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清情-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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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的脸颊依偎在云烟颈边,云烟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低沉的嗓音里微微颤抖。
“皇额娘走前召我进去留给我那枚戒子,还说她走后,还有一位额娘会继续疼爱我,其实我是现在永和宫德妃所出,自襁褓中三日便抱入承乾宫她怀中养育,不是亲生更胜亲子……皇额娘大丧时,皇阿玛将我带在身边住了几月,后来便说要将我送到生母德妃娘娘永和宫中……兄弟之间已经不再避讳说我根本不是大行皇后嫡子,不过是养子而已。而德妃娘娘刚生了小十四根本不想再抚育我……我也偷偷去过永和宫,看到过德妃娘娘抱着襁褓里的十四,一脸幸福。可当我被送到永和宫中时,她见了我态度……确实不过尔尔。”
“我开始变得孤僻,常独自一个人去承乾宫,要么就一个人关在漆黑的屋子里,也曾为了某些言语和兄弟摔跤打斗,为一时烦躁怒责宫人……额娘忙着照顾十四没功夫关心我,她便对皇阿玛说我喜怒不定的情形,觉得抚育我力不从心。皇阿玛亲自斥责了我,又与我长谈。给了我戒急用忍四个字来约束自己。那天夜里我一个人关在屋里想到天亮……后来,就变了。”
云烟的心都缩在一起,眼泪也已经无意识的流了满面——她的脑海里仿佛已经出现了那个十一岁丧母的小胤禛,不仅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却还有嫡子变养子的身份跌落,兄弟间有意无意的妒忌踩踏,还有生母的冷淡,甚至是父亲的斥责……那一夜夜的寒冷漆黑,他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何承受的起……
云烟纤细的手臂搂在他肩背上越收越紧,恨自己不能回到那时紧紧抱住他爱护他,给他全部的爱。
胤禛仿佛感受到她内心对他的心疼,也用力抱紧她,两人的头交缠的放在对方颈间。
“这个秘密藏在我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今天说了这么多会不会嫌相公啰嗦……”
云烟破涕为笑:“傻瓜……给我亲亲……”
狮子沟里的生活更像山水田园间的画卷,可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两人形影不离,每天清晨都是在鸟语花香中醒来,笑闹着起床洗漱。连胤禛每日早上出门去行宫请安,云烟也亲自送他出门,又在门口等着他回来,两人手牵手的进屋。近侍们都有眼色的紧,退的远远的。
胤禛练字时,也拉着云烟在身边陪伴笔墨。偶尔练完后把她抱到膝上手把手教她写字,云烟又羞得说不想出丑,结果被他手捉着写出来的字漂亮的让人心动。≮我们备用网址:≯
两人还商量着在院里让下人们搭了间小茅草屋和花架,更有田园气息。
午后常是树下两杯清茶,胤禛教云烟下围棋,他执黑她执白,闲谈些棋局进退,显得成熟从容。云烟是个好学生,总是静静的听胤禛说话,乖巧的像个听长辈教导的小女儿。不时回应起来,又像是心有灵犀的红颜知己。有时累了,云烟打扇,胤禛便闲躺在大石上小憩乘凉,清风入怀,庄生梦蝶。
特留诗为证:
“石屋荆扉枕翠岗,烟峦朝夕郁丹苍。棋敲绿树阴中局,酒泛红薇架下觞。
珠箔昼摇新竹影,玉池晚送嫩荷香。居闲漫谓全无事,一榻临风蝶梦长。”
六月中,康熙带着皇子们浩浩荡荡自热河行宫起程至花峪沟亲迎皇太后驾至花峪沟行宫,侍奉皇太后随行的是颇得圣宠的和妃瓜尔佳氏。第二日,众人奉皇太后驾行至喀喇河屯行宫,然后至热河行宫。
七夕清早,胤禛特地命人在狮子沟清泉内取水回来,拉着云烟到院中洗发。
云烟一下红了脸,忙问他做什么。胤禛勾唇一笑说:“岂不闻天孙圣水?”
