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6-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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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赌咒你对贱人没有一点私心么?”她的眸中有疯狂的厉光,“你敢不敢拿你的亲族、你的父母起誓,你对皇上的女人没有过半分不轨之情?”
温实初神色艰涩,“小主,您有些神志不清了!”
“神志不清?”她冷笑,“你当我没有眼睛,皇上也没有眼睛么?你对淑妃的心意昭然若揭,温大人,听说你至今未娶呵……”
温实初额头有晶亮的汗珠,勉力道:“微臣未娶乃是私事,与娘娘无关。”
“是么?但愿如此吧。”管氏的神情有一种逐渐陷入疯魔的癫狂,使她原本娇艳的脸庞呈现出一种行将崩溃的凄厉,她凑近一点,逼视他温厚的脸庞,“知不知道你错了?你的情意都是错的!你在她身边一天,迟早会害死她!不是今天,也会是以后,你对她的情意迟早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除非,你死了。否则,你若在她身边一天,便是拉着她往死地近一步。”她骤然大笑,那“格格”的笑声似夜枭凌空划过,让人毛骨悚然。
她忽然大哭起来,扑向玄凌足边,“皇上!皇上!臣妾对您是一片真心,为什么你只相信这个贱人,却不顾臣妾对您一片真情!皇上……臣妾侍奉您多年,为什么您心里还只记挂着这个贱人!”
玄凌俯视着她被泪水冲得脂残粉褪犹如艳鬼一般的脸庞,轻轻道:“拉她下去。”他抬一抬眼,“朕倦了,皇后也该倦了。以后宫中有什么事尽可放手交予淑妃去做,你安心养着身子就是。”
他的目光落在温实初身上,良久,眼中尽是复杂的意味。他只是一语不发,这样静静看着温实初,像在审视一道未解的难题。管氏像一块破布袋一样被拖出昭阳殿,她凄厉的呼喊犹在耳边,“温实初,只要你在她身边一天,一定会害死她!我就睁着眼睛,只看着那一天!”
温实初的背上全被汗濡湿了,陵容悄悄走到他身边,轻轻道:“大人,你从未做错过事么?你要知道,你的情意,你这个人,本身就会害死别人了!本宫劝你一句……”
温实初的脸色和一个活死人没有任何差别,陵容话音未落,温实初一把夺过端妃座边黄梨木高几上搁着的削雪梨用的小银匕首,手起刀落——瞬间,胯下有血泉凄厉喷涌而出。
“如此,可保娘娘清白了。”这是温实初在失去知觉倒地前唯一的一句话。
这场变故来得太过突兀,一时之间无人反应过来,我怔在当地,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心底出现了一个茫然的空洞,那样空,随着他鲜血的流逝,竟没有东西可以去填补。直到安陵容摸到颊边带着温实初体温的温热血液时,才无比恐惧地尖叫起来。胡蕴蓉第一个扑进了玄凌怀中,所有的嫔妃惊得面无人色,惊惶退开,几个胆子小的早已晕厥了过去。侍女和嫔妃的尖叫声、哭泣声、曳衣推桌奔逃声此起彼伏,唯余皇后和端妃两人稍稍镇静些,极力主持。
玉娆惊惶地转过身,玄汾即刻闪在她身前,一手捂在她眼前,低喝道:“闭眼,不要看!”我转身见玄汾的手掌离玉娆眉心半寸远,并未碰触她的肌肤,感念他在此境遇下依旧能恪守礼仪,忙道:“有劳王爷看顾小妹。”
他点一点头,像是允诺一件极要紧的事。我心中稍稍放心,极力按捺着心中酸楚灼痛,脑中茫然地想着,他若死了?死了要怎么办?我木然地指挥嫔妃退开,赶紧召来太医救治温实初。不知谁突然大叫了一声,“太医!太医!淑媛娘娘不好了!”
