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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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没有一个人需要他,为什么又要假装在乎他。
身体慢慢下沉,意识渐渐荒芜。
明明是漆黑的水底,眼前却突然清明起来。两条平行的隧道出现在眼前,远处在泛着明明灭灭的光,有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小孩默默地跟在一个老人的后面,那个老人就算走到尽头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尽头的转角处是另外一条隧道,有一间无墙无瓦的餐桌在隧道的中央,正方形的方桌上每一个位置上都坐着一个人,坐着的人谈笑风生,连他几乎都忽视了旁边还立着一个人,他的脸被过长的刘海挡住。
他不认识他,却莫名地懂得他此刻的心酸。
每个人都有安放自己的位置,站着的那个人的局促不安,他能感受得到。
忽然画面又消失了,出现了一个小孩的手被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手拉着,小孩在中间,男人和女人分别的左右两边。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时不时地回望着他们露出乳齿,男人和女人也相视而笑。
杨一却已经泪流满面。
这条光怪陆离的隧道,是他的一生啊。
生贝贝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他那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可那时脑子里黑乎乎一团,现在再想也依然想不起任何画面。现在是不是所谓的鬼门开已开,就等着他一脚踏进去,为自己短暂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杨一捂着胸口,有很多东西呼之欲出喘不过气,于是找到一块空地坐下。
他在这所谓的鬼门关面前犹豫了,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着水。外面传来的声嘶力竭渐渐减弱,宋为磊满脸沧桑抱着嚎啕大哭的贝贝向他走来,贝贝向他伸出双手,杨一想过去抱着,可看了看一旁的宋为磊,双眸通红的眼睛里杨一竟然看出里面带着一丝深情。
他步步逼近,他只好转身就跑。没几步就到了隧道的尽头,强光几乎都让他睁不开眼,那是真真正正的尽头。他往后看了一眼,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宋为磊和贝贝也跨不过来了。
「再见。」
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侵袭着全身,他从未有过的惊奇体验,直到他坠到底部,预感而来的粉身碎骨也没有到来。这地方甚至称得上柔软,他舒舒服服地躺着,就感到一股窒息感袭来,本来紧闭的双目挣扎着张开,想看看这一世罪孽是否深重,到底是来到了天堂,还是耸人听闻的地狱。
可是他一睁开眼,宋为磊憔悴的容颜却迎入视线。扭头看了看,冰冷的仪器使他明白这里是医院。
又没死成。
老天爷到底是爱他,还是不爱他。
他的脸上掠过一抹沮丧,宋为磊倒是惊喜若狂,着急地按着一旁的按钮,几个医生和护士就将他挡在外面。
经过一系列检查以后,医生对宋为磊说:「可能脑部缺氧会有些后遗症,还需要观察多几天。但现在他也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杨一挣扎着半坐起身,手背连接着吊瓶,身体发出不寻常的体温,鼻孔里喷出的都是热气,全身都酸痛着,腰的部位更是明显。
宋为磊一手捧着杯子,一手拿着棉签往他苍白的嘴唇边缘沾了沾,杨一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看得宋为磊一阵心惊。
宋为磊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抚摸着他的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安。握住他的手,才开始说道,「不要再吓我了。」
杨一莫名其妙地对上他已泛泪光的双眸,跟幻像中的眸色一般红,胡子上的胡茬也没有休整。
宋为磊继续说道,「你昏迷了三天,我很担心。」语气竟像是哽住了一般,「只要你活着。」
他的脸色很难看,杨一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脆弱不堪一击。
宋为磊轻声问道,「想吃点什么?」
他昏迷了两三天,全靠着吊瓶的营养液维持生命,刚醒来其实也不能吃别的,但就是想听他说说话。不要一句话都不说,怔怔地看着他,他很难受。
他从未想过会把他逼到如此境地。
连贝贝都不要了,生活是绝望成怎样的毫无退路,才能毅然决然地去死。
多日没有说话嗓子有些干涩,杨一艰难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现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宋为磊身形一顿,杨一在后方看着他的头微微右侧,深呼吸一口气,最终又看向了前方。
杨一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伤感,活着,感觉又欠了他一条命。
两个人就该没拖没欠,各自安然走完一生。既然死摆脱不了他,那活着可不可以不要再相见。如果贝贝可以回来,就愿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如果贝贝不回来,在那边活着也很好,那……那就让贝贝忘了他吧。
「我不知道……我……」宋为磊艰难开口,连五年前都没那么害怕及慌乱,杨一从来都是乖乖听话,他的身旁并没有其他人插足,就是那么单纯的不要自己,想要掳获芳心却连对手都没有。
他连对手都没有,放弃的声音是那么单纯,他的杨一没有新欢,只是不要他了。他恨不得杨一有个新欢可以代他错过的那几年里照顾他,在此刻可以狠狠地揍自己几下,一脸正气地警告着自己不要再去找他,只要再伤害他一次,就会揍他一次。
可是没有。
