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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像大树一样高by阿素-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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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话似乎让林秀明颇感意外。“你知道郁惠?是林秀朗跟你说的?”

  我懒得多做解释,只是叹了口气。

  “辗转知道的,关于立树的母亲和秀朗的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只是我想不透立树和你的关系,他应该只是你的侄子不是吗?”

  林秀明似乎犹豫了一下。“郁惠和我,是在加拿大认识的。”

  我怔了一下,随即想到爱文说过,立树的母亲曾经去加拿大留学的事情。

  “本来是林秀仰给我的命令,我当时是在美国念学位,他却要我到加拿大找一个女孩子。他还说找到那个女孩子以后,就给她带个口信,要她早点回国来见林秀朗。”

  我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一层故事,看来林家这些至亲间的恩恩怨怨,比我想像中还复杂,颇有连续剧的氛围。

  “他没有说林秀朗和那女孩子的关系,不过大概猜也猜得到。我根据伯父给我的资料,找了那个女孩子,就是郁惠,但是我跟郁惠说明原委后,她却说她不想回去。”

  林秀明声音平板地说:“她说她并不是不喜欢林秀朗,而是她现在到了这里,眼界更宽了之后,才发现过去她对秀朗的感情,不过是一种憧憬。以她家的经济状况,她能到这里来,更是一个全新的机会,她不希望任何事情影响到这个机会。”

  我有些感慨,没想到林秀朗对郁惠一片痴心,还闹到割腕自杀, 结果在人家女孩子眼里,他不过就是个摆在相簿里的初恋情人罢了,随时准备随时间从记忆里褪去。

  “我和郁惠的学校都接近美加边界,开车往来也很近,同样是华人,不知不觉就彼此熟识起来,成了朋友,回国之后也还有互相联络,不过也就仅止于这样而已。”

  我“嗯”了一声,林秀明说仅止而已,那就一定是仅止而已。不像秀朗,如果他说仅止而已,那就一定不只是这样而已。

  “后来郁惠出了意外死了,听到这消息第一个赶去医院的人是我,那时候我在安亲班找到立树,就暂时把他接回家里。当时我并不知道立树是林秀朗的孩子,只把他当作郁惠的遗孤,所以我就向郁惠的其他亲人提出,我想要收养立树的意愿。”

  这回换我怔住了。“收养……?”

  “嗯,我和郁惠好歹朋友一场,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遗孤流落街头。再加上……凯宾他也一直很想要一个孩子,他喜欢孩子,我又不能给他一个孩子,就想说收养一个,凯宾他也同意了……只是这样很单纯的动机而已。”

  我怔了怔,林秀明这样说,等于就是直承他和小K的关系了。我想起小K扶养立树的状况,再加上林秀明,总觉得怎么样都无法想像,有种莫名的喜感。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我随即想到,如果林秀明这么早就想收养立树,那为什么秀朗还会哭哭啼啼地把立树塞进我家里?秀明这么想扶养立树的话,把孩子塞给他,会比塞给我更皆大欢喜。

  我忽然理解了一切,顿时浑身冰凉,像一脚踏进了冰窖里。

  “后来的事我想你也拼凑得出来。林秀朗妻子,就是林爱文,她的身体很差,已经流产三次了,所以他们其实也有心里准备,这次会是爱文最后一次怀孕。但对观念传统的伯父来说,他不能接受林秀朗没给他孙子抱的状况,所以林秀朗必须预作准备。”

  我的脑袋还是空白的,而且紧一阵松一阵,就连林秀明和我说什么,到脑子里都成了嗡嗡声。

  “所以我想林秀朗是这样盘算的,要是林爱文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下来,那立树怎么样基本上都没关系。”

  “如果林爱文这次仍然流产了,并且确定不能再怀孕了,那么就由爱文收养立树。林秀朗无论如何不能忍受自己和我一样,一辈子没小孩的状况。他有个心结,他一直觉得伯父不喜欢他,而比较中意我,甚至会舍弃他而让我继承他的一切。”

  林秀明简短地说。我明白他所说的,秀朗以前也常和我抱怨,说林秀仰根本不爱他母亲,才会放任她早死,连带也不喜欢她生下的孩子。

  有时我会很感慨,原来不只当父母、养父母的,揣测子女对自己的感情,子女也时时担心父母对自己的重视,这种看似浑然天成的父子亲情,其实一点也不自然。

  “我上次打电话给你时,就是想提醒你,但一来当时爱文还没有流产,我从你的口里,感觉立树在你那里,似乎过得比在任何地方都好。”

  像大树一样高 54

  “我上次打电话给你时,就是想提醒你,但一来当时爱文还没有流产,我从你的口里,感觉立树在你那里,似乎过得比在任何地方都好。”

  林秀明似乎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和爱文当天一样,带着怜悯。

  “我想这搞不好是天意,让你遇上林秀朗的孩子。说不定天可怜见的,爱文顺利生下儿子,立树不用被他们带回去,这样子我就放弃立树,领养别的孩子也并无不可,也不必提早告诉你。但没想到爱文终究还是流产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林秀朗当初为了怕立树出了什么差错,到时落到我这要不回来,所以连DNA鉴定都预先做好了,法律上的各种手续也是。还为了让我找不到立树,特别把他藏到你这里,这个我本来想破头都不可能想到的地方。”

  “他想你一定不会甘心扶养立树,这也是他把立树托给你的原因之一,到时说一声带回来,你还会额手称庆。只是他似乎还不够了解你。”

  我浑身发软,靠在墙上一动也无法动,只能用手背压紧鼻腔。

  林秀朗,秀朗,阿郎,你到底还可以伤我到什么地步?骗我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既然如此……”

  我深吸口气,勒令自己冷静:“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说……要请我把立树扶养成人?”

