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继承人-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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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一转,刀尖划开布料,白皙瘦弱的皮肤显现出来,一刀一刀,鲜红的血洇成斑驳痕迹。这小子的身体里流着父亲的血,就是这点血脉让他得以登堂入室,毁掉了自己所有珍视的人。
常棣没有办法去向父亲追究十几年前的责任,他能做的,就是把刀对准了李契和自己的胸膛,然后,一起捅进去。
毫无快感的一次□□,琴房里震动的琴键和皮肉撕裂的痛呼,一个是在承受,另一个,其实也是。
他是彻底的想要个毁灭了。
但是没有想到,是那个已经要昏厥的小子,气息奄奄说了句,“不要告诉爸爸。”
原来直到这时候,他也仍然痴心妄想地惦记着那是他的父亲。
就像父亲即使不愿意在酒会上承认他的身份,也仍然为小儿子准备着丰厚的产业。
父子连心,果然不假。
于是常棣给了身在外地的常靳一个电话,告诉他李契病了。于是常靳意料之中的立即飞了回来。
常棣垂眸看着浑身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李契,那小子烧得如此严重,被遮住的部分全是凌虐痕迹,却仍然一无异状的向常靳说,自己没事。
那么,就让父亲对这个苦心隐瞒的小儿子彻底失望吧。
□□二乙酰胺。药物成分是拿来控制意识的,让那具身体,日复一日的沉沦了下去。
偶尔有时候常棣会失神,看着那张扭曲的汗湿的面孔,他想,自己是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整个常家已经彻底湮灭了方浩的所有痕迹。自己向父亲提出过抗议,被那双威严十足的眼睛逼迫住了。
“一个保镖而已,你既然已经跟你弟弟和好,就不要再留着根刺了。”
是的,只是个保镖“而已”。死去了,化成灰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到头来,只有自己和另一个人还深刻的记着他。
那天看到李契强撑着身体下楼,轻声要求去看看方浩。
一刹那心酸得简直要掉眼泪,迅速扭头走开。
雷雨交加的夜晚,鬼魂一样飘进来的人,喃喃的说,“我梦见他了……”
毫无来由的心浮气躁,把游刃有余的控制力全盘抛开,猎手掉进了自己布设下的坑,窗外雷霆滚滚,室内成了个混沌的世界。一次次发泄完之后才恍然回神,自己失控了。
于是他果断地发出了最后一击。
他算准了常靳会在那天从法国飞回来,再也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更加震撼的打击,没有任何一个父亲在这之后还能粉饰太平。常棣曾经逼迫过李契,但是那一天显然不是,而那枚闪亮的白金环,倘若不是心甘情愿,更不可能那么大张旗鼓的钉在胸口上。
大获全胜。
他没有受到一点惩罚,只是常靳一夜间老了许多岁,把他叫进书房,投射过来的目光也没了父亲的威严锐利。
常靳说,“我准备送李契走,永远不会让他回来了。”
常棣安静的看着父亲,什么也没说。
常靳长长的叹了口气,疲惫不堪的又说了一句。
“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你太像我。”
原来他什么都明白。
常棣低头把父亲的手掌翻了过来,掌纹深刻纵横,枭雄一样的人生。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那手掌轻轻动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眼花,但很快听到了极轻的哼吟声。他辨不清悲喜,只是一瞬间就立刻站了起来大声叫医生护士。
一群人拥了进来,接入的仪器快速反应着各种数据,外国专家哇啦哇啦说了一串。用不着翻译,常棣也听懂了,那人说,常靳的恢复状况很理想,几乎堪称完美。
一通忙乱之后人群又退了出去,纷纷扰攘像潮水来去,只有床上安静仰躺的人和床尾笔直站立的这一个,始终未有变动。
这一天晚上,常靳真的逐渐醒了过来。
他叱咤半生,第一次如此虚弱的躺在床上,幸好睁眼就看到了大儿子,他虽然一时无力控制脸部肌肉,目光却投射出欣喜。
常靳的嘴唇微微张合,常棣俯下身去,听到父亲说。
“儿子,你瘦了……”
常棣的呼吸陡然急促了一下,反手紧紧握住了父亲无力的手指。他心里有很多疑问,每一个都发酵出异乎寻常的翻涌,但是这时候他问不出口,他只是把常靳的手用力包拢在掌心,用脸去摩挲,喉咙里仿佛都哽咽。
然后,他又听到常靳低低声的问。
“李契呢……”
他的腰背微微僵硬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抬起头。望着常靳灰败的脸色,轻声开口。
“他回日本了,你想见他,我派人去接回来。”
常靳的眼睛里一时现出了疑惑之色,唇间无力翕张。
“他……走了?”
常棣的眼神很平静,看着父亲那一刹那间的失落,镇定的点了下头。
常靳紧紧盯着常棣的眼睛,久久之后才缓慢松懈下去,嘴角慢慢扯出一个苦笑。
“他……这么恨我啊……”
常棣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心,轻声说。
“我派人去接,好么?”
他等了很久,才等来常靳低低的一声叹息。
“不必了。”
常棣垂着眼睛,握着常靳的手,静默无声地坐了很久。
一直到常靳慢慢开口,问道:“公司的事情怎么样?”