他此刻大概懂得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当初也是在医院,宋兴往他脸上砸的茶杯砸得缝了几针,是宋母不放心,又央着医院留多几日,把脑袋都检查一遍,确定没伤没痛才好离开。
其实刚到医院,宋为磊就苏醒了,吵着闹着就要去找杨一。那两日宋母宋兴被他气得高血压,宋兴更是气急起来就说:「你知道要让一个人死并不难,让人生不如死也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那一回是宋为磊第一次见着他的老父亲发怒,他从小被他呵着护着长大,面对宋兴指着鼻子的大骂便不以为意,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宋母拦着他,「你消停些吧!啊?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啊?」
宋兴眯起双眼盯着快要走出门口的宋为磊,也不拦着只是说了一句,「你不信?」
说着就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杨应雄,听着他把杨一形容地不堪入目,是多么淫!1荡多么下!!贱,宋为磊气急上前就将他的电话夺了摔了个稀巴烂,还嫌不够往上面跺了几脚。
最后还神气地说:「就你这样,我就更要去找他了。」
门口的保镖拦住了他,他出也出不去,回过头就对着宋兴喊:「让我出去。」
背着手站立的宋兴,他不想让儿子那么快就认识到这个社会的现实,有钱有权的人横行霸道,无权无势只能忍气吞声,对于他的教育可以说是近乎溺爱,反正有自己当靠山,他一辈子都不会太忧愁。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总有一个父亲在背后默默为他收拾一个烂摊子,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宋兴都有本事摆平。
可这回他没杀人放火,只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宋兴就束手无策了。他只好把对外人的那一面锋利地对着自己的儿子,句句刺人把他伤的体无完肤。他不舍得打儿子,也不舍得骂儿子,更何况是外面的保镖。
于是他说:「你有能力你就自己走出去。」
外面的保镖顾虑他是宋兴的儿子,一开始还是挨了好几拳,委屈地看着宋兴,宋兴也只是狠狠心就说:「他要是不听话,你们就帮我教儿子吧。」
那一天宋为磊以一敌二,还是两个尚有经验的练家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雪上加霜的是宋兴拿着杨一的照片过来找他,憔悴的杨一失魂落魄地蹲在别墅外面。
傻瓜,明明按一按就可以进去的,你忘了吗?为什么要在外面挨饿受冻。
他对宋兴越发憎恨了,但也终于明白什么叫说得出做得到。这位父亲本质是一位商人,不过是看谁比谁更狠心。
宋为磊不及他狠心,所以他输了。他录下那一段话,他对他说得那么决绝,自己也心如死灰了好几天。
他不断地想,如果连一个安逸安全的环境都没有能力给他,凭什么就可以说爱他,让他受这些屈辱。
如果他的爱变成了屈辱,那为什么还要爱着他?他要他幸福快乐,而不是经受更惨重的苦难。
他想了很久,对宋兴的一切安排都妥协了,安安静静的就像一个傀儡,不吵也不闹。
宋兴却不因此善罢甘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试探他,杨一往草地上铺着衣服跟流浪汉抢地方睡的照片,他都看了并且留着,但也还是只能自己咬牙切齿。
第一次觉得他的父亲生他下来是不是为了今日的折磨,他像一个嗜血的魔鬼,非要看他血溅当场他才心满意足。
越来越恨他,直到今日的反目成仇。
可是杨一却不要他了,他问他可不可以不要再见他了。
连说完那句话的勇气都没有,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轰然倒塌,头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杨一大惊失色,按着急救的按钮,就有几个医生冲进来,将他放到一旁空床上进行急救。
杨一踌躇着问道:「怎么了?他怎么……了?」
医生回过头就对他说:「没什么,可能太过疲惫,又低烧了好几天。」转而又说道,「我说你弟弟对你感情也真是好,来到医院你俩都湿淋淋,他都不离开一步,低烧了好几天吃着药也不见退烧。但是他的胃好像也有不小的疾病,等你痊愈了希望能劝他能彻底检查一下,毕竟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的。」
一旁的护士就熟练地挂上了吊瓶,两个人在一个病房两张床安静地躺着。杨一昏迷了多天,这时也精神得很。
扭头就能看见宋为磊蜷成一团躺在白茫茫的床单上,脸正好面对着杨一的方向。饶是他记忆好得能想起来,多年前他的睡觉姿势是多么大大咧咧,不见得今日这般畏手畏脚。
医生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宋为磊到底是想做什么,对他的恐惧早已将过往的温柔抹得一干二净,他讨厌这种惴惴不安,再重蹈覆辙一次的事情就应该扼杀在源头,痛苦才不会突然间冒出来,又患得患失。
既然已经死过一次,连老天爷都不收了,那就好好活着吧。
无所念地活着。
正望着他发愣,吕英真抱着贝贝进来,贝贝一进门就挣扎要下来,跑到杨一床前扑倒他怀里呜咽着,三两下又爬到他床上整个人埋进他的臂弯,杨一心里有泛起酸意,你不是跟章欣玩得很开心吗?还需要爸爸吗?
但手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轻轻喊道,「贝贝。」
贝贝泪眼迷蒙抬起头来看他,「爸爸……你不要不要贝贝……贝贝知错了……贝贝真的知错了……爸爸说有错就改是个好孩子……爸爸不要不要我……贝贝会改……」
杨一擦干净他的泪痕,「爸爸不怪你,贝贝不要哭。旁边的叔叔在睡觉,我们不要吵他。」
贝贝一边用手揉着眼睛,吸了一口气打了个颤,又趴在杨一的身上,小声地说着,「爸爸,我想回家……」
杨一摸着他的头发,「贝贝跟叔叔不开心吗?不是有贝贝想要的大大的车车大大的房子吗?」
贝贝说着又要哭起来,「爸爸……我只要爸爸……」
杨一叹口气,「贝贝,你跟着爸爸,爸爸没办法给你那些。」
「贝贝不要,我要吃爸爸做的饭,我不要住那些大大的房子,我只要跟爸爸在一起。」本来已经停住的哭声又再次大起来,杨一连忙说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