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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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依笑得柔柔的:“你不会去找皇太后,找慈圣皇太后?”
张居正觉得琴依的笑不怀好意,她是会意到什么了?
每逢他站在慈圣皇太后面前,总觉得她一身的女人气、女人味儿,令他头晕目眩,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个女人,她是皇太后啊,他怎么敢抬头看她?
但也只好去找皇太后了,不愿意去也得去。
第四章 定风波
慈宁宫是一座很小的宫殿,慈圣皇太后就住这座宫殿。听说张居正要晋见,她有些慌了,急忙喊宫女:“快,快去拿我的衣服来,我穿哪件衣服最好,我穿哪件?”
宫女急急地拿来一件,她穿上,说:“太老了,太老了,再拿一件来。”又拿来一件。她说得急急慌慌的:“哎哟,只好这样了,再以后张先生来,你们一定要早早通报。”
张居正进来,跪看宫内的地阶,不敢抬头。
慈圣皇太后柔声发问:“张先生,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儿要说吗?”
张居正抬头:“禀报皇太后,我有一件事弄不明白,想请皇太后明示。”
慈圣皇太后以为是皇上读书的事儿,就问:“皇上不好好读书了?”
张居正回禀:“皇上天资聪敏,读书很上进,近来学业大成。”
慈圣皇太后问:“那是什么事儿呢?”
张居正说得不咸不淡:“有一件事,皇上出视早朝,有人行剌,这人叫王大臣,一审,说是高拱与孟冲还有陈洪公公派来的。”
慈圣皇太后说:“好啊,那就把他们全抓起来,严刑讯问,要他们招供,治他们的罪,杀他们。”
张居正说:“臣以为,不能那么做。”
慈圣皇太后睁大眼睛,看着张居正,但越是瞅着张居正,心头就越加慌乱,她勉强止住心慌,问:“张先生,那该怎么做呢?”
慈圣皇太后对皇上严厉,她管束皇上,不许他荒废学业,但对管理大明朝的大事儿,就不甚了了,她只是着急,怕万历贪玩,误了大事。
张居正奏说:“要是拿下高拱,京官都会惊惶,就会生出新的冤狱,宫内宫外都大不安,还哪有时间再管治天下?户部没有多少库银了,黄河又要治理。今年黄河大汛,河海并溢,淮南以北大旱,恶风暴雨,江海骤涨,人畜淹没。徐州、扬州等处大雨不断,已下了三十余天。天灾人祸接踵而来,要抗天灾,必先避人祸,不能自乱阵脚啊。”
慈圣皇太后有一点儿羞涩:“我明白了,你说,要我怎么办?”
张居正说得很体己,令她心头一跳:“别说是我说的,皇太后跟冯公公说,要他住手,不要牵扯高阁老。高阁老一路风尘赶回家里,只求过上安稳日子,再把他牵扯出来,不是害人吗?”
慈圣皇太后说:“好,好,我明白了。”
万历看到冯保,就问:“大伴儿,你一天都忙些什么?”
冯保说:“找那个王大臣的主子。我就不信,他一个人就进了宫,一直就走到了乾清宫门前?你说死了,我也不信。我就是要找出来那个幕后主使人,我要宰了他,免除后患。”
万历直视他:“还是大伴儿心疼我。”
冯保很坚定:“皇上,不管谁怎么说,你也得帮我,我要找出来这个坏蛋,要他碎尸万段。”
万历就说:“拿来折子,念给我听。”
冯保拿着折子,敲手心:“这是杨博的折子,他说,‘事大,迫之恐起大狱。’皇上怕起大狱吗?”
万历想想,再问:“起大狱是抓坏人吗?抓坏人我就不怕。”
冯保一击掌,很夸张地:“是啊,皇上不怕,我一个狗奴才怕他什么?”
