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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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啤酒越喝越没劲。白云楼年轻的女老板对顾客张阳的南下故事却颇感兴趣,且时不时地过来为阳哥斟酒。那个在广州被一包百来克重的白粉打败的烂仔,回到小城却依旧是人见人怕的阳哥。
“我这辈子算是完蛋了,连包白粉都不敢送!”广州的那包白粉和白云楼的一些啤酒,使得张阳总是没完没了的叹息,“看来我只配做一条毫无出息的地头蛇。”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到‘美少女迪厅’里去找几个免费的马屎过过瘾吧。”杜亮不大耐烦张阳的长吁短叹。同时,那天中午的杜亮在某个方面,又显得异常高兴,他不住地调侃着张阳和自己一样,再一次沦为了不法分子和无业游民。可是几个月以来,南方都市里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盲流生活,却使得张阳从头到尾对生活都没了太大的兴趣。章辰付完酒菜饭钱后说他下午还要上班,失陪失陪。
到了“美少女”,四周都是蹦来跳去的男女老少。张阳在舞池里,把自己站得像根棍子一样,他恨不得跳舞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拍拍手那样简单。章辰在回公司上班的路上想,这人生里许许多多的烦恼与无奈,总不会因为地点的改变而变少。比如张阳,为了寻找到他自己想要的那些东西,什么都没得到倒是小事,却莫名其妙的又增添了更多有关生存的压力。“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化烟萝!几曾识干戈?”他甚至有些理解古代那些醉生梦死的没落帝王们了,他们的心境和眼下的张阳基本上相似:压力太大。很有可能他们就是因为烦恼太多,才懒得上早朝去处理那些烦人的朝政的。
有段时间,张阳迷上了足球。一到黄昏时分,他总要拉上章辰和杜亮,三个人一起,去他们以前就读的那所中学,到田径场上将足球逮到一顿猛踢。“踢足球真他妈爽!每次进球的那一刹那,就像射精!”他还说,要是有八百个美女在观看着你的临门进球,同时发出八百声嘶哑的尖叫,“那就等于进球者同时在跟八百个女人做爱且达到了高潮!”最后他总要情绪低落下来,说,“只可惜足球比赛中运动员不能裸体进球,美中不足。”
踢累了他们三人就会找个地方坐下来。有回他们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张阳眯着眼睛欣赏着校园里飘来飘去的纯情少女们。跟生活在另外一个城市的狱友半条命一样,张阳开始对女中学生心猿意马起来。那天他的想象力异常丰富和饱满,目送完来来往往无数青春可人的女中学生之后,他恨恨地说:“我真想变成一片树叶,或者一粒沙也可以。那样的话,就可以躺在地下,从下朝上地欣赏着这些纯情少女们的裙底春光!”说完后他哈哈大笑,并当着杜亮和章辰的面,发誓说今后非女中学生不泡。
章辰那段时间里却显得极其消沉,他的生活当中也发生了很多难以预料到的变更。首先是他母亲的意外病故。症发初期,他母亲只是略感头疼,便由父亲章大我陪同,去本地一家中医院求治。不想庸医误人,那家医院里有着太多的三流庸医,其中之一的庸医为病人草草号脉后,说是常见性风寒,然后开了大包小包的黄连、厚朴、田七、当归。病人吃掉那些中药后不仅病情毫无好转,相反却更加严重。最后还是病人的二女婿苏总,开始对中医院的诊断产生了怀疑,便亲自开着他刚买的私家车,将岳母送至本市另外一家西医院诊断。动用了一些从国外进口来的设备重新诊断之后,章家上下顿时乱成一团,患者脑袋里,已经长了一颗米粒般大小的良性肿瘤。