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风尘三尺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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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望断
更深漏重,夜霜拂衣。急速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一人一骑在清幽如水的月色中由远而近,马背上那英姿飒爽的男子锦衣如雪,腰间的玉带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少顷,薛凌云在一扇屋宇式大门前勒住马缰,抬头一看,木雕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紫韵府”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雄浑,使人望而生敬。
此时,紫韵府里万赖俱寂,不闻人语。薛凌云紧蹙眉头,飞身下马,猛力扣动兽面门环,发出阵阵脆响,惊彻寒夜。
随着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几缕灯光映亮了薛凌云那俊美的脸,也映亮了他眉宇间的焦急。那开门的家丁看见他之后,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恭敬地向薛凌云行礼:“薛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以尘怎么样了?”那清澈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着急,以及几许期待。
那家丁闻言,轻声叹息:“殿下还是那样……”
薛凌云全身一震,焦灼的目光黯淡了下来,那微扬的下巴慢慢转低,被掩没在夜色之中:“是吗?”
原来……他还是被骗了。虽然明知道父亲极有可能在骗他,但听到墨以尘醒来的消息之后,仍满怀期待地急急赶来,盼能再看到那双如星眼眸,哪怕只是一瞥,他亦满足。
然而……一切只是奢望……
挥退了家丁,并宛拒了家丁递过来的灯笼,他往熟悉的复道回廊走去,把无法掩饰的悲凉隐藏在黑夜中。
多年来,他一直和墨以尘朝夕相伴,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即使闭着双目也能走到墨以尘的厢房门前。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以轻柔的动作推开门,一阵清爽的香味扑鼻而来,他转目望去,案上的香炉在黑夜中泛起了几点幽光。
他点了灯,走到榻边,慢慢掀开纱帐,一张安祥的睡颜沐浴在柔柔光晕之中,那人眉目如画,肤色玉曜,让人过目难忘。
薛凌云坐到榻沿,伸手轻抚那如白玉雕凿的容颜,掩饰不住眸中的寂寥。
“以尘,已经两年了,你何时才会醒来?”
榻上的人双目紧闭,呼吸似有若无,一头黑发如瀑,披散在锦衾上,他的表情安祥,仿佛了一切远离凡尘拢攘。
薛凌云注视着这张素静的睡颜良久,然后慢慢把唇凑向他耳畔,低声耳语:“你忍心见我如此失落么……你忍心么……”
原以为可以相伴一辈子,即使以后娶妻生子,仍无法阻碍两人之间那不言自明的柔情。却不知世事无常,劫波难料。转瞬间,花间细语,月下对酌皆成梦里烟花,空余满室惆怅。
他至今仍记得两年前那场让他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婚宴,记得身穿红袍的他抱着满身鲜血的墨以尘,撕心烈肺地叫喊着;记得那双在自己的朦胧泪光中渐渐闭上的星眸;记得那张昏迷在自己怀中的苍白脸庞;记得当墨以尘的手渐渐滑落的那一刻,他心中的绝望。
若时光可以重来,即使粉身碎骨,他也不会再让这一幕重演。若时光可以重来……
——————————————我是回忆的分隔线——————————————
两年前
当薛凌云走进院庭时,一阵时断时续的咳声从花海后面的凉亭里传来。薛凌云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越过丽彩如霞的花海,掀开凉亭里的珠帘,蹙眉道:“才几天不见,怎么就病了?很难受么?”
亭中那半倚在美人靠上的青年闻言缓缓抬起头来,淡然地笑道:“听说京城内出了一件大案,让锦衣卫忙得人仰马翻,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今天在药房门口遇到马总管,听说你病了,便过来看看。”语毕,薛凌云居高临下地抚上墨以尘的额角,担忧地道:“你发烧了,快回厢房休息吧……”
墨以尘为薛凌云倒了茶,轻声说道:“我想出来吹吹风。”
薛凌云闷闷地把香茶喝尽,劝道:“就算你一直少病少痛也不能大意,久不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最吓人。”
“不要紧的,我没事……咳咳咳……”倒茶的动作因剧咳而停住,墨以尘放下茶壶,转过脸掩嘴而咳。
薛凌云立刻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药瓶,塞进墨以尘的手里:“这是我向御医要来的药,一天三颗,别忘了吃。”
“不过是感染了风寒,怎么去麻烦御医了……”
“如果不想麻烦,那就快点好起来。”语毕,薛凌云望向身边已平静下来的人,那淡然的笑,夹杂着随易而安的闲静,不禁让他心中一痛。
这个天下无双的人原本可以在草原上随意策马,在山水间随意抚曲弄箫,却因圣珈族的战败而折断了双翼,背负着全族的命运,遥锁京城。
他虽有着惊人的才华,却韬光养晦,唯恐树大招风。薛凌云还记得小时候因为害怕墨以尘受欺负,执意要墨以尘跟自己习武,墨以尘却坚决拒绝。薛凌云因此自尊受损,和墨以尘冷战了许久。
当薛凌云向他父亲提及此事时,父亲只是轻声叹息,拍了拍薛凌云的头,说道:“凌云,殿下不肯习武是为了避祸。你执意要他习武,不是把他往祸门里推么?强极则倾,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后来,薛凌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
墨霸天要向陛下托孤,为什么陛下要亲封只有七岁的墨以尘为圣珈族的族长,为什么墨以尘不肯习武,坚持韬光养晦。这一切,全是为了保全圣珈族。
这个骠悍的族群已四叛朝廷,如今虽降,却仍是旭日朝廷的隐患。若圣珈族此时再出一名经天纬地的族长,即使该族没有反意,也难以安抚朝廷,只怕举族成灰。所以,墨霸天主动向旭日帝托孤,让墨以尘完全置于旭日帝的掌控之中,以保圣珈族的百年安逸。
墨以尘身为圣珈族的族长,肩负着族人的存亡,不能凡事随心。而他自己呢?身为旭日国宰相的儿子、陛下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却必须为了一个翦除乱臣的计划,去娶将门之后。
想到这里,薛凌云忍不住心中的郁闷,仰头喝下杯中的清茶,却仍深锁眉头。
墨以尘缓缓转过脸来,目光停驻在薛凌云那紧蹙的眉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昨天,陛下赐婚给我和苏铮小姐,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六。”语毕,薛凌云又仰头喝下一杯清茶,茶已冷,冰凉的茶汤滑过喉咙,竟觉得异常苦涩。
墨以尘闻言,眼眸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被淡笑掩饰起来。他再添了热茶,各倒一杯,说道:“苏铮小姐的兄长便是当朝名将苏慕丹将军吧?苏家一门为将,与你家门当户对。苏小姐素有艳名,不管是身份还是相貌才能,都和你很相配。”
就在他低头浅酌的时候,忽地喉咙一阵骚痒,剧咳起来,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茶汤四溅,碎片在地面上闪烁着冷魅的光。
薛凌云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轻拍墨以尘的背,心疼地问道:“很难受么?不如你进去休息吧,别再吹冷风了。”
“你也回去吧,大婚在即的人不该一直往我这里跑。”墨以尘任由薛凌云把他扶起来,轻笑道。
薛凌云轻蹙双眉,但当他对上那双如溪水般清澈的眼眸时,纵有千言万语,却已说不出口。他们两人,神交在怀,相知在心,他的心意,墨以尘又岂会不懂?
