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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作者:都灵-第5章

小说: 朝来寒雨晚来风作者:都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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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锦杰略微怔了怔:“我怎么没听老爷子提过?”

  “就你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他就算跟你说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高锦杰没有接他的话,转头看向窗外,抽了一口烟,自己不早不晚的,偏在这个时候答应父亲来了工厂,会不会卷进这些麻烦里?

  正如高锦杰所期待的,过了一个星期,傅翊君的工作便已有了成效。他除了每天认真把那些报表里的数据做成统计图,整理来往的信件和文档,还兼着早上给高锦杰打扫办公室卫生,中午煮咖啡。不得不说,有了这个助理,高锦杰比以前轻松了许多,自然遭父亲白眼的机会也多了,但他根本不在乎,在他看来,自己屈就来工厂,每天还得去那些吵死人的车间,委实是很大的让步,还想让他怎么着?

  这天中午,傅翊君把咖啡放在高锦杰面前的办公桌上,没有像平时那样离开去继续干活。高锦杰端起咖啡杯:“怎么啦,还是不习惯在这里做工?”

  “不是。”傅翊君舔舔嘴唇。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高锦杰发现,他一紧张便会舔嘴唇。明明穿西装打领带,一副禁欲的摸样,偏偏又做这样的动作来诱惑自己——高锦杰装作收拾书桌上的东西,避开对方视线:“有事就直说,想来我这个做老板的,还没有那么严厉和苛刻,让下面的人连句话都不敢说。”

  他这样一说,傅翊君也没有了刚才的窘迫:“高先生,是这样的,我那个房东太太有个儿子,今年年初就失业了,一直没有找到活干。房东太太让我问问您,能不能让他来这里做工?”

  高锦杰抬眼看着他,和颜悦色地问道:“那孩子多大了,身体怎么样?”

  “比我大三四岁的,身体特别强壮。只是……只是脑子不那么灵光,但干活没有一点问题的,不会偷懒。我可以……”

  高锦杰举起手:“好了,我晓得了,你带那孩子明天直接去找李叔,我一会给他打个招呼就行了。”

  “我就知道您一定会答应的。”傅翊君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又弯成漂亮的新月状:“谢谢您。还要咖啡吗,我再给您倒一杯。”

  高锦杰放下杯子:“咖啡么,就算了。不过,翊君,以后倘若再碰到这样的事情,不要轻易答应别人,毕竟我在这里,现在说话还不作数。还有,以后别您啊您的了,我不习惯。如果你愿意,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叫我锦杰也行,我没有那么大讲究。好了,这份文件我看完了,你去拿给我父亲过目。”

  傅翊君垂下眼睛,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拿起文件转身离开。高锦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左手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弹了几下,仰头看看天花板,无声地笑起来。

  从高锦杰办公室出来,傅翊君在走廊站了一会,定了定神。其实对于高锦杰对自己的特别关注,他一直都有所察觉,一开始他揣摩着是不是自己工作做得不够好,高锦杰身为老板不过是用目光审视和督促。如此过去了一个多月,对方依旧用那种的眼神看着自己,傅翊君心里开始不那么安定了。回想起那晚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遭遇,再联想到下面那些人的议论,他愈发觉得看不懂高锦杰,大约花花公子才是他的本质,那晚的勇敢不过是场即兴发挥,似他那般的情场老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可能为自己动心。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之后,温度骤降。大风夹裹着湿冷的寒意,吹过上海的大街小巷,不少的行人已裹上了御寒的大衣。法租界里平日绿荫盖地的马路上,如今铺满了落叶,更显一派深秋的萧瑟。

  下午离开工厂前,高锦杰接到薛明骅的电话,说晚上请他吃饭。到了约定的戈登路,高锦杰才发觉这是一家老北京涮锅店。跑堂的殷勤地接过高锦杰的风衣帽子和围巾,领着他来到一个雅间,那里火锅已经烧上了,热气腾腾的,立刻感觉温暖不少。

  落座后,高锦杰扬扬下巴,指指薛明骅座位旁边的一个大纸袋:“那是什么,送我的礼物?”

  “送礼物总要有个由头吧,离你生日不还早着么。那是我两年前做的大衣,只穿过一次,这不,一结婚身材便走形,穿不上了,正好给翊君。前两天碰到他,他还穿得很单薄,也不知道你这老板是怎么当的,对员工也太不体恤了。”

  高锦杰嗤之以鼻:“你这话实在可笑,我们厂上千号人,我体恤得过来吗?再说了,果真送他东西,只怕你又会怀疑我有所企图,你天天三令五申,我可不敢对你的人下手。”

  “什么叫我的人,翊君也是一个自由的、独立的个体,众生……”

  看他又来自由平等那一套理论,高锦杰连忙打断他:“问你个事,到底是谁告诉翊君,我其实人很好,就是比较爱玩,且从小被我妈宠坏了,霸道了点,脾气坏了点?”

  薛明骅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是他问我,我才说的,可不是要故意出卖你。”

  高锦杰哂笑一声:“我已经打算原谅你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他是不是也喜欢男人?”

  薛明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世上有几个人像你一样?就算他对你有好感,也不意味着他就喜欢男人,充其量,他喜欢的人是个男人罢了。”

  高锦杰对他这句像绕口令一般的话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傅翊君便推门进来了。看到他头发湿漉漉的,薛明骅问道:“是外面又下

  雨了么?”

