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代嫁-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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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逼视着雨菡,其气势令雨菡不能把眼光移开。她只好垂下眼帘嗫嚅着说:“会写。”
陆翊平冷哼一声:“我看夫人不会。”
他在房内来回踱步,大声训斥道:“你既出阁,一路上诸多抱怨,苛责下人,此为无礼;不守妇道规矩,让外人先于丈夫瞧见你的容颜,此为无义;背着丈夫私卖嫁妆,实为寡廉;嫁娶路上私自逃走,还大闹长安,简直无耻。似你这等寡廉鲜耻,辱我门风、坏我清誉。我本应立即写下休书责你回去,但看在沈大人面上,又谅你是庶出缺乏教养,姑且留你在此。若再不守妇道,就休要怪我无情!”
四天前,他听说沈琴卿在长安逃跑了,心下大惊。及至昨日义弟杨全安回来,才问清内情。当知道沈琴卿竟然私自典当嫁妆、还外宿一夜,甚至大闹坊市,他真是羞怒难当。娶仇人之女已是委曲求全,没想到她还没过门,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幸亏杨全安行事周全,除了少数几个贴心的家仆之外,就连其他同行仆役也不知道新娘子曾经逃走,否则叫他如何承受如此奇耻大辱,以何颜面面对泉下父母。
蒋雨菡本来被吓得瑟瑟发抖,被他这一骂倒镇定了。原以为他要动粗,没想到他却文绉绉与她讲“礼”。雨菡自幼能言善辩,当记者靠的也就是笔杆子和嘴皮子。说话是她的技能,辩论是她的爱好,谁怕谁啊!雨菡一边听他数落,心里一边想着如何回应,紧张感竟然消失了。
听陆翊平骂完,雨菡微微一福身子,慢慢道:“素闻将军文韬武略,圣人教诲定是谨记于心。将军处处讲礼,贱妾便也跟将军说说这个‘礼’字。子曰‘克己复礼而归于仁’,严于律己,以仁待人,是为礼。将军亲下聘书提亲,却又嫌弃我是庶出,以我为轻贱,此无礼之一;既约定连理,又不上门迎亲,枉我万里迢迢独自出阁,内外皆为耻笑,此无礼之二;夫妻之道本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方才将军进来,不行夫妻之礼,却倒头装睡,此无礼之三。将军轻贱我于前,慢待我于后,又岂可称作是‘有礼’?”
陆翊平本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很重了,一般闺阁女子受此辱骂恐怕要悬梁自尽,没想到沈琴卿居然还能发出一串连珠炮似的反诘,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廉耻心?
陆翊平大声说:“岂有此理!你出阁路上私自逃跑还外宿一夜,作出如此见不得人的事情,倒还是我无礼?”
蒋雨菡也不甘示弱,直视着他暴怒的眼睛说:“将军不亲自上门迎娶,倒派了义弟沿途偷偷监视我的举止,又岂是大丈夫所为?你才是岂有此理!”
陆翊平扬起手来想打,却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把桌子都砸歪了。他暴跳如雷地说:“强词夺理,牙尖嘴利!迟早拔光你的牙!”说完便重重地把门一摔,拂袖离去。
蒋雨菡看着陆翊平愤然离去的背影,长吁了一口气。
这样就完了?这也太容易了吧!她瘫坐在椅子上,刚才那几分钟跌宕起伏,快要了她的小命。早知道吵架就能把他气走,她就不用一路上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
他,不会再回来吧?雨菡看看门外,安慰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看他那么自傲,气成那样不可能还腆着脸回来。”
量是如此,她也一夜难眠。直到天空微微泛白,才因为实在支撑不住,倒在床在沉沉睡去。
第十章 牢笼
鸡鸣声四起,春日微凉的早晨,阳光斜斜打在将军府的灰檐上。
杨嬷嬷带着一个侍婢推开新房的门,发现新娘子和衣躺在床上,前厅的桌子歪了一条腿,摇摇欲坠地站着。
昨夜,将军和新夫人在洞房里大吵一架,将军摔门离去,在藏书楼里过了一夜,下人们都不知所措。
杨嬷嬷瞪着床上还在呼呼大睡的新娘子。这个毫无教养的沈家二小姐不仅在出阁路上逃婚,还在新婚之夜把丈夫气走,天底下怎么有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天已经大亮了,她居然还没有起床,不知道早上要行礼吗!