  “我不知道林秀朗和你说了什么,但如果爱文真的没有流产,那林秀朗说不定真打算把立树寄在你那里一辈子,不过他这个人,真话向来就只说一半。”

  我拿着电话怔然良久,半晌才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反而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打从一开始,立树就真的只是“寄放”在我这里而已。是我自作多情,还以为命运捉弄人,真把初恋情人的孩子送到我身边,要和我过一辈子。还以为这是上天给我这个凉薄人的考验,只要通过这些考验,我和立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父子。

  太傻了,我实在是傻得太过头了。就是连续剧女主角也没有像我这样傻的。

  电话那头传来被褥翻动的声音,好像有个含糊的声音问:“秀明哥,你在跟谁讲电话?”林秀明回头应了什么,才又转回头来说话。

  “凯宾醒了,我得挂电话了。”

  他微显惊慌地说,我不禁纳罕,原来像林秀明这种人,也会因为盗用情人的电话而惊慌失措。我没有回话,林秀明似乎顿了下,又开口。

  “吴正桓,我希望你……不要放弃。”

  他迟疑了一下,声音竟透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度。

  “我并不是要为谁说话,也没有站在谁那边的意思。只是……我现在觉得,缘分这种东西,虽然说是随缘,有时也是靠人自己去争取的。”

  他说着,就挂断了电话。留下一脸茫然发怔的我。

  星期五的晚上,我去杨昭商家里,和他一起过了一晚。当然立树也一起。

  虽说是过一晚,但也只是我和杨昭商并排躺在床上,他睡左边,我睡右边,然后躺下来盖棉被纯聊天而已。

  我想我和杨昭商都太老了,不只是身体,最主要是心境。激动起来虽然偶尔也会想做下半身体操,但比起肉体的交流,还是不会痛又不会流汗的心灵交流比较适合我们,这想法感觉有点鱼干,但我真的不想再腰痛一整个星期。

  我鼓起勇气,把爱文来找我的事情,向杨昭商和盘托出。

  杨昭商果然不愧是冷静的心理学猩猩,他果然不会说什么『操,哪来这么过份的人啊,把别人家当托儿所啊!』,或是『当然是跟他对抗到底啊!孩子他这样说寄放就寄放说带走就带走,把你的立场放在哪里?』之类让我心情舒坦的话。

  但他的回应也出乎我意料地温和,他安静地看着我。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他问我。

  “什么我是怎么想的?”我仰靠在床头板上,用手托着后脑杓。

  “我想那个叫爱文什么芒果的女人说的没错,养孩子确实不是一时兴起的事情。”

  杨昭商一贯严肃地说着,我静静地望着他。

  “就连我自己,也无法肯定地说,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我还能像今天一样,对立树充满热忱,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他伸手搓揉我的头发。

  “未来的变数太多了,小孩的成长路上也充满荆棘,立树现在才六岁,是一个孩子成长途中最可爱的时期,但他还会继续长大,他会变成难搞的小学生、变成叛逆的青少年,会变成你我都无法预测的生物。”

  杨昭商看着旁边儿童床上,好梦正酣的立树,微微勾起唇角。

  “如果只有半调子的决心的话,的确不如现在就放弃。孩子现在还不会记得你,六岁的小孩,对环境改变的适应力也很强,现在让他回到父母身边的话,过个几年,他就会完全变成那两个人的孩子,以他们希望的形式成长下去。”

  我的心口又被针刺了一下。秀朗和立树,还有爱文,我摸了摸杨昭商送给我的那个坠链,彷佛可以看见那家全家福的画又变了,秀朗和爱文一人一边,牵着中间的立树,三个人都笑得好开怀。

  这情景让我整颗心都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人抓着他拧过一样。

  杨昭商似乎明白我的心情,他壮硕的手臂绕过我身下,把我捉到他怀里,让我的额头贴着他的胸口,就这样紧紧按压着。

  其实他不需要这样安慰我的,我又不是女人,而且也没有难过到想依偎在谁怀里哭泣的程度。但我仍旧一动也没动,任由杨昭商在我的后脑上轻抚。

  “但是……如果你有那个决心的话,无论未来是不是真能贯彻到底,孩子和父母的缘份来自于人心,跟天性或是自然什么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唯有诚心把对方当作孩子来待的人,才真正有资格被称为那孩子的父亲或母亲。”

  “那孩子呢?”我面对着杨昭商的胸膛,含糊地问。

  “孩子也一样啊,唯有当孩子心甘情愿把某个人视为他的父母时,亲子关系才会成立。否则就算怀胎十月、血缘关系再深,也作不得准。”杨昭商笑着说。

  “我怎么知道……孩子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这我就无法回答了,孩子的事情,要问小孩本人才知道。”

  杨昭商停下触摸我后脑杓的手,仰望着天花板说:“很多人觉得小孩子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也很多事情无法为自己做决定。但就我这么多年和他们相处的经验,我认为并不全是这样的。有时候很多事情,小孩子看得反而比我们这些大人都清楚。”

  我仰起头来,杨昭商便温和地看着我。

  “如果怎么都无法做决定的话,就问问立树吧!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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