云烟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会为自己洗发,更遑论是嫁了这个男人,胤禛。而他却这样自然而然的做了,仿佛理所当然。
一头青丝在他掌中柔顺安静,泉水清洌,冰心澈骨。云烟微弯着腰肢,长发被胤禛捋在一侧,用葫芦瓢舀着泉水淋至青丝上。他并不擅长,却十足认真。她并不美艳,却足够动人。
七夕夜未央,胤禛为云烟挑衣画眉,两人在院里执手共看牛郎织女,银河闪耀。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夜凉徙倚处,河汉正盈盈。”
两人目光流转间,地久天长。
☆、梦渡千山
自胤禛在找清泉时发现狮子沟凹陷处的隐秘小林后;便在悠闲午后;带上云烟牵着追云和夜狮从花园后门外去泉边幽静绿林里遛马;出了汗便放了马儿在边上,蹲在泉边饮水洗脸。
泉水叮咚作响;清澈见底。云烟在水面上清晰的看到两人的面容;像镜子一般映照着笑容,又像一张相片永恒的记录此刻。她刚情不自禁的想伸手触碰,却停住了手,又收回来。
胤禛见她愣了便伸手搂她问怎么了。云烟闭了下眼睫,转过脸来,脸上挂着笑指指水面。
“你看”
胤禛见她笑容才放了心,转头去看水面,黑眸里的笑意溢出来;大掌也从云烟手臂上往上移到她耳侧脸颊,把她的脑袋搂过来和自己靠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水面,叹:
“果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云烟一听这话,险些喷笑出来,某人真不适合开玩笑这种活动,听着总是肉麻的不行。身边人在水面上看到云烟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立马一皱眉瞪眼,水面上的影子也瞪起眼来,云烟只好强装笑眯眯的点头赞同,旁边人才唇角微微上扬。
云烟渐渐舒缓身子,把头依偎在他头侧,静静看着两人影像,感受到林间的鸟语花香,泉水的阵阵舒爽凉气,以及身边人给予的满满情义。
这一刻,如果,水面是一部穿越时空的数码相机,便可以将一切都定格在这最美的时刻。待到白发苍苍,待到生命终了,也终有这不会泛黄的记忆。
“禛,如果这幅水面的倒影可以带回去,该有多么好。”
胤禛很少听到她喊他单字,语调软的像只小猫用软软的小肉垫搭在你掌心里的感觉。
他的掌心亲昵的蹭蹭她耳廓,时不时的磨蹭她柔软的耳垂。
“喏……这水面的倒影都在我心里,待我们回去,我们把画幅像下来好是不好?”
云烟原以为这是个无法达成的心愿,可被他轻轻一语,却又用另一种感性的方式化解开去。
她一咬唇,佯做苦恼状:
“好是好,可你擅长的是书法又不是画像,自己把自己化成大饼脸塌鼻梁可怎么好?”
话音刚落,突然有只修长大手伸到面前来调皮的一弹指,冰凉的泉水一下在面前弹溅开来。惊得云烟一叫开始舀水反击。那人也被溅得一脸水珠,一边还凉凉的磨牙笑道:
“说谁是大饼脸,谁是塌鼻梁?”
云烟笑得一边挡脸,一边把水泼他,想起身跑又被他捉着往自己怀里拉。眼见他也不顾衣襟半湿,薄唇已经欲半压下来,云烟忙抵住他胸口,一张小脸粉嘟嘟的,眼睫毛上还挂着一滴微小的水珠,在阳光下却像一粒绚烂的水晶:“谁咬人谁是小狗”
胤禛眼眸一暗,低声道:“不知是谁昨夜里哭的不行在我肩上咬了一口……”
云烟的脸突然一下全红了,羞愤得用力一推他就站起来——
没成想胤禛就这么直接倒到泉边,下半身全跌坐在水里,双手也撑在身后,脸上却还带着笑,一派雍容自得,风范不减。
云烟站在那红着脸瞪他,这人简直是……坏透了!