常棣简单汇报了几句,简明扼要,清楚明白。常靳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说。
“有你在,爸爸很放心。”
常棣凝视了父亲足足一分钟,忽然轻轻开口问。
“爸爸,你当初是怎么认识妈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泪飞顿作倾盆雨
常靳有点惊讶,但是眼睛却亮了一下,他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思索着慢慢回答。
“你妈妈……那时非常漂亮,白色长裙,在音乐节的开幕式上,扶着大提琴,起身向台下鞠躬。”
“舞台上那么多人,舞台下那么多人,那一眼,爸爸眼里从此就只有了你妈妈一个,想尽办法也要追求到手。”
“后来很快就结婚了,然后生了你……爸爸真是开心……”
常靳说得很吃力,断断续续,他像是极度疲倦,慢慢地要睡了过去。
常棣等了半天,见他呼吸逐渐平稳,就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要离开。
他发出一点小动静,常靳突然醒了过来,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
“常棣!”
他立即站住,快步走回来,俯下身听常靳说话。
常靳发出微弱的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不能对李契好一点,那就……完全忘记他吧……”
常棣缓慢认真的点了一下头,常靳扬了下嘴角,逐渐陷入到昏睡中去。
这天半夜,常靳去世了。那场堪称完美的手术,仅仅让他的意识在最后清醒了一个小时。
十二月二十一日,临海市迎来了一场冬季罕见的冻雨。
乌云铺天盖地,明明是白天也暗沉如夜。李契靠着窗户,一动不动,他看着天空乌云压境,看着第一滴雨滴从天而降,一丝丝、一滴滴连成一片,最后将临海笼罩在一片大雨之中。而他的一颗心仿佛也在乱雨的浸淋之下,泥泞不堪,呼吸都变得困难。
刚从外回来的陆征,看到他这么楞神,不禁过去小心安慰道:“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了?”
李契没有转头,依旧看着窗外:“没事,因为天气吧。”
陆征揽了他的肩膀:“傻小白,下雨不是常有的事么?”
“我不喜欢下雨。”李契回过头看他,忽然问:“你的父母呢?他们都是什么样?你怎么没有和他们住一起?”
“他们不在临海,我不是本地人。”陆征说:“我爸也是警察,所以我从小就立志一定要做个和我爸一样的好警察。我妈是小学老师,教语文的。他们现在都退休了,我爸爸没事就去钓钓鱼散散步,我妈喜欢跳广场舞。”
“嗯…。”李契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
陆征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见一行泪从那脸颊上滑了下来。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赶忙地将李契抱紧在怀里:“怎么哭了?是不是想家了啊?没事,你还有我啊。”
李契没有回答他,只是埋在他怀里越哭越厉害,就和窗外大雨似的。雨声和哭声交错在一起,陆征心都碎了。
这一场冻雨,同时也将城市另一端洋洋洒洒铺开的一公里雪白兰花打得七零八落。
浩然集团的大老板安一白专机返回,出席好兄弟常靳的葬礼,常棣没能如约去机场迎接,安一白在兄长陪同下直接到达了追悼会现场。
散碎的脆弱花瓣蜿蜒了一路,每隔数米的黑西装男个个浇得浑身湿透,却矗立有如标枪,安一白的加长子弹头座驾缓慢驶过深蓝色地毯,到了尽头时打开车门,几个人抢上来给他打伞。他却仰头看了眼冷雨萧萧的天空,叹了一句。
“泪飞顿作倾盆雨啊。”
然后他没让人给自己撑伞,只是快步地在安一墨的伸手遮挡中走进了恢弘布置的灵堂。
常棣迎上来要给他鞠躬,被安一白拦住了,他伸手把高高大大的常棣直接搂在了怀里,用力抱了一下。
“好孩子,以后常家就靠你了。”
安一白是个四十多岁的年纪,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长眉凤眼,笑起来时眼角才会有一丝丝的纹路。他偏于斯文清秀,但整个浩然集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有他义兄安一墨的鼎力支持,不过无论是伙伴还是敌人,和他接触过的人都很清楚,他所得来均非侥幸。
他到达以后追悼会正式开始,灵堂里层峦叠嶂的兰花菊花,市政也派人送来了挽联挽幛,整座大厅一片白雪茫茫,常靳一张四十岁时的照片放大了,俊朗而英武,定格在相框里。程序走到致词环节,安一白屈指叩了下话筒,然后在一片沉寂的厅堂里缓慢低沉的说了几句,末了,他望向常棣。
“常氏医药是浩然的肱骨,也是靳哥最珍视的心血。从今天开始,正式移交到常棣手上。你父亲的担子,交给你了。”
齐刷刷的视线投向常棣,他腰背挺得笔直,垂首缓缓一躬。
所有的仪式进行完毕,亲友环绕一周后离场,众人离去,常棣俯身去最后亲吻了一下父亲的额头。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心,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剪下了常靳的一撮头发。
父母辈的一切,归于尘土。而他,仍然需要一个真相。
平安夜。大大小小的圣诞树已经将这个城市角角落落装点了起来。彩灯闪烁,欢声笑语随着圣诞歌飘满整条街道。
这天陆征需要执勤,家里就剩下李契。晚餐是陆征为他点的圣诞披萨套餐,刚吃完家里忽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了“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的音乐声。
李契茫然地环顾四周,他没有开电视,家里只开着一盏台灯罢了,这声音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他从茶几一直找到沙发,终于在床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台屏幕正在一闪一亮的手机。而手机上闪烁的画面,不是别人……正是陆征的一张耍帅自拍照。
李契失笑地滑通了电话,凑在耳边说了一声:“喂……。”
“平安夜快乐,小白!”电话那边传来陆征的声音,而背景声音很嘈杂,似乎有音乐的声音。
“平安夜快乐。”李契在惊喜中说。
“嘿,这手机是送你的圣诞礼物,喜欢么?你一个人在家我挺不放心的,以后有了这个就好联系了。”陆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