据一专家分析,那个瘤生长于一个月前。苏总事后推算,岳母脑瘤开始生长的时候,恰恰正在大吃特吃着中医院的那些没用的草药,当下按捺不住,冲进那家中医院,对那所中医院的所有庸医们破口大骂。但更加残酷的现实却终于让苏总没了任何脾气——假如说庸医误人不可谅解的话,那么西医院里的那些手术师们则更为歹毒。他们三下五除二的,就用一个据说是很不成功的手术,将病人送上了西天,像闪电一样,让章家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却无可奈何。
无处可逃 第42节
然后就是章辰那个以愤怒著称的四姐夫,那个潜心修炼诗歌的撒水车司机。许多年以来,无端的愤怒、生活的刀、修辞的血以及一些所谓青春的鞭子,将撒水车司机逼进一个诗歌的死角。最后这个家伙逃无可逃了,居然停薪留职了整整两年,躲在自家的小阁楼里,整天致力于一些所谓艰苦的诗歌创作。两年后,此人长啸一声,终于向全世界推出了三本愤怒的诗集。那些诗让章辰看得浑然不知所以,比如“没了抵抗/我已没了祖国/雇佣兵啊/来枪毙我”,比如“只有没有光/没有脑浆/没有眼睛的蝙蝠/才可以构成,构成/阿基米德的狂想”等等。可就是那些诗,却吸引到了不少以专业著名的出版社挤破了脑袋前来争抢,一些标榜着要将诗歌进行到底的大小媒体也不甘落后,竞相报道。于是一时之间,出版社和媒体搅和在一起互相竞争,指桑骂槐,无形中,却将那个愤怒诗人推上了一个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高度。结果诗人的诗集隆重上市,同时也受到了社会上一大批诗歌爱好者的垂青,其中仰慕愤怒诗人才华的女性诗歌爱好者甚众。站在名利双收的诗歌风景线上,愤怒诗人不再愤怒;相反,却整日整夜地周旋在那些成群结队的女性诗歌爱好者周围。像个临渊结网的渔翁——立定崖上,撒网捕捉,老少娘们,一个也不想放过,从此风流韵事不断。章四小姐一怒之下,哭着跑回了没了娘的娘家。章家父子见状,唏嘘不已,却又爱莫能助。
母亲去世后,章辰经常赖在张阳家里过夜。那个家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家;没有了母爱,家的意义逐渐失去。张阳总认为人死了就等于一个东西消失了,死去的人如同一根抽完的烟,变得不再有任何价值。但章辰不这么认为,章辰说他每天晚上都可以看见他妈妈。“在梦里,我妈就坐在冰冷的立交桥上,等着我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向她靠近。”梦里面,他看见母亲总是站在一朵朵祥云里,像个慈眉善目的女菩萨,频频向自己招手示意。
醒来后,他总要翻出那部《我们逃吧》的手稿,——那是母亲在世时自己拿笔写下的小说,一些故弄玄虚的故事,无比肮脏的情节,前言不搭后语的写作,思想深处的鸟粪。深陷其中的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冲破那个巨大的牢笼?又能逃往哪里?一想到这,他就觉得被这个问题卡住了咽喉。有天深夜,他坐在灯光下面,尝试着向自己投映在墙上的影子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可那墙上的影子也向他投起降来,于是他被这两个互相投降的东西逗笑了。起床撒尿的张阳目睹了这么个可笑的场面,嘟嘟囔囔地说:“操,小时候妈妈常常教导我说,小孩玩影子会尿床。”
恰恰是章辰在夜晚向自己的影子投降的季节,生活在另外一个城市里,那个扬言要将泡妞的黑手伸向幼儿园的狱友半条命,那个许多无知中学生特别推崇的帅哥,一不小心,居然真的当了回生活中的所谓英雄。美中不足的是,英雄已经成为一个实际意义上的跛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样子很难看。