胤禛擎着唇角,缓缓抽起一只大掌来对着她伸手,看着她不说话。
云烟微微翘着唇终是带着目光间流转的笑意去握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却被他一使力也拉倒到泉水中,溅得一头一脸都是水。
两人皆是头脸浑身半湿,终是一起坐在水里像一双孩子般朗朗笑出声来。
镜中花,水中月,午夜梦回时终究只有这真实温暖的怀抱才弥足珍贵。
塞北开行殿,窗临万壑松。云封双塔岭,烟锁磬锤峰。
飘渺层峦接,盘回曲径重。红尘难到处,何事不从容。
这个夏日里,胤禛和云烟厮守在一起,在这小小的狮子沟里,在塞外苍茫的青山绿水中,是他们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最美时光。
胤禛说过有云烟在的地方就是家,而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她的怀抱给了他一个天涯海角的家,也给了自己一个前世今生不敢奢望的家。
暑气渐渐散去,到了七月下旬,康熙突然收到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班第在打猎中受伤的消息,于情于政都决定提前起行巡幸草原。胤禛从行宫回来便告诉了云烟,她忙整理了两人的随身物品,第二日与众人一起随康熙御驾的大部队开始动身往塞外大草原前进,路线大致如从前一样,只是显得比从前走的更快。由于巡幸草原各地,旅途颇有些劳顿,所以皇太后留在热河行宫并未随行,只等康熙回来过中秋。
七月二十一日,驻跸喀喇河屯。二十二日,驻跸喇门噶山。二十三日,驻跸博洛和屯。二十五日,驻跸张三营。二十七日,驻跸穆禄喀喇沁昂阿地方。
夏末的草原上,连鸟儿和青草间都是诉说不尽的情意缱绻。康熙带着诸皇子也一路会见蒙古各部王公贵族,处理要务。
云烟潜意识里避免于八贝勒胤禩碰面,终日里除了行路待在马车上,就是在蒙古包里待着等胤禛。有时透过小窗看看草原景色,也觉得美好。
没过几日,就快到达科尔沁草原地区时,康熙收到达尔汗亲王班第情况不好的消息,大队人马便没有休息连夜赶到了科尔沁亲王府。康熙脚步未停,就带着众皇子进了府。
康熙看完班第下令随行太医全力医治,并亲封班第长子罗布藏衮布为哲盟盟长。而这位罗布藏衮布正是多年前在布库比赛里拔得头筹的大王子,小名慕仁。
血肉筑起的亲缘关系及康熙皇帝炉火纯青的政治手段让科尔沁草原在这场危机中化险为夷,感激涕零。
初秋草原的夜已经凉风习习,巨大的夜幕笼罩在茫茫草原上,这夜却连星子也没有,月亮也似乎晦暗不明。
由于赶夜路仓促,大队人马同时在亲王府附近的草原上扎营,侍卫们忙着,云烟帮不上忙,便抱着她和胤禛的随身小包袱缩在一边,像个无处容身的小动物。
终于进了蒙古包里,收拾一气,天已经蒙蒙亮。胤禛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疲倦,眼睛里也有些血丝,还不忘的让她赶紧上床睡觉。云烟摇摇头扶他坐下,给他脱靴洗漱,两人才相携着一起爬上床休息。
在科尔沁住了几日,班第的伤情渐渐好转起来,康熙也时常去探望他,却对和硕端敏公主日益跋扈的态度有些不满。八月初,康熙返回,还带了罗布藏衮布一起随行准备参加中秋后的木兰围猎。
八月十三日,大队人马回到热河行宫。行宫内由皇太后做主和嫔瓜尔佳氏操办将中秋一切准备妥当,热闹非凡。
中秋节这天,在正宫大厅里举行了盛大的节日宴会。这也是云烟第一次进入山庄的最中心殿堂。
作为一名不起眼的奴才,云烟始终保持谨慎的与小顺子安静伺候在胤禛身后。康熙显得兴致极高,一为皇太后欢心,二为表示对科尔沁的特殊荣宠,开席前他便招了达尔汗亲王班第的长子罗布藏衮布到离御座最近的席位与皇子们坐在一起。
云烟在多年前远远看布库比赛也没看清过慕仁小王子长相,一路也没留意,但当此时罗布藏衮布往八贝勒胤禩身边一坐,脸颊正对过来的时候,云烟还是倒抽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