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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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迈妇人叹道:“当年情由,知者甚少。老身百年之身,命不久矣。所念念不望,唯有当年恩人。云王爷不幸逝世,相见无期,实是老身福薄……老身昔日在修德殿服侍,不意打坏殿中一只鹿角杯,本是死罪难逭。太后代我求情,深情厚谊,老身一生难忘。如今二皇子登基,太后地位实在难堪。老身有一不情之请,只愿王爷一直对太后多加照顾,老身便再无挂碍,可将当年事由全盘托出。”
“嬷嬷不必疑虑,但说无妨吧。”
夜黑得惨惨戚戚。白发宫女闲话当年,牵引一段血泪情绕的往事。老迈妇人语气平和,声调淡然,口中所述,却是震天撼地,荡摇人心。勾心斗角的宫闱一角,一朵旧事却如泥中青莲,时隔几载,在那龌龊肮脏的所在,生发出幽淡的香气来。
云琛、风无心闻得旧事,但听室外风雪肆虐,刻意避过心中所想。
老迈妇人又起身道:“老身所知,不过这寥寥几事。老身明日便动身回乡,王爷不可望了老身嘱托。”
云琛兀自发怔,未回片语。
良久,风无心悄声退下。
夜更深。天寒地冻,直冻得指尖发颤,云琛才勉强回神。云琛入后堂,在一室前踟蹰徘徊,缓步迈入,云琛挥手,支退奴婢。他不直接走进去,待在火炉旁烤得身子暖了,才靠近帘幔叠嶂的床榻。
床上不足岁的婴孩儿,被他入门之声惊扰地醒了,睁圆了眼扁着小嘴就要哭闹。云琛手忙脚乱地抱婴孩儿入怀,安抚地拍拍婴孩儿的背,婴孩儿才平静下来。
婴孩儿迷蒙的眼神渐渐聚拢在云琛身上,见是父王,喜悦地摸上云琛脸颊。云琛双眼微感酸涩,哄云平语:“平儿乖,母亲去了,还有父王……”小云平又如听懂了云琛话意,咯咯笑个不停,云琛心里更是苦涩交加。
这刻骨难销的如刃旧事。
红尘一笑,星转时迁,五年已过。
太子李浦深早慧,四岁入太学读书。德帝特敕令世子云平同入太学,封为太子伴读。
云琛仍做着安逸的闲散王爷,不涉政事。五年之内,云琛未纳半名姬妾,不详情由的以为云琛对王妃情深意重,知情之人则厌恶云琛甘心以色侍人,下贱不堪。
后宫之内,虽常有妃嫔怀孕之喜报,却总不闻德帝专宠哪位美人之说。五年前,他曾伏在他耳边赌咒说:“我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若是真心爱慕,总该要一心一意的。可我若不生下几个孩儿来,你不知我要收他们多少切谏……”
说来也奇,德帝妃嫔五年之间诞下的龙种,清一色全是女孩子。
而这五年,朝廷富足,国库充盈。所不幸者者是越朝富强之后,贪官贪污腐败屡禁不止。更让朝廷忧心的事,是江湖上一名为死灵教的邪门帮派兴起。
国富理应民强,实则不然。丰收年景,朝廷赋税加重,贪官更是无所顾忌地盘剥百姓,百姓的日子有时比灾岁荒年更为难过。而死灵教派,江湖上早有其名,不见其行。这帮派本来隐匿且神秘,这五年,却是声名鹊起——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总是被人暗杀,死状凄惨可怖。尸首旁边一张红笺,罪名与证据条条状状分列其上。红笺下的落款,是字体俊秀的落款:昏君无道,贪官横行。惩奸除恶,死灵无形。
十年一封禅,金泥泰山顶。建平五年,正距上次明帝拜泰山一行十年,越朝旧制,历代帝王十年一去泰山,祈禳苍天,赐福万民,永保基业。
