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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万历王朝-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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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些珠宝,只要把它们拿到眼前,就知道是自己的了,看几眼,看够了,便收起来,放入箱中箧里,不再翻拣,更不轻易示人,除非要拿来赏人。女人是他的一部分珠宝,他从来没有与乐儿相交时的那种激动,那个笨笨拙拙的小男人早就没了,他成了一个威严的无所不能的皇帝。

但看到了琴依,他怎么还会心跳?

琴依真是在沉睡。

万历示意了一下,魏朝带着几个小珰退出去了,万历轻倚在琴依的床头,细细看琴依。

万历对睡着的琴依说:“他死了,张居正死了。”

万历看琴依,想听一下她睡着时的呼吸。

有人说,人老先老腿,有人说,人老先老脸。只有万历才知道,人老是先老呼吸的。睡熟时的呼吸,别人听不见,那说明你还没老。你的呼吸变得重浊了,人人都听得见,人人都知道你在熟睡了,那说明你已经老了。呼吸悄然无声的是女孩子,只有渐渐上了年纪,女人才有可以听得到的呼吸,才有了渐渐衰老的脸面,才有了渐渐迟缓的腿脚。

琴依的呼吸是听不见的,鼻翼在微微歙动,鼻孔却没有动,人如静塑。

万历忽地有一种敬畏感。

琴依睡得很沉,万历就坐在她面前,静静地想心事。他觉得另有一番心境,一旦与琴依在一起,他总是能不再想着他是皇帝,他总是能想起许多事儿来。

琴依醒了,她一醒,看到了万历。她不想起身。万历暗暗惊奇,只有这个女人从不把他的君临当成大事儿,从不在乎他。万历问:“你为什么只睡觉?大白天女人不能只睡觉。”琴依说:“我夜里看书,白天睡觉。”万历笑笑,女人只看书,便令人惊奇,又白天睡觉,夜里看书,更令人惊奇。万历说:“你看些怪书,可当不了首辅。”

琴依淡淡一笑:“首辅也离不开女人。”

万历说:“是啊,是男人都离不开女人。”

琴依轻轻缓缓地起身,万历心一动,从来看女人起床,都是手臂挥一挥,以头为支撑起来,但从未见琴依这般,只以腰为轴,渐渐爬起来的,这姿势令他心动,琴依是令他心动的女人。

万历突然想对她说张居正的事儿。

万历说:“张敬修死了。”

琴依并不奇怪,好似这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微微一蹙眉,说:“他一死,你成了半个昏君。”

万历心里一动,说:“张敬修没有供出张居正家里藏的珠宝,他没说出来,怕连累他人。他自缢而死,京城这会儿传遍了这件事。”

琴依说:“敬修成不了大事,张居正的四个儿子中,只有这一个儿子最贤良方正,可惜,他先死了。你再不住手,会杀死张居正的所有亲人,他母亲八十岁了,他一生事母最孝,你不放过他的儿子,他在地下也会诅咒你。”

万历想听琴依的话,除了张居正,只有琴依能这么对他说话,他总想对琴依怒吼,但吼不出来,便瞪眼看着琴依,一句话也不说。他忽地有些失落,你知道什么?我对他不好吗?他总是说要归隐归隐的,他就不知道我要他做事吗?他是死了,要是不死,还得总对我提他要归隐,徐阶也归隐了,他死了,归隐不是也得死吗?他死就死了,死后有这么多的事儿要我处理,有多少人上疏弹劾他?说他权高震主,说他草菅人命,我怎么能包庇他?他捞了那么多的财产,连辽王的财产他也要抢夺,他在荆州成为暴富,他不是奸邪吗?

琴依说:“你是皇上,你的宰辅成为富豪,也是理所当然。”

万历说:“我看不起他,他嘴里说的一套,做的另是一套!”

琴依说:“你嫉妒他!”

万历说:“我是皇上啊,我嫉妒他?我用得着嫉妒他吗?他是我的大臣,就是再有本事,他也是我的臣子,我用得着嫉妒他?”