  傅翊君笑着点点头,高锦杰在一旁不禁道:“知道下雨也不打伞,就这样淋着?”

  傅翊君抹了一把头发:“蒙蒙细雨而已,不碍事。抱歉我来晚了,都要出门了,又给房东太太拉住,非得让我把这个送给高先生,说是她自己做的。”

  薛明骅接过他手里的松糕,拉着他坐下:“小杰喜欢西点,这个我就替他笑纳了。翊君,人我帮你请来了,你们慢慢吃,我晚上还有事。还有,这大衣是送你的,不是全新的,好歹挡挡风,你别嫌弃。”

  薛明骅说完又冲着高锦杰使了个眼色。别说傅翊君了,连高锦杰都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出戏,他不是一直很反对自己祸害人家么,干嘛还要创造机会让他们单独在一起?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独处的局面高锦杰自然求之不得,所以也没有挽留,说了声古德拜,让他赶紧滚蛋。

  八、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了,傅翊君有些不自然起来,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高锦杰正相反,不断寻找着两人共同关心的话题,从小时候和薛明骅一起在教会学校干的荒唐事,一直说到现在厂里的状况。渐渐地傅翊君放松下来,神情也自然了不少,不过话还是不多。

  “听明骅说,你们家以前是皇亲国戚?”

  傅翊君夹着一块豆腐正准备进火锅里,听了这话,手一抖,豆腐掉进热汤,滚烫的汤水一下溅到高锦杰右手上,他本能地吸了一口气,傅翊君连忙过来拉起他的手:“烫着了?给我看看。”

  高锦杰反握住他的手:“没事没事。你手怎么这么凉?”

  傅翊君浑身似触电般战栗了一下,连忙抽出自己的手,退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筷子去夹豆腐,结果总是夹不起来。高锦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帮着他夹起一块,放进他面前的小碗里:“怪不得明骅把大衣给了你,你穿得确实太少了。上海的冬天虽然没有北平那么冷,但也够呛。”

  傅翊君低着头,没有接他的话茬。高锦杰无所谓地微微一笑,以为对方大概因为刚才的孟浪不会再搭理他的时候,傅翊君却说话了:“那都是我师傅说的,记忆里,家里四壁空空,什么也没有。师傅这样说,大概是觉得,有个前朝遗少给他做徒弟,他面子上有光彩吧。”

  “你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高锦杰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傅翊君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有一次央求了师傅很久,让我回去看看,可他们都搬走了,也打听不到他们去了哪里。”

  “哦,对不起,我太好奇了。”

  傅翊君居然笑了笑:“你没有必要道歉,我现在,已经想不起他们的样子,父母,还有弟弟妹妹,就是碰到,也决计认不出了。”

  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联想到那张卖身契,高锦杰心底像是被什么刺着了,微微抽搐了一下,突然就没有了胃口,象征性地吃了几下便放下筷子。傅翊君那边也吃得差不多了,叫伙计进来结账才知道,薛明骅走的时候,已经替他们付过了。

  出了餐厅,蒙蒙细雨还在飘着,一阵寒风吹过,傅翊君不禁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套,高锦杰连忙打开车门,让他先坐进去:“先送你回家吧。”

  “那就麻烦高先生了,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高锦杰什么也没说,替他关上车门,然后坐进驾驶室,朝外滩方向开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

  “这是怕我把你拐跑了?放心,只是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反正明天是礼拜天,我们都不用去厂里,不如放松一下。”高锦杰从内视镜里看着后排座上的人,只见对方不安地挪动着身体,紧紧抱着怀里的纸袋。高锦杰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高锦杰最后把汽车停在外滩一家美国人开的酒吧门口:“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吧。”

  酒吧门外,霓虹交替闪烁,映红了潮湿的路面,也映红了他们的脸颊。踌躇间,傅翊君几乎是被对方半推着进了酒吧,里面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混乱,客人们大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低语。每一个台子上燃着红色的蜡烛,跳跃的烛光给这里的环境平添了几分浪漫情调。离吧台不远有一架钢琴,一个西洋女子坐在钢琴后面演奏,空气中除了酒味,女人的香水味,还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烟味,他不大适应地咳嗽了两下。

  “来,这边。”高锦杰拉起傅翊君的手,领着他来到靠窗的一个角落里。或许是对这样的环境感觉太陌生了,傅翊君这次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挨着窗口坐下后,他掀起窗帘,想看看外面的街景,玻璃上蒙着一层水气,看不到什么。

  高锦杰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给他们每人要了一杯威士忌。傅翊君端起酒杯先闻了闻,然后浅浅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感受了一下口感,而后又喝了一大口。高锦杰又掏出烟盒,给他们一人一支,并给傅翊君点上:“现在你不唱戏了,可以碰这些东西了。作为一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人生便算不得完美。”

  “那抽烟喝酒了,人生便完美了?”傅翊君抽烟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高锦杰微晒一声,一口喝完了自己杯里的酒,叫来侍应生再给他们添上。

  九点以后,酒吧里人逐渐多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傅翊君已经喝了两杯威士忌,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有了些绯红色。高锦杰端起酒杯,说道:“看不出,你酒量还行。起码比我想象的好。”

  傅翊君双手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以前只喝过一次酒,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就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大师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瓶二锅头,我们几个躲在墙根轮流着喝。第一口喝进去,就感觉从喉咙一下辣到胃里,实在不明白,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大人们那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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