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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踏夜未尽-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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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垂头丧气跌在他身边,“遇上你可真是倒霉催的,你瞧我会不会失血过多死翘翘?”

  白无常啐我一口,“本无常被老姑婆捅了两个对穿眼儿还没失血过多,才挨了几鞭子你就在这儿瞎嚷嚷,当心待会儿真招来个啥妖怪一口吞了咱俩。”

  我苦笑,他也是。

  迦叶啊,你在哪里……

  身边原来我趴过的地面上血渍骤然闪耀起来,光辉四起,星星点点,我不禁心中一抖,看着白无常,“不会真是甚么妖怪要来了罢?”

  白无常低头凝视半晌,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是,救星来了……”

  十分戏剧性的,面前突然一阵清风檀香袭来。

  耳边响起梵唱与钟鸣,还有一声佛偈。

  一道洁净身影翩然落下。





第79章 情不枯(四)
   不必瞧也能察觉来人身上仙气何等缭绕,已至炫目。

  绮年玉貌,与我如出一辙的面容,两者气质却存着天壤之别,一个市井混迹多年积习难改,一个生来就坐卧云端高高俯视众生。

  我虎着脸拍拍已经被容泽差点儿抽成烂布条的衣衫,“迦叶……”

  这和尚说到底还是留了头发的唇红齿白少年郎,否则阿玉心系了多少年的美人儿居然是个秃驴那也太说笑。我曾经设想过千次万次,却真他姥姥想不到会是在此情此景下同他第一次会面。身旁白无常倒是恭恭敬敬地阖掌道了声阿弥陀佛,“一别经年,迦叶尊者别来无恙。”

  迦叶仙气腾腾地回了白无常一礼,“檀越亦是风采依旧,只是今日狼狈,实在前所未有。”

  白无常龇着牙疼得要命,却还是伸手来磕了磕我没处好肉的手掌,亏他这时还有力气调笑,“兰草呀,你还有甚么心愿未了,赶紧同尊者说了,好让他帮你忙。”

  一见那张悲天悯人的脸转过来我就瞬间头昏脑重,若说是还有甚么心愿未了的话……

  我试着把个眉头挑得高高故作姿态,“让小草爷我反上阿玉一次,成不?”

  这话说得……我已经自问不能再猥琐了。

  迦叶却并不嗔恼,只朝白无常伸出手去,“一切有因,也必然有果,檀越心中所系也必然能完璧归赵。”

  白无常气虚虚点头,仿佛松下一口气,脸色也瞬间萎靡下去,显是已经透支过度。

  这机锋打得委实巧妙,我半句也不曾听懂。
  
  一束光芒忽然自迦叶手中探出,轻纱一般缠上白无常的身子,我眼见着白无常的身子逐渐飘忽下去,直至变作一束光倏然飘进迦叶宽大广袖中。

  “你作甚么?”我惊起皱眉。

  迦叶淡笑,“自是救他。”

  胸前忽然热了起来,我一摸上去,却是海螺挣脱了线头,与盛了黑无常魂魄的瓶子一同飘飘荡荡飞到了迦叶手心,他手掌翻覆间,两样物事已然不见。

  我斜着眼瞥他,“哦,法力无边的……情敌、不秃的秃驴。”

  迦叶脸色从容,缓步走到我身边,身后一步一生花,到我身边时,背着光影的他却骤然轻声叹了口气。

  “……”迦叶刚要做声,我却陡然听得他身后传来一声尖锐呼啸,还没来得及撇头看,便见迦叶抬手轻挥,那姿势流丽无匹,如若轻轻拂去衣裳不小心染上尘埃。

  我歪过头去,一堆灰烬裹着白无常之前杀容泽的剑停在迦叶身后,颓然落下,“锵”一声,灰烬彻底散作了尘埃。

  迦叶再递进半步,启口道,“你知道你是甚么么?”

