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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笼中鸟-第13章

小说: 笼中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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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去睡?”尹芝走到他身边去。
  沈喻然头也不回,“你不是也一样?”
  “不如去同他们玩乐。” 
  沈喻然摇头,“躲之不及。”
  尹芝想劝他回去,昨天的病刚刚好了一些,着凉了再添新病也不是闹着玩的。可刚一张口脑中便浮现许伟棠对他管东管西的样子,再多的规劝又咽了下去,索性回了船舱,拿了件厚外套披在他肩上。
  有人醉酒,摇晃地走过来,大声唱歌,沈喻然回头去看,那人走过来,忽然愣住,五秒钟后方才的醉态一扫而光,“喻然,竟然是你?”是本沙明。
  沈喻然吓一跳,他看向尹芝,手足无措。
  尹芝说不出话来,只说,“太晚,我们先走一步。”
  她送沈喻然会船舱,取回夜宵见他仍在窗下发呆。
  “你累了,吃些东西早点休息。”
  沈喻然讷讷,“醉了仍旧认得我,恐怕从前十分相熟。”
  “你全然不记得他?”
  沈喻然摇头,“从前的人和事,多半忘掉。”
  “全因某此滑雪事故?”
  沈喻然有些迷茫,“是……在尼斯山的一次滑雪,雪板松动…………。”
  “怎会如此不小心。”
  纵使当真有此事,在许伟棠身边,他该是备受呵护才是,不应有此疏失。
  他摇头,“是伟棠同阿路告诉我的,至于始末,我已完全记不起。”他忽然仰起头,冲她笑一下,像是在安慰,实则格外惨然。看得尹芝心头一拧。
  她掩饰地去开房中空调,又遵照路医生医嘱将一些西药片剥开来,一一放在碟子里递给他,水还有些烫,她拿多一只杯子相互倒换。
  

  ☆、莫失莫忘(下)

  沈喻然吞下药片,躺进杯子里,尹芝替他掖被角,又小心检查舷窗有没锁好,海风尤凉,本来就晕船,再吹了风更了不得。一切妥当后,同他道晚安。
  沈喻然却忽然开口,“你困了?“
  尹芝摇头,“还好。“
  “跟我聊一会。”他提出要求,她自然得遵从。
  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折腾了整日,不累?”
  沈喻然摇头,“伟棠他们恐怕要跳到天亮了。”他嘴角勾着笑,眼神中却有一股隐忍的落寞,尹芝看得十分清楚。
  沈喻然忽然问,“你当下的理想是什么。”
  尹芝开玩笑,“在你许家做一辈子佣工可好?”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哪好在这耗一辈子。”
  尹芝一向怕被他看扁,忙纠正说,“存够钱或许去国外升学。”
  沈喻然点头,“这样才好,学医不读到博没出路,如今这世道,人人自降身价仍未必能成功出售自己,须得更多技艺傍身才行。”他十分懂行情。
  “听人讲,你是读书天才。”
  “路俊辉嚼我舌根?”
  “他对你赞不绝口。”
  “往事不必再提。一日我找出大卫李嘉图来读,横看竖看似天书,成绩单上一路A,失忆后却连皮毛也没留下。”
  “可有试图医治?”
  “伟棠寻遍名医,已然无果。”
  “何必轻言放弃。”
  “不想再令他为难,这样也好,或许忘记的都是坏事也说不定。”
  那一刻尹芝心里忽然萌生大胆的想法,她停一停,忽然说,“可否等我一下?”
  “去哪?”
  “拿些东西,不须一刻钟。”
  她跑出门去,一路跑到船尾冷清的钢琴酒吧。气喘吁吁。
  本沙明吓一跳,“发生何事?”
  “不不。”她喘息着摆手。“可否借你画册一用?”
  本沙明站在原地,略微犹豫。
  “拜托拜托。”
  “你要拿给沈喻然?”
  “或许可以唤醒他失落的记忆。”
  “那必然无用。”
  “我学医,医学史上曾有许多成功案例。你不想他记起你?”
