我在。”李慕双眼通红,浑身都在抖,巨大的恐惧似夜幕一般覆盖,不可向迩。
“你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听着,听我说完,如果我没本事撑过去,你一定亲手养育他,不让任何人欺辱于他。如果是男孩,等他长大了,给他个闲散王爷做做就好,若是女儿…………就………………”她已然没了力气,只能正大了眼死死盯着他,眼泪与汗水混到一处,浑身都是濡湿一片。
李慕抱住她,想将死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别放弃,求你不要离开我。”
而她气息奄奄,仿佛真要如此撒手而去。
这一瞬天翻地覆,他几近窒息,不愿松手,却被人七手八脚拉开,呆呆站在墙角,眼睁睁看旁人忙碌,看她的生命一寸寸湮灭。想要咆哮大喊,却连痛恨都无力,只能是无可奈何四个字,这一切仿佛下坠的斜阳,任谁也无法阻止。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醒了醒了,娘娘醒了。”这屋子里又再度欢腾起来,顾南风最后一次同命运挣扎,继而是婴孩响亮哭声,天边既亮,翻出鱼肚白,又是新的一天。
产婆包好了孩子,兴冲冲跑去李慕跟前,谁知皇帝爷早已在角落里泣不成声。
父子俩一块哭得惨烈,这屋子里只有厥过去的顾南风最最淡定。
初夏,贵人回宫,用的却是皇后仪仗,早两月李慕已回宫,祭天谢地,告慰李家列祖列宗,他李慕终于有后了。
顾文博升礼部尚书,顾夫人抬为一品夫人。
贺兰将军赐一等子爵,食亲王俸禄。
顾家人在朝中一时间风头无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顾家亲戚刹那间发展成浩浩荡荡的五六千人,人人都绞尽脑汁想与准皇后家攀关系,当孙子有什么要紧,有钱有势有地位最紧要。
李慕长子赐名熙,意为黎明将至,前途无限。
其实不过是顾小西把自己名字放在儿子身上用一用罢了,叫起来也顺口,没他们那么多丑讲究。
国不可一日无后,然而所有人都选择性地忘了从前的张岁寒,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太后除国宴外再无露面,紫宸殿的血洗净了,又是崭新的故事。
只是在夏天的尾巴上,顾南风遇到惊喜故事,再见张岁寒,两人身份却全然不同了,仿佛是她代替了张岁寒的位置,风光地位,天子荣宠,而张岁寒呢,却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56
56、撞 。。。
金屋藏娇的故事无人不知,悲剧的结尾更令人叹惋。张岁寒的长门宫冷宫在西,顾南风的玉真殿在东,按说无论任何也撞不上,但今日鬼使神差,或是有心为之,传说中的小三和正室,陈阿娇与卫子夫相遇,好戏开场,万众瞩目。
传说当天西南小花园被围观群众围得水泄不通,连看热闹VIP客户皇帝大人来了还得依靠侍卫这样的暴力机关强行开道才得以从夹缝中求得近距离接触剧目主创人员——顾南风与张岁寒的机会。
生产过后,顾南风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镇日里人参灵芝养着,却收效甚微。太医说是在孕期受了寒,从此落下病根,怕是好不了了,只能小心将养着,说白了就是慢性病,什么都得注意,这辈子就别想穿着白褂子大裤衩午夜狂奔了,奔完了回来,小命玩完。
今年夏天京师热得人人想裸奔,李慕的紫宸殿里冰就没停过,这宫里只顾南风这一处诡异,不仅一块冰不要,连门窗都紧闭,只怕被热风吹感冒了。
七月初十,太阳长得像个刚出炉的大烤饼,烫手。
顾南风心情好,又开始折磨人,正午时分,顶着烤饼太阳要出门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背地里一片骂娘之声不绝于耳,桑拿天逛街,够胆量,直奔着全体中暑这个目标去,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病人。
御花园的花花草草都被百年不遇的太阳晒昏了头,恁地没意思。
某太监提议说,西南方小花园阴凉僻静,乃避暑赏花游园惊梦好去处。顾南风也没个主见,点点头说好。倒是研究此太监的长相,见他方头大耳,一派新东方大厨的气度,感叹命运无常,明明长着一张厨子脸的人怎么阴差阳错入宫做了太监,真所谓人生啊,人生…………
才叹两句,远远就听见美人弹琴唱歌,盛夏之中,怨气森森,实乃解暑妙法。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
顾南风瞄一眼自己的衣裳,一把年纪都当妈的人了,居然穿着粉色衫子月牙白纱裙就出门瞎逛,对比张岁寒一身白衣白裙,是该注意注意形象了。
凌晗抹着汗凑上来,低声道:“娘娘,要不然咱们先撤,好狗不挡道,啊,不是,咱懒得跟她计较。”
顾南风摇头,“你说的是,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做一条好狗了。你继续努力,你还有机会。”
做坏人比较命长啊。
顾南风迎头赶上,生活平淡乏味,好久没有凑过热闹,她几乎要抑制不住激动兴奋的心情,冲上前去抱住张岁寒,“同志啊,现在就是缺少像你这样不吝于制造八卦的好同志啊!”
