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别-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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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霍木兰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还挺喜欢看他梳着双髻,身着红裙的女孩模样,一边想象着大女儿现在的样子。可到后来,睿儿竟是死活不肯再换上自己的男孩装束,还总是吵着闹着要霍木兰给他髻上插花。
霍木兰这才惊觉异样,一而再的给他说清楚,让他明白自己是个男孩,可睿儿竟是满眼不信,盯着自己溪面的美丽倒影,道:“可睿儿明明生得很漂亮啊!”
偷偷瞅一眼霍木兰气红的脸,又嘟着嘴道:“和娘亲一样漂亮。”大眼睛扑闪扑闪,扶一扶发髻上的大红花。
霍木兰看他这模样,当真是又气又好笑,跺着脚回到屋里,拧出沈未已道:“快来看看你儿子,好生教教!”
沈未已正提壶品酒,笑看着溪边美丽的男孩,大声道:“睿儿,漂亮!和你娘亲一样。”
睿儿极受鼓舞,又把大红花扶稳一些,笑嘻嘻对霍木兰道:“娘,你看你看,睿儿说的没错!”奶声奶气的,竟一点不像沈未已的暗哑嗓音。
霍木兰气得不行,瞪大眼道:“沈睿,你是男孩不是女孩,以后不许再这样!”
睿儿笑开花的脸登时一焉,嘭一声委顿在地,戳着溪边鹅卵石道:“噢。”吸吸鼻子,哀伤不已。
霍木兰心下稍宽,看回沈未已道:“以后不许再误导他。”
沈未已抿唇而笑,单手搂着她,两人挨着大树坐下,道:“睿儿本来就很像你。”
霍木兰恼道:“那也不能让他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呀。”忽然变色,盯着沈未已道:“还是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沈未已忙道:“我可不是。”
霍木兰皱眉道:“那他怎会这样?我怎么教都教不回来!”
沈未已面上却没有半点忧色,还是笑得如沐春风,娇妻在怀,怡然饮酒,半晌道:“你小时候是不是喜欢女扮男装?”
霍木兰想了想,道:“偶尔。”
沈未已道:“那便是了。”探手一捏她脸蛋,笑得有些欠揍,“怪你。”
霍木兰一震,皱着眉推开他的手,想要回驳却又寻不出话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沈未已顺势在她唇上一亲,安慰道:“没事,长大后自然会变好的。”眼看霍木兰面上忿然之色不消,又补充道:“为夫自认很男人,所以你不必担心他。”
言外之意则是:我的儿子不会差。
霍木兰还是瞪着他,可心里边却开始甜起来,哼道:“日后要还是不好,我定找你算账。”掉头走到溪边,将趴在地上摸石头的睿儿拧起来,一拍他屁股道:“还有你。”
睿儿登时“哇”一声,扭动道:“娘亲坏坏,放开睿儿!”眼眶开始红红的。
霍木兰哼道:“对,就是我太坏,才生了你这么个坏家伙!”一边说,一边径直朝家里走,势必给他扒下这身行头。睿儿却哭出了声,抽噎道:“呜,睿儿……哪里坏啦!”双脚悬在半空里一蹬,路过大树时,瞅着沈未已唤道:“爹爹!好爹爹啊!”
沈未已屈膝而坐,又提壶饮了口酒,懒懒的笑道:“睿儿乖,娘亲比爹爹还好呢。”
眼前黑影一漫,睿儿给拧进了屋,抬头一看霍木兰探来的大手,哭道:“呜,娘亲……好个屁啊!”
日薄西山,山鸟掠动声一阵又来一阵,却给幽谷更添一分清净舒适,时而感伤时而温暖的日子就这么安静的过着,总有失望和希望来回交织,眨眼之间,又已是数月。
这天傍晚,沈未已正在厨房里给霍木兰熬药,割开指腹放血时,忽听木窗外噗噗声响,急忙收手定睛一看,才见是一只雪白的信鸽。
他心下一安,走过去把鸽腿上的信笺取下来,看后不由一笑,道:“倒会挑日子来。”
是夜,晚膳后,霍木兰喝下沈未已送来的汤药,听他说道:“这个七夕,南山要过来一趟。”
霍木兰略略一怔,想到自隐居在此六年来,还未曾有外人来访过,有些不明穆南山这回前来是何用意。
沈未已一笑,又道:“桐儿也来,如今已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了,虽然年纪稍大几岁,但也可和睿儿作伴。”
霍木兰又是一怔,道:“穆大哥把桐儿带走了?”