  本沙明眼中擦起火花。
  他转身到吧台后头翻找。足足一大叠,尹芝几乎抱不动。
  回程的上她觉得自己简直发癫,却又莫名的义无反顾。
  沈喻然仍旧等她,见她搬厚厚几本画册进门,不由问,“什么东西?”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将画册打开,那一刻,手竟有些抖。
  沈喻然愣了片刻,伸手过去一页页翻,双颊渐渐褪去颜色,雪白似一张纸。
  尹芝猜不透他的情绪,小声问,“可还记得?这些,都是你。”
  沈喻然霍地抬起头,“你从哪里得来?”
  “方才,那个撞到你的人,是这穿上的酒保,也是……你的朋友。”
  沈喻然盯住画册,翻开的一副及其认真的油画——他裸身坐在宽大的浴室里,跟前散落无数干枯的花枝,连阳光的投射都画得十分逼真,他的线条如此温柔,一侧光裸的肩膀上淡淡的齿痕也勾勒得一清二楚。画中的人比近旁的人更加生动,甚至犹带几分魅惑。
  而此时沈喻然的面色已由苍白至灰冷。
  尹芝小声诱劝,“闭上眼睛,你试着回想,那一天的场景,喻然,你想一想。”
  沈喻然皱紧眉头,“不……”
  “你可以的,那一天,你,同他,这一切都留在你脑海中,那只是一个被忽略的角落,找到它……”
  他不住摇头,“不……不行。”
  “喻然,这是你欣赏的画师和知己……”
  “不……”沈喻然两手紧紧按住头,额上已渗出汗水。
  他忽然叫出来,胸脯剧烈地起伏,他那样瘦,几乎有骨骼破皮而出。画册跌落在地板上,他痛苦地跌在床上。这情况不对。
  “喻然……”她叫他。
  路医生同许伟棠一并赶过来,沈喻然已不省人事。
  他按他的脉搏,回头对许伟棠道:“他没事,只是有些紧张。”
  许伟棠瞥过地板上的画册,目光森冷。
  尹芝不由得再次道歉。
  路俊辉却抢白,“伟棠,我想阿芝出于好意。”
  “他没事便好。”
  “明早保准活蹦乱跳。”
  “我会令船员即可返航。”
  “不管客人?”
  “喻然不适合这样的环境。”
  许伟棠在床侧坐下来,片刻道,“你们各自去歇息吧。”
  “我……”尹芝要张口,路俊辉忽然捏住她手臂。她回头,见他向她轻轻摇头。她随他一道退了出去。
  舞池一头的灯火已熄灭,旖旎的南音也听不到。夹板上只剩他俩。
  “我又擅作主张。”尹芝苦笑。
  “好心未必都得好果。”
  “喻然令我心有不忍。”
  “你变了,阿芝”
  “何以这样说?”
  “初见你时,你看喻然的眼神都满是不屑。”
  “我曾那样失礼?”
  “一个人的眼睛,往往泄露他的心。”
  风有些大,尹芝拢拢额发。
  “我一度看轻他。”
  “为什么?”
  “也许,”她停一停,“他有我不曾拥有的富有,而这种富有,往往象征着我所向往的随心所欲。”
  “现在呢?”
  “现在,我发觉他同凡人一样,有着各样的身不由己,所以,同是天涯沦落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速之客

  船走的不远,他们花一日时间,返回山中。像摒弃了现代文明的一群野人,一时海上,一时森林。尘嚣杳然。
  不知许伟棠如何同一众贵客解释这样突然的决定,尹芝自信家主可周旋得游刃有余。
  她觉得累,歇息了半日,也不大睡得着,陪厨娘坐在门口的洋槐下剥豆。
  “明日是又到那一日了呢。”厨娘微微叹。
  什么大日子,尹芝数了几个节日,都还远得很。
  “农历廿八是沈家先生冥祭。”
  “喻然父亲?”