情况是这样的,急匆匆赶去某中学与某位小女生赴约的半条命,在那个城市某个街道的拐角处,听到一声非常凄厉的尖叫声。当时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潮汹涌。一群喝得烂醉的外地打工仔,正在那条街道拐角的阴影里,流里流气地调戏着一名上晚自习的女大学生。“其实你们想想,就连像我这样档次低下的人,对猥亵妇女都义愤填膺,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么多围观的群众,居然没有一个上前阻止!”在叙述自己沦为英雄的过程时,跛子英雄的不满情绪激昂不已。
只可惜半道出家的英雄半条命不是当年的鲁提辖,冲上去对那群蹩脚流氓们的三拳还没打完,相反,就被那群欲火攻心的醉鬼联合起来放趴在地。“想象不出他们的歹毒!有个貌似大哥的家伙硬说我冒充黑社会,居然气冲冲从口袋里掏出把小刺刀,毫不犹豫地就划断了我的脚筋。而当时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他们就像在观赏着一场免费VCD。事后要不是那个良心发现的受害者抽空拨了110,妈的那我就不仅仅是成为一个跛子的事了,医生说再迟半个钟头你小子就是个瘫子。显然,那医生将我当成了一个街头斗勇的小流氓。”
那天,从宣城远道而来的狱友半条命,还有杜亮张阳,他们四人坐在一家面朝大街的小酒馆里,一边喝酒叙旧,一边听半条命简单介绍着自己成为英雄的经过。半条命介绍完毕,还顺势拉起自己的裤管,把袜子往下一扒,指着脚腕那条乌紫乌紫的伤疤说,“这腿就这样报废了。”
案发后,半条命在医院接受治疗期间,那个受辱的女大学生却始终没有露面。那笔巨额医药费让他伤透了脑筋,最后要不是当地派出所出面担保,院方甚至扬言要将半条命告上法庭,或者强行扣押他新买不久的那辆WUYANG…125A摩托车。
后来章辰问,“怎么就没点社会热心人士给你捐款?报纸电台不是天天呼吁人民要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吗?”“八方支援?哈哈我操!去球去球。后来派出所还派人到我家调查过,估计是评估我是否具有偿还那笔医药费的能力。”
那天下午,酒至中巡,杜亮叫来了两个自己美容店里的坐台小姐。她们花枝招展地簇拥在自己的老板身边,对席上远道而来的英雄嗤之以鼻。有个小姐说,“迂腐,都什么年头了,你还冒充什么路见不平的黑社会?”另外一个小姐也嘻嘻笑将起来,点了根烟说:“英雄能值几个钱?”杜亮大笑,捏着其中一个小姐的腮帮说:“操,看不起我们的英雄?那今天晚上就派你领教领教英雄的本事!”
第二天,走路一跛一跛的英雄神情落寞地来向章辰辞行,说想回去,想找点儿正经事情做做,挣点儿钱,自己都老大不小了,现在又是个跛子。英雄还说这个社会让他有了点儿迷惑的心态,他觉得人与人之间总是难以沟通,“昨天晚上我都没嫌弃那个鸡,可她却嫌弃我是个跛子。结果我懒得干她。”章辰说,其实你原本就是个英雄;真正的英雄永远不会被世界接受和理解。后来又想起某个伟大艺术家说过的那句话,英雄是所有悲剧的源泉。
就在那个天气极其炎热的夏天,在送走冒牌英雄半条命之后的某个夜里,章辰忽然无比郁闷,他一把火烧掉了那本肮脏的小说手稿,意志坚定地对墙壁上的影子宣布:从此热爱生活,向亮哥、阳哥的金钱与美女看齐!
不久,章辰就成了“美少女迪厅”里的一名常客,并一反常态地认为生活其实相当美好。另外,他开始相信并怀念起了苏联那个著名的革命作家高尔基。社会嘛,其实也是一所大学,而融入社会生活,才应该是最真正、最彻底、也最原始的写作方式,那么,就让曾经错误的理想和那些由文字雕刻出来的所有伪文学见鬼去吧,我青春年少。
对章辰忽然性的思想转变,像当初犒劳张阳宣称纯洁有罪时一样,杜亮兴致勃勃地说要一视同仁。有天夜里,他们三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