时至三月,杨柳风拂面,春水波澜起,破得一冬冰碎。本是大好春景,德帝却愈加烦忧。只因死灵教多取贪官头颅,赢得百姓信任,德帝昏庸之名,竟也传扬在外。
李煜天下严令缉捕死灵教众,兼彻查朝廷上下贪官污吏。可官府办事,本就拖沓,许多调查只是进行一半,那被查者已被死灵教私刑了断了。而死灵教之所以名为死灵,皆因其教众已是死人身份,武功又高,有司为难不已。
李煜天难挫其势,索性派兵保护官吏,镇压邪教,却因朝廷大半兵力置放棓州训练,人手奇缺。此时恰逢梁州百阳之乱平定,德帝颁旨,嘉奖云家军,命其即日启程回京。
名震江湖的死灵教主,正是当今胜王诈死的母亲凌菡萏。昔日李煜德叛乱,凌菡萏以死灵教主身份出良策,教其殿上行刺,再偷梁换柱,逃离京师。非是李煜德孤身入皇宫行刺是以卵击石,只是当时凌菡萏劝诱其语道,李煜德在京师势力掣肘,处处受德帝所限,先以假死之法逃离京师,再行他法叛乱。至于勾栏院处,凌菡萏解髻相见,李煜德认得教主乃亲姑母,更是所信不疑。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德帝终放云家军回九霄,最欣悦者莫过于凌菡萏,五年之内,她利用死灵教布下一石三鸟之计,已中其二。计一,远播德帝恶名,计成;计二,迫使德帝征调云家军回九霄,计成;计三,利用封禅之机,刺杀德帝!
凌菡萏对风无心简述计谋,无心惑道:“刺杀之事,随时可行,五年前良机甚多,为何夫人直待今日?”
“五年之前,若云琛反叛,臣民不服,名不正言不顺。今日德帝恶名远播,若云琛登位,岂不是顺应天意?何况我正待李煜天放回云家军,刺杀不成,云琛可起兵。只是后续还需一样物什作备。这件物什,便看云琛。”凌菡萏心内豪气顿涌,联想至云易,又是柔肠百结。情绪激荡,咳嗽几声,咳下一口血来。
风无心大急:“夫人您……”
二人在胜王府内相商,云琛也恰时进来,见到凌菡萏状,惊呼:“母亲……”
凌菡萏强自运功,抑住体内那股已渐渐不受控制的真气道:“云儿,无心,交托你二人之事,务必办妥。我命不久矣。”
“母亲,”云琛道,“你的病,真已药石无灵?”云琛心内悲恸,小心搀扶凌菡萏坐下。
“大罗神仙再世恐也无救。我当日不顾自己实力深浅,强行修习血溅白蝶,就已经知道有今天。那武功,厉害是厉害,只是五分伤人,五分伤己。不过三月,我就要与你九泉之下的父王相会了。”言及云易,她整个人都柔和得像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二十载前,烟雨江南,梨花桃树,凄迷春色中,她抬眼一瞥,是那长身玉立的清雅青年。旁人告诉她:凌小姐,那是你的夫君。
她为那句“你的”,从日暮偷笑到朝日霞开。
云琛见到母亲的喜悦神色,心下更是凄寂。母亲扮作师傅,在自己身旁一隐十数年。他不怨是假的,只是母亲欺真瞒骗也罢,雷厉风行也好,甚至是她的不近人情——其实都是为了他好。
“你这孩子。”凌菡萏摇头,“恨憎的时候就叫师傅,敬爱的时候就是母亲。”凌菡萏掏出怀中明锐的玉佩,又道:“我是真真切切要与云易见面了。这个留给你吧。日后怎么样,全靠你自己了。”
凌菡萏又在云琛耳边吩咐几句,最后道:“东西到手了再给无心。”又转头对风无心道:“计划前后详情,不用说给云儿知道。”
风无心和云琛两人齐齐下跪叩拜,云琛唤“母亲”,无心唤“夫人”,三人本都不是热血之辈,此情此景,却都勾起眼中的酸涩来。
凌菡萏道:“无心,日后也别叫我夫人了,我俩倒比我跟云儿更像母子。如果你不嫌弃,也叫声母亲吧。”
“母亲……”风无心低下头去,拭掉颊边清泪,道:“我定不负您。”