一阵寒风袭来,吹散了墨以尘的黑色长发,他伸手抓紧白披风的领口,低喃道:“好大的风……”
难道心中的不安只因为薛凌云将要成亲?抬头对上薛凌云那隐含忧郁的双眸,他的不安,终究没有说出口。
☆、剑展风华
明天便是宰相之子薛凌云与苏铮小姐的成亲之日。此刻,宰相府里正张灯挂彩,忙得人仰马翻。
容光矍铄的薛棋站在堂前指挥大局,家丁们根据他的指示在堂屋中间悬挂着方形彩灯,熠熠生辉的彩灯四面分别绘着各种喜庆图案,看起来十分气派。
另一边,家丁正端来一对大红烛。薛棋见状,连忙指向香案,说道:“红烛放在那边。”
刚说完,便有家丁着急地跑过来,恭敬地向薛棋请示道:“老爷,紫韵府的马总管有急事求见少爷,但少爷正在试穿喜服,所以奴才来向老爷请示,要不要去通知少爷?”
薛棋闻言,剑眉轻蹙,说道:“马总管这个时候来,难道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先请他进来吧!”
“是,大人。”家丁领命而去,少顷,便领着汗水淋漓的马总管过来。
马总管匆匆行礼,薛棋见他如此着急,也不寒喧,立刻问道:“马总管,凌云正在试穿喜服,此刻不宜见客。是不是殿下出了什么事?”
马总管闻言,心下一沉,却仍如实答道:“回大人,殿下中午到吏部的周大人府里赴赏诗宴,至今未归,奴才刚才差人去接殿下,却被打发了回来,奴才担心殿下出了什么事,想恳请薛公子抽空去一趟周府。”
薛棋脸色一沉,顿时左右为难。吏部的周大人是景王派的官员,素与他不和。虽然薛棋认为景王派不会这么早发难,但满朝皆知薛凌云和墨以尘是知己,若墨以尘有难,薛凌云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这场赏诗宴,只怕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鸿门宴,目的是破坏薛凌云的婚事。
他绝不能让事情节外生枝。为今之计,只好暂时瞒着薛凌云,私下营救墨以尘。
薛棋主意一定,立刻一脸凝重地对马总管说:“马总管稍安勿燥,老夫立刻派两名练家子夜探周府,必定会让殿下平安归来。”
马总管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失望,却仍恭敬地说道:“那就拜托大人了。”
忽地,红影一闪,只见一件喜服被随手扔到香案上,薛凌云来不及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衫,着急地对薛棋喊道:“爹,孩儿先走一步,你派两个人在周府门外接应孩儿。”
薛棋心下一沉,立刻喝道:“胡闹,你明天便要大婚,岂能节外生枝。难道你还信不过为父么?你留在这里,为父保证还你一个秋毫无损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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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云此时已跑到门口,他勉强停住脚步,眉宇一扬,说道:“孩儿并非不信任爹,不过在孩儿心中,墨以尘的安危比一切重要。”
语毕,随着一声轻吒,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那孤傲的金色身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一切又归于寂然。
薛棋面沉如水地注视着薛凌云消失的方向,甩袖轻叹:“罢了,他若要走,谁拦得住?让他去吧!”
原本喜气洋洋的堂屋在一阵死寂过后,又再回复热闹,薛棋望着马总管尴尬离去的身影,沉稳的脸上闪过着一抹不安。
在周府的西风阁里,浓烈的酒味和胭脂香味混在一起,使人醉生梦死。一个个平时道岸貌然的君子皆在酒色中把持不住,不复朝庙之颜。
墨以尘一直保持警觉,不敢多饮,只有在别人敬酒时,他才会举杯应付,但数杯入肠之后,他竟觉得全身燥热难耐,举目扫视全场,众人皆放荡形骇,□声和舞女的裂衣声清晰可闻。
墨以尘不禁一惊,立刻在人群中找到沉迷在风月中的周大人,揖手说道:“周大人,天色已晚,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周大人闻言,抬头看墨以尘,双眸里盈满□。墨以尘心头一震,不敢多想,含笑作揖而退。
满身酒气和脂粉味的周大人忽然双眼一眯,从身后抱住墨以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