  起初我还是挺怕他的,现在身边空无一物,偌大南海也仿佛只剩下我俩,一站一坐,一高一低。

  古怪的是俩一模一样的角儿。

  我笑眯眯看他,“我是孽障。”

  若我本是一株半月苍兰,又沾染你一星灵气才得了机缘长成你这副模样,那我宁愿不要。

  迦叶不语,点点头,神情依旧悲天悯人。

  少顷,我听见他嗓音淡淡,“论起来,我与你已经有八百来年没见了。”

  我揉揉肩膀开了裂的那处,索性垂眸看着地面,“八百年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甚么,一株兰草也不曾有意识,又怎么会认识您这尊大佛?”

  大抵是我无赖地痞的模样太过碍眼,他张口唱经,双手叠了个极美丽的姿势,不久一团朦胧光晕便自他手中团着飞向我。

  身上伤口以可见速度愈合起来,伤筋动骨的身子也登时感觉好了许多。

  迦叶道,“你是不记得我了。”

  我点点头,“若是记得,一定会天天惦念。”吃你肉喝你血那种。

  “曾经我也未曾叫过你一声名字,如今我便同他们一样,唤你一声白儿罢,如何?”其实迦叶声音好听得很,不似冬寒清透明朗,也不似阿玉跳脱飞扬,却令人十分舒心。

  我抿唇不语,心中五味陈杂,好比是脑浆子在冷热酸甜里齐活过了一遍。

  先前白无常说让我找迦叶救阿玉,可他却没想过迦叶是本兰草的……情敌!就像路旁乞丐求一碗施舍,施舍他的人却是当初让他成乞丐的那人。

  我心底没来由的无法面对迦叶。

  “白儿,你可知,方才我收过来的三条魂魄会变成如今模样,其中大半因由都须从你身上寻?”

  我抬起眼与他对视,继而站起身,这得多谢他方才救治。

  “我知道。冬寒因我而死,墨成卿是饕餮让白无常擒我的把柄,而白剪愁是为了我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我看着面前如对镜自照的脸,“所以说,我是孽障。”

  继而我复又跪下,眼觑地面,头回郑重道,“我本就无用,没有智计筹谋,没有法力无边。可是我愿意以自己魂飞魄散为代价,下十八层地狱也没甚么关系。”然后重重磕了个头,抬眼道,“求你去救阿玉。”

  迦叶眼中有怜悯。

  却摇了摇头。

  “我不能去救他,生死由缘,一切有因。”

  “况且,你本就无魂无魄,又何来魂飞魄散之说?”

  “你原是我自身佛气,却脱胎自己化形。白儿,我们八百来年未见。”

  “阳曦峰初见,你便对螭吻生了情意,甚至一度私逃去西海,而后又执意与他一同镇压地府,替他疏浚地府怨气。是我心软,封去你所有记忆,将你投在半月苍兰上,只盼今日他出来时心中已经无怨,你也功德圆满,重回我身旁安心修炼。”

  “白儿,你终究执迷不悟,这又是何苦?”

  迦叶甚至流了一滴眼泪下来,划过他面颊清浅,“你是天地间凝聚出的佛气,原不该有自身意识,更不该生情。”

  原本就无魂无魄……我捏紧手心,如今这断纹依旧深深横亘。

  呵,静音无根,原来当初凡间那江湖骗子并没说错么。






第80章 情不枯(五)
   我试着头次御风至九重天。

  而迦叶告知我的镇压着阿玉那处却在九重天的偏僻地界,须弥古刹。

  虽则我没有从前过往的记忆,迦叶却尽数告知了我。

  按他的话来说,是我原本无魂无魄只是一道佛气而已,却有了智慧生了性灵,最初对少年时的螭吻便一见钟情,后来甚至私逃,离了迦叶身边,去了西海整整一百来年的时光,与螭吻腻歪在一处。