万历想问冯保,还有没有像《水浒传》这样好看的书了?又不好意思问,要是问得不好,冯保就会笑他。他说:“大伴儿,那本书看完了。”
冯保说:“这么快就看完了?坊间刻书,也赶不上皇上看书快啊。”
正说话时,太监就来报说:“太后来了。”
冯保赶紧迎接。
慈圣皇太后常来,来督察皇上做功课,怕皇上荒疏了学业。
冯保忙催皇上拿一本书,装模作样地像在读书。
皇太后坐下,问了几句皇上读书的事儿。冯保一听就明白,太后这回不是来找皇上的,是来找自己的,就等着太后问话。太后慢慢叮嘱:“皇上你读书吧。大伴儿,跟着我,出去走走。”
冯保跟着太后身后,看着太后的背影。心想,一个女人,没弄几年,男人就没了,领个孩子,还是个皇上,大不容易。
慈圣皇太后慢慢地走,想着怎么对冯保开口。
太后问:“东厂审的案子,审出来了吗?”
冯保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太后想问的,就是这个王大臣的事。冯保直说:“禀太后,问明白了,说是受高拱家人指使,指使之人有李宝、高本、高来,这三人都是高拱的家人。”
太后不回头,又重重地问一句:“是真的吗?”
冯保马上跪下磕头:“这一定是真事儿,不然怎么会咬到高阁老家人,连这三人的音容笑貌都知道?我正要把东厂的揭帖拿给张先生看呢。”
慈圣皇太后重重地说:“大伴儿,你做了司礼监,别再为难别人,这件事儿非得扯上高阁老吗?能不能再查一查,是不是有冤情?”
冯保只能答应:“太后有令,我再去查。”
东厂的揭帖送上西庐,王大臣的供词把高拱咬得实实在在的。张居正看完了,沉吟着,要从这案子的供词上看,拿下高拱问罪,那也是可行的。要不要拿下高拱呢?
张居正随手在揭帖上写了四个字: “历历有据”。
要真是查实了,就把这揭贴发下去,又会怎么样呢?
张居正心里真有一块心病。冯保说的对,大明朝就是一个朝令夕改的王朝,本朝历经十二世,做事总是出尔反尔,权臣一朝革斥,眨眼间又被起复,这中间曲折,各有因由。有时候是权臣好恶,有时是皇上利令智昏,朝令夕改。他也不能保证再过几年,皇上会不会重新启用高拱。
正在这时,杨博和左都御史葛守礼来访。
葛守礼坐定,直接问他:“相公,你是不是拿定主意了,要害高拱?”
张居正苦笑:“不是我要害他,是有供词,招供者说,有高阁老家人参与此案。东厂的供词在,眼看要下令拿人了。”
葛守礼咄咄逼人:“依相公看,我葛守礼是不是也依附乱党?我有一百张嘴,每张嘴都要保高拱高阁老,他不是乱党。”
张居正不语。
葛守礼说得语重心长:“从前像夏言、严嵩、徐阶、高拱,个个都一样,后一个阁臣收拾前一个,哪一个得好了?大明朝元气尽丧,他自己也污亏了名节。难道相公也要这么做?这那对你做首辅的英名,可是大有损害啊。”
张居正也颇为不快:“你以为是我想害高阁老吗?我拿揭帖给你看。”
张居正拿出揭帖来,递给二人。
葛守礼一见揭帖,一眼看到了张居正写下的“历历有据”。马上冷笑:“我明白了,张相爷是想拿下高阁老的,不然怎么会在揭帖上写上这四个字呢?”又说:“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要他们再审时多弄一些证据,要他们逼供。”
张居正不言,忽地后悔了,想要回葛守礼的揭帖。但葛守礼拿起揭帖,把它纳入袖中,说:“那好啊,我拿去看看。”
张居正身为首辅,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他说:“我写上几个字,是嫌他们的揭帖不大通顺。”
葛守礼冷嘲地:“要真是出事儿了,高阁老能不能获救,只看张相公的了。只凭相爷这几个字,高阁老必死。”他轻轻放下揭帖,说:“可我相信你,你不会那么做。”
杨博只说一句:“真有什么难处,我们可一齐担当。”
张居正待他们走了,对琴依说:“我要写一奏折,请冯保、葛守礼、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会审此案。还高阁老一个清白。”
朱希孝是高拱提拔的人,一听说要他与冯保、葛守礼会审此案,就吓得大哭。他说,我命休矣,我命休矣!这一回冯保必不会放过我,我得与高阁老一同死在这案子上了。
他去找哥哥成国公朱希中,但成国公也没办法,两人一筹莫展。他去找张居正,想求张居正别派他审理此案,但张居正不见,家人告诉他,他审理此案,阁老大人不便见他。
朱希孝再见杨博,哭丧着脸:“你害我,你害我,我怎么能害高阁老?”