沈未已温言道:“那是他和采竹的孩子,他自然是要带走的。”
霍木兰边想边点头,抬起双眸却又见沈未已烛火下青白的双鬓,登时又胸中一酸,摸着他的头道:“你的头发最近白得越来越厉害了。”
沈未已面色一僵,转瞬又笑道:“怎么听起来,你像是在嫌弃我?嗯?”一边说,一边凑近她耳边呵气,弄得霍木兰全身略软,窝在他怀里道:“我才懒得嫌弃你,我是怕你到时把穆大哥吓到。”
沈未已无所谓道:“吓到便吓到,我懒得嫌弃我,我懒得管他。”唇瓣一松,皓齿在她香喷喷的耳垂上一咬。
霍木兰登时一颤,身子更软了,任他温热气息如潮扑来,缠绕她全身。沈未已闷声一笑,搂着她腰肢倒入床帐里去,纱幔垂下,掩去良夜春宵。
睿儿假寐在旁边小木床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了会儿后,忽撅着嘴把大眼一蒙,翻个身道:“羞羞!”
时值初夏,蝉声阵阵,七夕已近在眼前。一大清早,霍木兰便起床来给自己拾掇清爽,虽然衣着发饰不如以前华丽,但因双腮桃红,气色甚好,故而还是风韵十足。
睿儿站在梳妆台前,张开双臂让霍木兰替他穿衣束发,睁大眼瞅着镜中霍木兰清丽脱俗的裙装,又看回一身青色短衫的自己,嘟囔道:“娘亲坏。”
霍木兰动作一停,皱眉道:“你说什么?”
睿儿头一低,瓮声道:“娘亲坏坏。”
霍木兰凤眸微眯,忽揪住他一撮头发,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剃光你的头发,把送你到少林寺去当和尚?”
睿儿大吃一惊,喊道:“不行,不行的!”一个哆嗦,脸都白了。
霍木兰挑唇一笑,得意道:“知道就好。”
沈未已提着一坛酒走进屋来,正见霍木兰笑吟吟的模样,便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霍木兰还未答话,睿儿便似找到靠山一般,嗖地窜到沈未已身边去,抓他衣袖道:“好爹爹啊,娘要捉我去当和尚!”
沈未已一怔,笑道:“好好的当什么和尚?”放下酒坛,把睿儿抱到胸前来,低头蹭他脸蛋道:“你娘舍得,我可不舍得。”
·文}睿儿被他细细碎碎的胡茬刮得咯咯而笑,扭动道:“嘻嘻,还是爹爹好。”
·人}霍木兰搁下木梳,起身哼道:“对,全天下就你爹爹最好,你娘亲最坏。”
·书}沈未已哑然失笑,捏一捏睿儿柔软手臂,轻声道:“还不快给你娘赔不是,嗯?”
·屋}睿儿鼓着嘴巴,闷闷道:“睿儿错啦。”偷偷一瞅霍木兰,又搓手道:“娘亲不是最坏的啦。”
一家三口收拾完后,一并来到谷口树林迎客,此刻不过辰时左右,然日照却已荧荧耀眼,睿儿站在树荫下,东动西动的越来越不安分,霍木忙道:“别乱动,等会儿有姐姐来陪你玩。”
睿儿一怔,睁大眼道:“姐姐?”欢快一蹦,拍着手惊喜道:“姐姐回来啦?”
霍木兰赫然一震,想到自己那个生死不明的女儿,面色乍白,道:“不是……是你义父的女儿,桐儿姐姐。”
睿儿听到不是自己姐姐回来,心下失望,皱眉道:“义父又是什么?”
霍木兰心绪跌宕,没有回答,沈未已知她痛楚,当下揽她入怀,心不在焉的对睿儿道:“义父就是你的另一个爹爹。”
睿儿脑袋一歪,道:“另一个爹爹?”眼珠转动,忽道:“那就是娘亲的另一个相公咯?”
沈未已和霍木兰二人皆是一震,异口同声道:“不是!”话声甫毕,忽听树林外一声大笑,一人嘿然道:“小兔崽子,你娘的另一个相公在这里!”
