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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说出口作者:芦花深处(完结)-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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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杜衡星子一样的眸子里,陡然蒙上了纠葛的神采,仿佛云遮了月亮、阴霾蔽了青天,他的唇边那抹春风笑意似乎仍未泯去,但落在狐狸的眼里,一时之间,只有一个词蹦上脑际:辛酸。
  狐狸也不知自己为何为这样想,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岔了,杜衡从来是不会有那样的神色的,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果然见到杜衡仍是展眉瞧着他笑,心中才略略放松了一点儿:夜里风大,晃了灯光,大约真是自己瞧错了吧。
  杜衡张了张嘴,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纵狐狸离的这样近,也无法确定那是否是一声叹息,只得问了句:“怎,怎么了?”
  杜衡闻声愣了愣,似乎不曾想他会发问,一下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就站起身来:“你多吃点儿,今天忙了一日,格外累了,我先去歇息了。”说着,又冲狐狸笑了笑,径自转身回屋了。
  狐狸有点儿愣怔,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大睁着眼睛看杜衡掩上房门,房间里的一豆灯光闪动了片刻就被吹熄了,再不曾亮起。他忽然有点儿疑惑:今晚的一切,似乎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却又似乎有着极大的差池。
  尤其是,杜衡每日必问的话,居然没有说,这,这真是不可思议。
  秋夜的风簌簌吹来了一阵,狐狸呆呆地坐着,突然打了个寒噤。
  他原来听着杜衡的问语只觉得厌烦,可如今杜衡不曾发问,他倒又觉得似乎缺失了点儿什么。
  他突然有些怕起来,若是杜衡往后、都像今天这般——说不上冷淡,却显然有些疏离……狐狸觉得胸口有点儿发闷,恐惧和悔意交杂着涌动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暗想:别再这样了,自己也不犹豫了,只要杜衡一开口问,自己就在第一时间做出最肯定的回答。
  只要他问,自己一定会说出来的……
  
  狐狸算错了一步。
  打从那一日起,杜衡再也不问他了,不问他喜不喜欢山下带来的饭菜,喜不喜欢他做的鸡蛋糕,喜不喜欢留在这山里陪他、不要着急着寻回过去,喜不喜欢、那个叫杜衡的人。
  可杜衡待他还是一样的好,那天夜里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每一天每一天,算来与过去也并无不同。
  杜衡还是那样的温柔,笑意语调四季如春。
  狐狸在杜衡瞧不见的地方暗暗地磨牙,想,他怎就不问了呢?!算了,若是他始终这样,那待到五十天后,我,我主动告诉他吧!
  狐狸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让步了。可这么想着,虽有点儿不甘,却又还有些欣喜,眼前浮现出杜衡的眸眼来,这一切又仿佛可以接受了。
  到时一定寻他好好讨回来!狐狸又下了个决心,重新把“喜欢”两字提在纸上,偷偷摸摸放进那个小盒里,埋进琼花树下。
  
  这一次的时间,过的无端地慢。
  狐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焦躁,才总觉得那一天迟迟未至。
  到底时光还是潺潺地行远了,琼花树春夏时茂盛的枝叶在呼啸地北风里纷纷坠了下来,只留了一树枯枝,分外寂寥。
  其实漫山遍野都是一样的,终于入了冬了,天也一日一日寒冷了起来。