可是人家够淡定,还在唱:“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忘”字落,顾南风很给面子地报以热烈的掌声。“好,好一个长门调。”
张岁寒斜睨过来一眼,不屑道:“长门赋。”
顾南风道:“好诗好诗!”
“…………”
张岁寒银牙咬碎,纠结于自己精心设计的开场白就被这个不学无术的贱人给毁了,她好恨,好恨,真的好恨。
“真是巧,竟然在这遇上皇后娘娘。”
张岁寒悠悠开口,冷笑道:“不巧,一点儿也不巧,本宫一只镯子换来的。”
开场领先的顾南风随即开始说蠢话,“宫里最近伙食不错,娘娘丰腴许多。”
张岁寒再次一口银牙咬碎,恨恨道:“白色,显胖。”
顾同学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就是,白色还不耐脏呢。”
张岁寒仍旧在努力把话题引向正途,“听说你生了儿子,听说你要做皇后了?听说你爹做了尚书,你娘成了一品夫人?”
“您听谁说的?回头我得去谢谢他,可真够抬举我的。”
张岁寒根本不搭理她,自顾自说下去,“你倒是得意了,这会子有皇上宠着,从前那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可你别忘了,先前陛下对我难道不是温言软语百般体贴。可现在如何?不都统统让你这么个贱人得了好处,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哼——你且放心,你不会比我好过几分,姐姐我在冷宫里头等着你呢。”
顾南风便不开口了,坐下来,随意拨弄琴弦,任她说个痛快。
“听说,你儿子李熙生的好,见过的人都说那眉眼鼻子无一处不像皇上,是真的不是?”
顾南风道:“都是下边人拍马讨好的说法,怎么能信?”
“我的孩子若仍在世,也能叫我一声母后了。”张岁寒无不遗憾地说着,忽然间凑到她耳边,咬牙道,“他若是还在,就是嫡长子,当立为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而你的,那可笑的李熙,不过是贱婢的儿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同我的孩儿争。可是他死了,你知道吗?他死了?怎么死的?他们都说是你,是你下药害死了他,当日我未来得及在牢里将你处死,今天,本宫就要为我的孩儿报仇!”
刀光划过,却不是对准要害,而是朝着她的脸,张岁寒大约是要划花了这张让她恨极了的面孔。
而顾南风虽在病中,但从前的那点花架子还是有的,转手反折了张岁寒手腕,匕首哐啷落地,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吓白了脸,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中也引起了莫大的骚动,见义勇为的力士们扑上前来,合伙按住了形容癫狂的张岁寒,她口中仍在骂,你这贱人,“不得好死。”或是“我要你的命来偿我的孩子!”
人到了极限 ,谁也拦不住,好几太监都压不住张岁寒,商量着是不是找根绳子先绑起来再说,顾南风闻言,却突然间恼怒起来,呵斥道:“都给我闭嘴!她再如何落魄都是曾经的皇后,你们的主子,别把那一套抬高踩低的把戏摆到我跟前来,都给我滚!”
凌晗将她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未伤分毫才放心,又埋怨道:“早说了不该碰面的,可吓死我了。”
适时李慕匆匆赶来,后头还跟着意气风发的程牧云,久别重逢,她几乎要认不出他来,这人哪还是从前那坨碳团,分明是霍去病一般的少年将向,更多出一分与生俱来的贵气,上马即是先锋,入朝则成文史。
李慕握住她的手,盘问过事情经过,便不过一挥手,令人将张岁寒送回冷宫,并不多做惩戒。而张岁寒却突然间大笑,指着他二人道:“本宫从前不信,不信他能下得了手杀自己的亲骨肉,但事实却容不得我不信。你等着,顾南风你等着,他能杀得了我的孩子,你那李熙也不会有好下场!”
李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攥得她有些疼,双双都无话可说。
倒是程牧云没头没脑地多处一句,“她从前虽有些跋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