三人闻声一怔,各自掉头看去,见山径上走来一个熟悉人影,竟是英俊潇洒的唐翎。霍木兰大吃一惊,然还不等上前相询,又听一女子骂骂咧咧,自后追来,双手各自牵着一对四岁大的金童玉女,嘴中不住道:“臭淫贼,不许调戏神医哥哥的木兰姐姐!”
清风徐来下,那女子紫衫翩飞,明艳动人,似嗔似怒的模样格外娇俏,霍木兰遥遥一看,当下脱口喊道:“瑟瑟!”牵着睿儿走出树林,迎上前道:“你们怎么来了?”
萧瑟瑟抿唇一笑,道:“木兰姐姐,想不到你们竟隐居在这里,这次若不是南山哥哥带我们来,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霍木兰亦是喜不自禁,正要寒暄她近些年过得如何,忽看到她身边的一对儿女,怔道:“这是……”
萧瑟瑟“噢”一声,把俩小孩推到面前来,笑容里略带羞涩道:“这个是唐大宝,这个是唐二宝。”
霍木兰又是一愣,转头看向旁边低头刮鼻的唐翎,登时幡然大悟,对萧瑟瑟附耳道:“恭喜!”
萧瑟瑟又抿嘴一笑,双眼看着霍木兰,余光却偷瞅着那边不自在的唐翎,轻声道:“不过我们还没成婚,等办喜事那天,再请你来喝酒。”
霍木兰一时又大惑不解,正要发问,耳边忽响起沈未已带笑的声音道:“这里太晒,先带客人回屋再聊。”
萧瑟瑟瞅着沈未已嘻嘻一笑,道:“神医哥哥,多年不见,你竟然快成白眉大侠啦!”
霍木兰心中一刺,抬头去看沈未已日影下清晰的白发,忽然间陡升不安,笑容消失无余。
因着夏日炎炎,沈未已近来极少出门,故而霍木兰很少在阳光下细目打量他,这厢一看,才见他一头青丝已然快白尽,虽说容颜不曾衰老,但看着还是让她忐忑难安。
碍于外人在此,霍木兰没有多问,岔开话题道:“穆大哥还没到,我们等等他。”
沈未已怡然面色不变,淡笑道:“他怕是早已在家中偷我的酒喝了。”
果不其然,等众人赶回溪边小院时,大树荫下已是啾啾鸟语,美酒飘香。穆南山靠着树干屈膝而坐,扣着酒坛酣然畅饮,旁边跪着一黄衫女孩,头梳双髻,青丝束起,正垂着头给他剥花生米。
睿儿站在溪边一看,登时怔道:“啊,他还偷我娘亲的花生米!”撒开霍木兰的手便往树下奔去,义愤填膺道:“小贼走开,还我娘亲花生米来!”甫一探近,却给穆南山拧到肩膀上来,一拍屁股道:“好小子,身板够结实啊!”
婆娑树影下,穆南山容颜已较以前更加刚毅,挺鼻薄唇,略带胡渣,琥珀棕眸配着麦色皮肤,或说或笑都透着男人的硬汉气息。
睿儿被他打得又痛又急,摆着双腿道:“坏蛋……你你你干什么!”
穆南山哈哈大笑,扛着他站起身来,对迎面而来的霍木兰道:“木兰妹妹,这小子见了义父不行礼,反倒大声喊小贼,你可没教好啊。”
霍木兰一时赧然,忙对睿儿道:“睿儿,那是义父,不得胡闹!”
睿儿惊道:“义父!”眨巴眼睛,扭过头来盯着穆南山的脸,皱眉道:“义父好黑啊……”
穆南山闻言一愣,倒是沈未已和萧瑟瑟一行在旁边大笑起来。霍木兰掩唇忍笑,对着睿儿挤眉弄眼,意欲让他赶快道歉,谁知睿儿竟是嘟起嘴来,倔强摇头。
穆南山不由尴尬,一揪睿儿红扑扑的脸蛋道:“对,义父是黑,哪像你爹白得跟个,”说话之间,看到前边青丝如银的沈未已,心下赫然一揪,少顷平静道:“白得跟个雪人似的。”话说完,双眼却一动不动看着沈未已,哪怕他脸上全是笑意。
睿儿嘻嘻道:“没错没错,爹爹就是个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