琴依说:“你当然嫉妒他,他有本事,他能把你大明朝的人聚在一起。他活着,就有人怕他,有人恨他,有人捧他,有人依附他,但没有人敢与他真成劲敌。凡是他的对手都被他清除了,他决不让对手在他面前挡他的去路,他一心前进,绝不徨顾,他弄成了‘考成法’,弄成了‘一条鞭法’,丈量了全国的土地,又清算了户籍,你万历一朝的振兴,没有张居正行吗?你看着他干事,他干的那些事让你服气,让你嫉妒。你没有什么本事,非要靠他才行,你渐渐的越来越怕他,怕没了这个张居正,你越来越给他荣宠,怕失去他。他也怕,他怕你给他的荣宠太多,早晚有一天,你会给他来一个清算,历代帝王做别的不行,干这个可是内行。你也一样,你抵不得一个张居正,你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赤胆忠心的人,没有一个鞠躬尽瘁的良臣,只有一个张居正!他死了,你怕了,你把他的是非挖出来,把他的尸骨挫骨扬灰!你要不要把他一家全都赶尽杀绝?”

万历大吼:“你胡说!你给我住口!”

琴依说:“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你这样做,就是记着对张先生的旧愤,旧愤如渊你知道吗?你会把你自己,把大明朝,都折腾进这片深渊里,到时你爬都爬不出来。”

万历还吼:“你给我住口!你说我是记着张居正的旧恨,我记着又怎么样?他杀了人家刘台,他做得对吗?”

琴依说:“他没杀刘台,是有人讨好他,借他们的恩怨害刘台,让刘台死不是张先生的本意。”

万历感到委屈,他说:“我自然知道,言官们上疏,有时说我荒淫,我怎么荒淫了?历代皇帝哪一个没有三宫六院,没有众多妃嫔,只有我荒淫?他们怎么不敢说太祖皇帝荒淫,怎么不敢说成祖皇帝荒淫?张居正怎么了?他死了,就有人要唾他恨他,你有什么法子?”

琴依说:“你胆小!”

万历说:“天天有人上疏,只告张居正,疏里上上下下全都是告张居正,我恨不能把他从地下扳起来,让他看看,有多少人在他死后要跟他算账?他执法太严,行事太苛,才有这些后果。”

琴依说:“他写的奏疏,都是我起草的,他执法过严,是为了大明朝。他行事太苛,也是为了大明朝。他累死了,还是为大明朝!他是为你和大明朝累死的!”

万历说:“他是名臣,他做名臣累死了。”

潘季驯对儿子说:“我要上疏,为太岳直言。”

儿子忧虑地望着他,说:“父亲,没人敢上疏了,只有你一人上疏,言官会毁了你的。”

潘季驯说:“大明朝没有一句正直之声了吗?让后人怎么看我们这些蝇营狗苟的鼠辈?我与张居正没有私交,但我是刑部主官,我要去见皇上,应该去见皇上。要上疏说张居正案。如果我被治罪,你们会受苦了。”

儿子说:“父亲愿意,就去做好了。”

潘季驯上疏,直接说起张居正案:“陛下闻张敬修自缢,而赫然罪其守臣,曾不齿及财物之多寡。仰见保全旧臣后裔之心,顾诚虑严旨既下,该府防闲倍密,逾八之母,柔脆之子若媳,恐俱莫必旦暮。伏乞特降恩纶,将居正家属暂行保放。”'① 《明神宗实录》卷一四九。'①

潘季驯说:“如果治居正狱太急,将出不良后果,如今已是出现居正家十余人被饿死事,这岂不是冤狱吗?”

潘季驯的疏递上去了,是由张宏递与皇上的。

张宏听得小珰说,申时行在乾清宫外求见。

万历说:“他来做什么?不是又有疏要上吧?”

张宏说:“要不要老奴去看看他,问问他有什么事儿?皇上见不见他?”

万历对从前的阁臣,最不怕的人就是申时行了,他微笑说:“让他进来吧。”

申时行进来了,站在阶下。

万历问:“首辅有什么话要说?”