  换言之,幻境里我见到的不是迦叶,而是过去没有名字的夜兮白。

  之后龙族内斗,螭吻上天界寻公道被容泽压下,容泽借机求迦叶镇压螭吻,不待地府怨气彻底疏浚完阿玉便不得再次破印脱困。那时的我得知,便求了迦叶。

  他封我记忆,镇我灵识,压我仙灵入血,最后投身到一株半月苍兰中,我由他亲手种下。

  再后来,地府怨气肃清,我苏醒,阿玉也出来。

  兜来转去,阿玉口中的小叶子是我,我自个儿蒙了几百年的情敌也是自己。这究竟是做了甚么孽。

  不过也好,起码我与他自最初就绑得死死。

  我只管磕头,死赖着不动,迦叶终究允了我还我仙灵,让我有能力去救阿玉出来。

  “白儿,你本就没有元神魂魄来自行修复损伤,故而受的伤由来便难得好转。”

  “我知道。”

  “此次九重天镇压螭吻的那处唤作须弥古刹,是曾经佛祖渡下的仙灵以镇压凶神恶仙。以你全部佛气交换,也不过能换得它开启一炷香时间。”

  “无妨。”

  “白儿,你力竭之时,也就是你这个存在消弭之时,代表着世间不再有你,即使螭吻放出来,也只得形单影只一个。”

  大抵迦叶终究还是疼我的,不过阿玉本就在地府被关了一千年,寂寞得够了,他出来左右还能找个伴儿凑活着过。

  我抬头,笑眯眯故作正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其实我要的没甚么,足够牵挂的也不多,就是反上一次阿玉。还有我一直想看看凡间塞北到底是个甚么模样,若是就此死翘翘尸身都没有,来日便让阿玉代我去瞧瞧,比不比大海上的日出日落更壮观艳丽。”

  于是迦叶叹一口气,换我索得这一身仙灵充沛。

  须弥古刹并不难找,随意寻个路边袅袅婷婷的仙子姐姐问一声,便有美人儿脸红耳赤告知,“啊,那个,寻着北斗中璇玑星一直过去便到了。”在我涎脸笑得猥琐时,美人儿仙子又袅袅婷婷跑了开去。

  璇玑星下,须弥古刹。

  迦叶同我说,换得进去一炷香时间的,便是用自己佛气撑开古刹上佛祖灵气所化的檀伽结界。

  可叹我与结界一物从来不大对盘,不是我撞它,便是要破它。再叹这一身轻飘飘眼珠可见的缭绕仙灵,乖宝儿,才得了你来,又得耗了你去,可真舍不得,本兰草还是头次御风还没御得过瘾。

  宝刹庄严,却空洞无守,守兵们约莫是嫌其无趣便溜出门耍去了。结界无形有气,如同一朵盛开莲花的印伽飘飘荡荡于古刹之上。

  我动作稚拙站在古刹面前,双手交叠出笨重姿势,开始念并不熟络的咒。

  迦叶教习与我,随后死命记住不许忘。

  脚底开始凭空生起风来,檀伽结界发觉有外物入侵也开始随着我念咒动荡起来。

  身体里蒸腾出炽热灼烧的疼痛感,我继续咬牙念咒,力求尽快把这冗长经文的伽印一次性叠完。

  无执念无妄念,怎能成人,我的凡心即是我的佛心,我没有心。隐隐可见西方金乌如火烬沉下。

  “嗒”一声,一滴鼻血流出,溶进脚边土地。

  身子承受的力量愈发大了起来,如同一个大木鱼的柄拽着我当绑布往木鱼上砸,我眼冒金星,望着莲花印伽不停震颤。

  脚边土地甚至开始龟裂起来,“喀拉拉”延伸到古刹脚下。

  脖颈手腕膝盖间有细密痛楚,极其尖锐如同倒钩耙在里头,不停撕开愈合,撕开愈合。

  头顶的天有些变了色,闪电如虬盘结在上,乌云浓重不住往这头涌来,我闭上眼睛。

  突然,一切收声,静止不动。

  我睁开眼,停下印伽最后一个手势,耳边也随着传来一声细微的破裂声。

  随即破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终滚雪球一样轰隆隆起来。

  古刹歪斜,裂了个豁口。成了!我抹了把流得汹涌的鼻血便朝那头跌跌撞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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