杨博笑说:“要你去审王大臣,就是要审出个明白来,你当是什么意思?”
朱希孝大喜,问:“这是真的?张阁老也是此意,不想害高阁老吗?”
杨博笑:“不然要你会审做什么?我听说了,你拿出自己的积蓄,求助一些内侍,要他们放过高阁老。你是有心人,单从这一点上,我才荐你,要你会审。”
朱希孝在会审前派锦衣卫去秘密提审王大臣,问他:“你说了这么多话,都是听谁的?”
王大臣突然跪地大哭:“我是听冯保的,前几天他还把他手下的一个叫辛儒的弄来牢里,他告诉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朱希孝呵斥:“你别胡扯了,冯公公在皇上身边,你再攀扯他,那也躲不掉死罪。”
王大臣哭:“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说我要是能自首,按他们说的招供,就没大罪了,我怎么知道会有大罪?”
朱希孝问他:“家里有亲戚吗?”
王大臣乐了,有一点儿小狡黠:“没了,想杀我亲戚?一个也没有了。爹死了,娘也死了。”
王大臣突然有点儿神色不安,给朱希孝看在眼里,就直逼他:“你一定还有亲人,不管他是谁,这次是要跟你受罪了,你犯了大罪,你的亲人是必死无疑。”
王大臣哭了,说:“我没爹娘了,没兄弟了,只有一个妹妹,她不能死,她可不能死啊!”
御史胡涍和都给事中雒遵上疏,指明这一次宫内行刺是冯保所为,要求严查。张居正把这折子压下了,抄了一道副本,拿给冯保看。
姚旷去送这道副本,看见冯保坐在堂前,正观赏那盆“魏紫”。
姚旷正要说话,冯保悄声:“别说话,别说话,牡丹花前;男人是什么?是浊物,是不配站在花前的丑类。你看这‘魏紫’,真是一盆好花。我把它放在厅堂正中,琢磨着,人家这花是咋长的?你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灯下看太阳地儿看,咋看这花咋好看,枝不乱,花不繁,叶不闹,势不衰,真是一盆好花。”
姚旷看他这么有兴致,还真就说不出话来,只好跟他一齐赏花。
冯保沉吟着:“你还别说,那天洛阳送来这两盆牡丹,我把它放在厅内,整整看了一晚。我那些徒子徒孙没一个有眼力的,我问他们,是‘姚黄’好看,还是‘魏紫’好看?都说不出来,是没人敢说。有我在,谁敢说话?我要说‘姚黄’好看,全都得说‘姚黄’好看。我要说‘魏紫’好看,没一个人敢说‘姚黄’好。我是喜欢‘魏紫’。我可不像张先生,人家那是雅人,花要看淡,人要看雅。我是人要看俗,花要热闹。”
姚旷看着冯保,有点儿惊讶,冯保自小就给净身,在内府里养着,读书习艺、琴棋书画都是好的,在内府的大小珰里,冯保也是有才华的,老早年给吕芳看中,选在司礼监做事儿。冯保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会不会听信张居正的?
姚旷拿出副本,给冯保看。
冯保自语:“王八蛋,又是一个没卵子的,咋这么没骨气?人家一问,啥都说,什么胡话都说,哪有一个准儿?你说,我会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