申时行说:“窃见故臣张居正虽以苛刻擅专,自干宪典,然天威有赫,籍没其家,则国典已正,众愤已泄矣。若其八旬老母衣食供给不周,子孙死亡相继,仰窥圣心必有恻然不忍者。”' 《明神宗实录》卷一四九;《万历邸钞》。'

万历说:“首辅是说我做错了?”

申时行说:“我没说皇上做错了,我是请皇上开恩,放过张居正一家人,张居正已死,长子张敬修也自缢身亡,要是再有人死亡,让天下良臣心寒,给天下奸邪笑谈,将损圣上威德。”

万历想,申时行,你这会儿出来说话了,当初我去你家问你,你也想让我索性一下子把张居正的事儿做一个了断。我要了断,你又来烦我,你究竟是愿意我抄没张居正,还是反对我抄没张居正?

万历问:“依申大人看,我要怎么做?”

申时行说:“放过张居正的家人,给他们一些田产,让他们能活下去。”

万历想到琴依,琴依说,张居正是白给大明朝出力了,死后也闭不上眼。他说:“好啊,张宏,你就写下一道谕旨:‘张居正大负恩眷,遗祸及亲。伊母垂毙失所,委为可悯,着拨空宅一所,田地十顷,以资赡养。便马上差人传与张诚等遵旨执行。’”' 《明神宗实录》卷一四九;《万历邸钞》。'

张鲸听说了此事,他恨声道,看来张居正早晚会死灰复燃的,那时内府的人便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们就得与张居正家人死拼,让他们言官再上谏,要把查抄张居正家事做成一大案。

张鲸对万历说:“皇上,不可啊,你此时宽待张居正家,人家会说你做错了。”

万历愕然:“我怎么做错了?”

张鲸说:“张居正究竟是不是奸邪?他要是,就不该给他家人活路。他要不是,皇上只给他家人十顷地,一所宅子,岂不是大大对不起他?此中只有正邪,没有对错。又有一说,如果从张居正的家里抄没的财物极多,便说他是盘剥专权,富可敌国,那怎么查他怎么有理。要是他家没有多少财物,那就坏了,皇上也做错了,查抄也做错了。真是像赵锦所说的,皇上拿张居正当严嵩了,张居正这一辈子是不是严嵩,是说皇上是不是嘉靖爷呢。嘉靖爷是明君,皇上也是明君,嘉靖爷抄没严嵩是对了,皇上抄没张居正也是对的。这才好啊。”

万历说:“你说得对。”

张诚抄没后奏报:“抄没故相张居正住宅、坟地、财物及诰命、牌坊等,并分路解进。”

万历叫张鲸写下谕旨:“居正太师等官已削,原给诰命及特降谕札都追缴。石兽等物,并应拆牌坊,变价解京。所有隐匿收入寄者勘实追并。其侵占府第、王坟等罪,又干碍人员,候勘明辽府事日,并拟奏夺。”

据说,张居正在京所变卖财物共一百一十扛,全送内库查收。从江陵查抄财产共一百扛,张诚命人解送回京,入了内库。'① 《明神宗实录》卷一五三、卷一五五。'①

潘季驯心里说,就这么弄完了?张府的人白死了?张诚等人查处张居正府,可查罪人,不可杀罪人。如果他真的饿死了人,一定要查,而且要彻底地查办,谁草菅人命,要重重治他罪!

潘季驯此时站在宫殿前,感到有些疲惫。风微微吹,黄昏的夕照把宫檐闪烁得金金银银。他微眯着眼,瞅着眼前来来去去的太监。他是一个做治河督工的人,便看出来了,皇宫内苑真是一个讲究排场,五个小珰排着队,捧着果盘,向乾清宫走去。再有十个内府的小珰拿着洗漱用具,向乾清宫小步趋行。小珰陪着小心,走路竟没有一丝声响。看着十几个宫女捧着用具,向乾清宫而行,能感受到她们惊讶的目光。

这里本来不应站立着一个刑部尚书,一个老人。宫女们只是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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