目光的尽头,空洞打开的殿门外,水红柔靡的灯光缓缓泻成温柔的霓裳,霓裳下是倒在平金地砖上的一袭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的眉庄,她身下流出的鲜血缓缓洇成一条长河,一点一点缓缓漫延进来,和温实初身下的血泊汇集在一起,开出一朵惨烈的鲜红。
眉庄的身后是后宫深夜无尽的黑暗,那么黑,像可怕的死亡一样,要吞没她柔软的身躯。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子在脑中用力地搅啊搅,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本能地狂奔出去,紧紧抓住她的手。
眉庄痛得脸都扭曲了,说不出话来,目光定定地盯着温实初倒下的地方,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她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玄凌很快来到我身边,一把抱起眉庄直奔棠梨宫,怒吼道:“太医呢?太医!”
我仓促跟上,回首见凤座上端然而坐,含着一缕寂寥笑意的皇后,清醒地意识到:纯元皇后,才是皇后永远屹立不倒的一张王牌。
后宫·甄嬛传Ⅵ 第十九章 … 花落人亡两相知
棠梨宫彻亮的灯火驱不散我心底冰冷的寒意,卫临已经奉诏前来看顾眉庄,同时为了方便医治他的先生,温实初也暂且被安置在棠梨宫向来无人居住的偏殿。一宫的太医、稳婆几乎全挤在了灯火通明的棠梨宫。
皇后不被允准前来,只留在昭阳殿与端妃收拾残局,敬妃与胡蕴蓉安置各宫妃嫔回宫歇息,顺便陪伴因劳累而身体不适的贞贵嫔,槿汐与浣碧带了两位皇子暂且在柔仪殿照顾,打点一切未尽事宜。
眉庄被送进内殿已经一个时辰了,除了偶尔听见几声痛苦的呻吟,再无半点动静。稳婆手里的清水一盆盆端进来,端出时成了一盆盆血水。我看得心惊肉跳,几次要冲进去,李长再三拉住我道:“娘娘不能进去,卫太医正在为淑媛娘娘接生,等下就好了,就好了!”说罢悄声道:“娘娘照照镜子。”我才发觉下颌两个深紫色指印,若被眉庄看到,难免又叫她受惊。于是只得按捺下来,坐着静候。
采月絮絮在耳边抽泣道:“皇后宫里逐了染冬出去,好像是安昭媛身边的宝鹊跟来想送一送,侍卫又不许,在咱们宫门前争执起来了。言语间惊动了小姐,小姐本来睡着,醒来时听说大伙儿都还在皇后宫中,本来就心里不安。又听见她们争吵,少不得去问个究竟,结果宝鹊嘴快说漏了,说昭媛娘娘和淑妃姐妹情深,今日淑妃娘娘受了好大的委屈昭媛都极力声援。现在她和染冬不过是同乡,染冬被赶出宫了自己送一送而已。今日宫里好大的风波,浣碧姑娘来了都瞒着小姐,为的就是怕小姐动了胎气,谁知小姐自己听见了,一时急起来便往皇后宫中去,结果奴婢陪着娘娘才到殿门口,就见温太医……温太医……”采月想也不敢回想,骇得捂住了脸,哭道:“小姐当时就惊住了,奴婢也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发现时才看见小姐已经出红了,早知道奴婢一定死死拦着,断不让小姐出去。”
我心底冰凉,抬起头死死盯着站在碧纱橱边泪光盈盈的安陵容,目光如要噬人一般。
“好巧!”我走到她跟前,死死看着她,“你明明知道眉庄有了身孕不能受任何惊吓,你的丫头还那么巧跑到棠梨宫前闹起来。陵容,你说是不是太巧了?”