  待到雪纷纷地覆上,在枝条上冻出了冰挂,那树才又有些漂亮的模样,偶尔朦胧间一眼瞟去,也像一树琼花开的繁茂。
  杜衡有时会盯着狐狸看,哄他化出原来的模样来。
  狐狸本是不愿的,可瞧着杜衡期待的眼神,到底还是依了,乖乖地圈在他的脖颈上,就像一圈狐狸皮草。
  “就让你称心一阵,待到我走了,你可就没这福分了!”他偏要这样嘟囔上一句,到底积习已久,可心里头依旧想,再过一段,你可就明白了,那一日永不会来的。
  杜衡立在房门口看雪,白色的、辨不清形状,只不停地从沉沉的天上洒下来,仿佛永远没个尽头。
  他看着,就淡淡笑起来,伸手在狐狸的皮毛上轻轻地顺着,偶尔,会用轻地几乎听不见的语气,慢慢地喃喃:“阿琼,等到春天吧……”
  狐狸嫌他说的小声,可这语气落到耳中,连着心都会跟着一缩,他也有些心疼,就露了牙齿作出恶狠狠地模样,在杜衡玉色的颈子上装模作样地一咬,然后哼一声,道:“随便。”
  杜衡便笑起来,一手接了雪花,一手仍是抚着他:“阿琼,你的毛色同这雪一般纯呢。你应该知道吧,听说青丘的九尾狐,都生得你这般模样。”
  狐狸听着他的话,感觉到心头似乎一动,可他突然就懒得搭理,他那时只想,杜衡的指尖真凉,要怎样才能让他暖起来呢。想着,就甩了蓬蓬的尾巴,灵巧地裹了上去。
  杜衡便垂下眼来看,侧面的容颜映着亮白的雪光,落在狐狸的眼里,始终好看的紧。
  他眯起眼睛笑,狐狸就想,他眸眼中的光彩,几乎能把这寒冷的冬天吹化了。
  跟着,就听见杜衡低声说:“真……”
  狐狸动了动耳朵,扭头去看,却见杜衡换了嘴型,改了口笑着道:“真暖和……”
  杜衡原来想说什么呢……狐狸猜测了好一会儿,觉得难以捉摸,索性就不去想它,只安心地在杜衡的肩头盘伏下来,心里默默地盘算,再过不久,便可以说了。
  
  狐狸记得,字条累到九十八张那一天,杜衡下山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还挺早,带回来的饭点丝毫没有凉掉,在冷寒的空气里冒着丝丝暖暖的白气。
  狐狸听见招呼,便裹着毛斗篷从房间里晃荡出来,吃了一会儿,抬眼就瞧见杜衡愣愣地坐着,望着雪片一瓣一瓣落下来,仿佛心思重重,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望着,什么也没想。
  他瞧着杜衡穿的挺单薄,乌黑的长发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心里突然就有点儿堵,一转眼刚巧瞥见院里的梅花折了一枝,孤零零地落在地上,白雪红花,分外的扎眼,他便嗤了一声,站起来作势去拾,行过杜衡的身边时,仿佛是被什么挂了一下,身上裹的斗篷就落了下去,把杜衡兜头罩住。
  杜衡吓了一跳,好容易挣出来,就看见狐狸弯腰拾起那枝梅花,噙在嘴上,身上裹着皮毛幻的毛边衣裳。
  “啧,别废话,穿着就是。”狐狸一面走过来,一面不耐地说,过了他身畔,那枝梅花突然簌簌地落下几片花瓣,粘在他的肩头膝上和脚边皎洁的雪地里,狐狸便也有些愣住,怔怔地看。
  杜衡只是笑,静静地点了点头,道:“好。”
  再是沉默了许久,天地间似乎只有雪飞落的声音,偶有辽远的地方,枝桠不堪积雪,啪地折断,清清脆脆,传的老远,仿佛一张上古的琴,陡然弦断。
  杜衡牵了狐狸的衣袖:“阿琼,明日,我有急事,许是得下山三两日。”
  狐狸点了点头:“随便。你穿的这样少,别给我冻死就好。”
  杜衡低低地笑了起来。
  狐狸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也跟着轻轻笑了一下:终于等到了,待到你回来的那一日,无论你是否再问我喜不喜欢,我都给你最真实的答案。
  杜衡下山的那日,和往常一样,天还未亮便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通。
  狐狸缩在暖的被窝里,醒的同他一般早,只是迟迟不露头,只竖着耳朵听,然后在心里想,大约是准备这几日我的吃食吧。然后连着心头也暖了起来,完全不似在冬日的清晨。
  临近正午的时候,天上依旧飞着雪,杜衡披着那天狐狸覆上的斗篷,准备踏出院门。
  狐狸倚在挂着冰挂的琼花树下看他,面上平平淡淡,心里却翻腾地很。
  杜衡立在雪里,迈了步子刚想走,突然回头问了这样一句:“阿琼,你喜欢上我了么?”