  厨娘点头,尹芝心有戚戚,不知何故从前她总以为人多半去世在秋风萧索或是冬雷滚滚的傍晚,想不到也有人陡然消失在万物繁盛的夏天里。
  她兀自想着,剥了满满一盆青豆,厨娘答应教他做盐焗豆,她站起身来,随她到厨房去偷师。转身却见沈喻然倚着廊柱朝这头看,他出奇地穿一身黑色正装,领口的领结打得工工整整,用一颗指甲大的钻石扣定住,平日这会儿该是他的午睡时间。
  尹芝走过去,“怎么不休息,吃得消?”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眶乌青。
  “我要到山下去。”沈喻然落落寡欢,只字不提何事。恐怕那是他的忌讳,想来她亦不该多一只耳朵去听说。尹芝觉得尴尬,好在有人来解围,许先生一面扣袖口一面走过来,低头跟沈喻然道,“要去不急着一时,不如等明早。”
  “有些事需提前准备。”
  “不如带上阿芝一起。”
  尹芝奇怪,“去哪?”
  “明日岳丈祭日,喻然要去守孝三天。”徐伟棠岳丈二字说得极其自然,不带一丝造作。
  沈喻然不答应,“他生前喜静,不喜欢被打扰。”
  “可身边总要有人照应,你又不答应我同去。”
  “有管家足够。”
  许先生没再说,“陪我吃过晚饭再走可好,要好久见不到你了。”他坦坦荡荡表达依恋,沈喻然目光软下来。
  傍晚,尹芝同堂姐一起送沈喻然至门口,许先生临走前嘱咐,“这几日我也不会来,你们不必守在家里,去都会里转转,喜欢什么东西只管买,账单寄给我就好。”
  这样慷慨,有人给女友花钱尚要一分一毫的算计,竟有人对自家佣人如此大方。尹芝刚要推辞,堂姐先一句开口,“谢谢许先生。”
  许伟棠摇头,“喻然让你们辛苦,不知如何谢的好。”
  尹芝目送他们的车子下山,回头对堂姐说,“几世修来的福,再这样下去,我便要丧志,恨不得在许家当一辈子佣工。”
  堂姐骇笑,“你这样容易被收买。”
  这世上,什么东西好过丰饶的物质,尹芝想不出。
  两人当真去购物,并不敢奢侈,只拿些平价的日用品。账单一一签上许伟棠的名字,尹芝笑,“我们干脆给他做姨太太。”
  东西太多,车子开不进市区,泊得十分远。
  “要是路医生在场就好,还可充苦力。”尹芝念起路俊辉来。
  “你当他是闲人?这会儿他肯定同先生一道守在离沈喻然不远的暗处,不敢有半点疏忽。”
  “喻然说不叫人跟着。”
  “谁叫许伟棠是廿四孝情人。”
  之后的两日两人躲在家里,本都不是贪玩爱热闹的人,之前尹芝央求沈喻然教了他几日法文,认得百十个单词,她日日温习,生怕忘记。家中无主人,厨娘也丝毫不怠慢,特意烧了几道本帮菜给他们解馋,尹芝在厨房中围前围后,也是不亦乐乎。
  到了第三天傍晚,寂静山林中忽然响起汽车引擎声。
  有不速之客上门。
  乃娟厨娘挡在前头,如临大敌。尹芝打量大厅中孑然而立的女子,那一张脸隐匿在太多珠光宝气后头,怎么看也看不真切。
  只听几个人齐齐叫许太太。那女子一个转身,撇下一众人的目光径自朝里头走,经过沙发,随手将名贵的手袋朝上头一掷。
  “在此处我不敢称太太,否则有人暗地里指摘我不知天高地厚,叫我余小姐。”她扬一扬嘴角,皮笑肉不笑,十分狰狞。她保养得十分好,却仍见出有几分年纪。至少已不是妙龄女郎。
  乃娟面色不变,“韶韶,去给太太倒茶。”
  “茶不必。”这位余小姐摆手,“今天好兴致,专程过来深山里会会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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