安陵容微微噤声,凄楚地摇着头,抓住我的手臂哀哀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姐姐别怪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我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她神色楚楚地望着玄凌,戚戚道:“皇上——”
玄凌的心思只专注在内殿,不耐烦地朝她摇摇头,不加理会。
她见玄凌并不看顾她,旋即带了一抹无望与凄楚的神色,悲泣道:“姐姐可要相信我,宝鹊也是无意的。如果我知道会这样的话,情愿是自己替眉姐姐受苦!”她望着我,神色楚楚道,“姐姐,咱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一同入宫又一同侍奉皇上……”
我忍不住心底的伤痛与焦灼,狠狠一掌扇在她脸上。掌心与细腻的肌肤相触时心底有本能的恶心泛起,响亮的耳光震得正殿中的人一一回顾,玄凌蹙眉道:“嬛嬛……”
这一掌拼尽了我全身的力气,震得手腕发麻,手心隐隐作痛。陵容发髻散落,半边青丝垂在脸颊,细白皮肤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唇角慢慢沁出一点血珠。我的胸口起伏不定,指着她道:“是丫鬟无意也好,你自己有心也好,你自己心中有数!眉姐姐母子平安便罢了,若有半点差池,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陵容眼中的恨意似流星一闪而过,她扫一眼玄凌,一个耳光飞快扇在自己脸上。她下手极重,另一边脸颊立刻肿胀通红。她啜泣道:“姐姐打得对!是陵容管教下人不善,才闯出这弥天大祸!”她唤进宝鹊,宝鹊磨磨蹭蹭地踅了进来,慌忙跪下请安。
陵容指着她恨声道:“你还有脸向本宫请安,你惊了淑媛娘娘的平安,存心叫本宫心里不安!”话音未落,宝鹊脸上早噼噼啪啪挨了好几下。陵容手上戴着成套的珊瑚米珠团福金护甲,下手更不留情,不过几下宝鹊两颊便已高高肿起,留下十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宝鹊早已吓得傻了,也不敢护住脸,更不敢求饶。宝鹃上来劝道:“娘娘当心自己身子。”
陵容气得发怔,含泪道:“本宫与眉姐姐一同入宫,是多少年的情分,偏偏你这蹄子好不懂事惊了姐姐的胎气。若有什么闪失,我便跟姐姐一同去了,还要这身子做什么!”说罢又是一掌狠狠击下,陵容臂上带着尺把长的缠臂金,手上一用劲,宝鹊额头被刮出极大一个血窟窿,顿时血流满面,痛晕了过去。
我咬着唇冷眼不语,到底是玄凌上来拉住了她的手,叹道:“奴才不懂事,你也要仔细身子!淑妃也是在气头上,说重了你几句。”他的目光似尖利的刀锋刮过宝鹊,“这奴才不懂事,拖出去乱棍打死。”
陵容欲言又止,抿一抿嘴唇道:“皇上说的是。”她看一眼宝鹊,再不回顾。
过了片刻,太医院副院判葛霁进来道:“回禀皇上,温太医的血已经止住了,性命也无大碍。可是……可是……”他踌躇片刻,搓着手看看我与安陵容,为难地低下头。
我顾不得避嫌,道:“你说。”
葛霁“嗐”了一声,叹道:“只是与宫中内监一样,子息上再无可望了。”
我心底一凉,强忍住眼中泪意,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白芷端了参汤上来,玄凌烦闷地一气喝下,“怎么还没有动静?”陵容拈起绢子擦一擦玄凌额头汗水,软语道:“皇上别急。”
我端起参汤假意抿了两口,掩住沁入汤中两滴泪,不觉愧悔难当,实初,实初,到底是我害了你。
不知过了多久,卫临满脸大汗出来,深深吸一口气,“淑媛娘娘受惊早产,此刻已经不好。微臣医术浅陋,且娘娘的胎一直由温太医照料,素日是什么情况微臣也不清楚,实在回天乏力。”
玄凌的手掌紧紧抓着蟠龙含珠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半晌道:“孩子呢?孩子如何?”
“娘娘出血不止有血崩之势,一直没有醒来。娘娘出血过多无力用劲,孩子的头一直出不来。臣以固冲汤给娘娘服下也不见效。臣不知娘娘是何体质,不敢滥用止血汤药,若是温太医在……”
玄凌面上微见悔意,转身默然。葛霁忙俯首道:“温太医已经醒了,只是他现在的身子恐怕不能下地为娘娘接生。”
卫临道:“不能下地也无妨,先用担架抬进来。即便不能助娘娘顺产,温太医素知娘娘体质,也可一同斟酌用什么药。”
玄凌微一沉吟,我含泪道:“臣妾无罪,温大人也无罪。温大人无辜受罪已是罪过,若再拖累了姐姐与皇子,如何担当得起。”
玄凌颔首道:“罢了,抬温实初进去。”
温实初的气息微薄得如同牵住风筝的一缕细丝,仿佛一阵风都能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