  狐狸猝不及防,愣了那么片刻。
  杜衡的语调是极和暖的,和暖到让狐狸不禁想,这满山遍野的冰封,会不会在他的这一声里,尽数化成春水泓泓流淌起来。
  至少,在那一瞬间,狐狸是觉得,春天已然到了。
  他的心跳突然飞快地跃动起来,急促地呼吸了好些下,才张开了嘴。
  可还不待说出口,杜衡倏然回转过身子来,一把把他揽进了怀里。
  杜衡难得这样热烈地吻他,叫他忙于应对,脑袋里几乎空白了,连几时停下的也不知晓。
  只见杜衡轻轻捂着他的嘴,在他的耳畔用那样的声调笑着说:“我明白的,我知道我到底努力的不够,何况我对不起你,对你隐瞒了那样重要的事。原想留你到下个春天来的时候,后来想想,还是不要那样了。阿琼,待我回来的时候,就把你的过去告诉你,一点儿也不瞒着了,那时,你若愿走,我也不强留的。”
  狐狸觉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有一丝捉摸不透的凉意,他想,原来杜衡居然知道了。可转而又想,那又如何呢,自己早也不屑于知晓了,就算明白了自己的过去,还是会同他在一起的,待到他回来么,那时,可会叫他大吃一惊吧。
  狐狸便又狡黠地笑起来,杜衡就在这时定定地瞧了他一眼,回了一个笑意,然后抽身离去。
  狐狸看着杜衡暗青色的背影慢慢被纷扬的冬雪给覆住,一点一点远离、消隐,最后连一个带色的小点也瞧不见了。
  他忽然有点儿难过。
  因为这时,他才觉得凉得透心的雪又一片一片覆在他的头顶、肩上。
  他刹那间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还立在冰天雪地的冬里,那个抚慰自己、给自己带来暖意的春天,正迎着冰寒的雪,慢慢地行远。
  他想留住他的,几乎要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得说……要小小虐一把了………………阿弥陀佛= = 
                  春逝 
  春天其实快到了,可那一日的雪仍是下了许久,到了傍晚时分才渐渐停了,举目四望皆是皑皑一片,凉气从四野泛上来,绕着周身缱绻不去。
  狐狸心里有点儿失落,也不知是怎么才捱到这时的。
  他也不畏冷,化出原形来,在山里跑了许久,才觉得舒坦了点儿,就踩着一溜花朵一般的脚印回来了,抖了抖身上落下的残雪,在院子里的树下趴了好一会儿,瞧着几乎融进了雪里。
  天气太冷,土冻得坚实,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只匣子从土里刨了出来,用嘴衔着笨拙地弄开,伸了绒爪子把那一叠纸拨出来,想再好好的数数,岂料恰恰有一阵风呜咽着行过,一路盘卷着细碎的残雪,他猝不及防,一时没有按住,那些儿纸片就也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四散着飞起来。
  狐狸匆忙蹦跳着去追,可那些纸片又仿佛花丛中的蝶一样,御着风翩跹而过,多少次快捕到了,又灵巧地滑走。
  狐狸的心中急躁起来,恨恨地一爪子拍进雪里,四面仿佛都有那纸片在舞动,叫他一时也不知该抓住那一片了——他是想留住所有的。
  他仰了头静静地看那些白色的东西胡乱地飞,心里恼得那把火倏然就被浇灭了,取而代之,涌上一种凉薄的哀愁——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于是晃了晃脑袋,可那失意的感觉挥之不去。
  烦心那样多做什么,有没有那字条,我一样会说的不是!他在心底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仿佛安抚自己一样,心里才静下来了一点点。
  他深深吸了口气,幻出人形,慢慢地立起来,眼波一转,发现小匣旁原来还有一张纸片并不曾被吹去,半张翘在空气里,微微地摆动,却像一只失了半只翅膀的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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