华年一瞬,阴斗半生,所记非利非名,只有这斗室之内的片刻温暖。
25
25、龙战关封禅受险劫 九霄城变生起诡谲 。。。
万揆备善,只待一行。
九霄城内,因皇帝出游,特地出警入跸,扫清路障;又为防变生不测,守卫人员特地加强两倍,只是所调派人员出自九霄守城军士,未有禁军之善战。
越朝九代越德帝銮驾在前,胜王紧随其后。泰山一路,过谷经峡,一路上遍布着险峻的所在。其中龙战关可称天险。龙战一处,两边是缓坡,坡上密林满布,中间一道小径窄得惊人,如有伏兵在此,以羽箭或放落石攻击,则关中行人几无逃路。兼之关后来路有筠河挡路,关前是巍巍凌山。凌山山腹本有通道,只是昔年洪元改制,藩王叛乱,太祖为阻敌兵来势,炸毁山道。所以行至凌山,只得绕路。
云琛微感不安。他不晓凌菡萏计策,只感觉此行异样。可惜君主封禅,势在必行,以他之力也阻拦不了。
德帝一行行至筠河,一路平安无事。李煜天也知路道凶险,此时也是日午,于是派遣手下上龙战关查探,余下在此起灶吃午饭。
午饭之时,云琛更觉气氛诡异。他环视四周,只有春日里寻常的草长莺飞,一派宁静祥和。心内不安更甚,对李煜天语道:“这个地方,表面看起来安稳,不知怎么就是让人惶惶不安。”
李煜天安抚道:“无碍的。”
手下探得龙战关并无异状,德帝听报,下令午饭过后,过河后过龙战关。河道并不宽,河上有一宽桥,人马便从桥上过。
德帝封禅一行人已过桥大半,后面德帝与胜王的驾舆正要登桥,远远只闻一声哨响,保护德帝官兵登时警戒。过桥之处是筠河下游,地势不利,这时更闻上游水花响动,一艘艘战船如乘奔御风,顺流直下,战船上人人配麒麟弓,六翼羽箭,黑布蒙面。守卫军士见状急速将德帝、胜王马车护于人群最后。
云琛心道一声奇怪,去看李煜天时,那人在自己的銮驾之内神态自若,坦然观战。一行人马过桥者虽已大半,留下的一小半却是既精于骑射,又长于肉搏的禁军,战船上羽箭如漫天雨雹飞来,最外围的兵士竖好战盾,以挡羽箭来势。船中羽箭手瞄准禁军胸前发弦,不料禁军兵士全都配了铜制护心镜,船上之人显然吃惊不小。
船上进犯之人正与禁军骑射相较,却未见战盾之下,一小拨人手执匕首,暗暗靠近河边,悄无声息下潜。待得船上之人反应过来,那一小拨人已游至船后,掏出防水羊皮袋中早已准备好的火绒火折,将战船从船后点燃。
战船上的来袭者见此情形,惊慌失措,进退维谷,船中首领下令跳船。攻守之势瞬易,一船船人如落水狗般噗通噗通落水,禁军拈弓搭箭,大杀一通。
军队中,传来一声四平八稳的号令:“起驾!”
有惊无险地渡过筠河,大队人马进入龙战关。适才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斗,全军上下更是严阵以待。
春风吹拂,林啸草摇。军中耳目灵敏之人,也觉察两边缓坡异状。禁卫军中殿前都点检喝道:“遇伏!护驾!”
缓坡上的密林中,从树上林林总总跳出一排弓箭手。队伍前后,山坡上一块块巨石滚下拦阻队伍来路前途。
一行人马,全成了瓮中鳖,池中龙。大石阻路,进退不得,缓坡上弓箭手占尽地利优势。羽箭齐下,禁军死伤大半。
李煜天、云琛二人,自遇伏开始,便未出各自车驾。禁军被消灭殆尽之时,山坡之上弓箭手冲下,将残兵败将团团围剿,各自出剑,挟持云李二人离开。
龙战关内恶斗一场,白骨成山,血流成河,空气中勾出的浓烈血腥之气,久久不散。筠河难渡,凌山险峻,龙战死关。
坡上一人,犹自回味。那人未穿起自己惯穿的翠色绸衫。他一袍黑挂,风鼓如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