杨嬷嬷干咳两声,冷冷地说:“夫人要睡到什么时候?”
蒋雨菡听到响动声,揉揉眼睛坐起来,见是一个陌生的老妇人。刚要起身行礼,老妇人却走过来粗鲁地将一块热棉巾扔在她的脸上说:“夫人还不快起来,还要给长辈行礼呢!”
雨菡心下忖思道:“将军府的下人怎么这么凶?”乖乖地洗漱完毕,那个婢女就开始给她更衣梳头。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雨菡可没有那个娇羞的心情。昨夜“丈夫”被她用言语激走,让她对形势有了新的评估。这位年轻的将军心高气傲,把礼教看得极重,不过倒是一个不轻易动粗的人。昨天被气成那样,他也就是拂袖离去,想必一是碍于她的身世显赫,二是他的教养不容许他对女人动武。经过逃婚和洞房激辩这两件事,将军估计对她已是厌恶至极,希望短期内他不要回心转意。只要他继续讨厌自己,这段时间她倒是安全无虞。
讨厌我吧,继续讨厌我吧!雨菡在心中默默祈祷。
梳妆完毕,杨嬷嬷便把雨菡带往前堂。雨菡一路打量将军府。这里虽是陕北高原,但将军府倒是中原府邸前堂后院的样式,青砖灰檐,也无雕梁画栋,处处简朴整洁,看来将军治家很严。这位杨嬷嬷对其他下人都很有权威,看来是府中管家一类的角色。
进了前堂,雨菡发现满堂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都在盯着她看。将军也站在一侧,正瞪着她。
雨菡知道自己来晚了,便不再做声,默默地站到陆翊平的身边。
一个下人把点燃的香递上,陆翊平接过来插在香炉里,然后对着两个高高摆放的牌位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雨菡估计那两个牌位是将军父母的,便学着他的样子上香叩拜。
堂前正中坐着一个威严的老者。陆翊平把雨菡引过去说:“这是叔父。”雨菡奉茶道:“叔父万安。”叔父老爷旁边站着个白面的青年,陆翊平说:“这是小叔成云。”雨菡作福道:“小叔万安。”那青年微笑看着她,看上去挺亲切。
陆翊平将军府的族亲并不多。此处边疆之地,生活清苦,其他族亲大多聚居于淮南老家。叔父陆琛是个老秀才,久考不第,过去依附陆翊平的父亲陆琦生活,陆琦失势后,他回到老家,却不愿放下架子教私塾,无以为生。陆翊平发迹后,陆琛又来依附陆翊平。此地虽然穷山恶水,好歹有人服侍、吃穿不愁。其子陆成云也搬来同住,只在府里读书,却未考过乡试。
雨菡见杨全安也在堂上,故意冷冷地不看他。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告密狂,雨菡没什么好气。
行礼完毕,杨嬷嬷又把雨菡送回房,陆翊平没有同来。一整天,雨菡独守空闺,也没有人来问候,只在吃饭时间送来了饭食。
雨菡看着四四方的天空,心想:这就是我的牢笼吧!
那边厢,陆翊平愤愤难平地回到藏书阁。昨晚的气还没消,今早那个娇小姐竟然过了时辰才出现,长此以往家风何存!沈机那个老狐狸派这个刁蛮的女儿嫁过来,是为了折磨他吗!
陆翊平把手中的书卷重重摔在地上,被碰巧进来的杨嬷嬷看见。嬷嬷捡起书,对他说:“没想到那个沈琴卿竟然这般无礼,定是让沈侍郎给惯的。”
陆翊平恼恨道:“我不想再见她,叫她自身自灭吧!”
杨嬷嬷劝说:“她既然进了陆府,我自当严加管教,让她守府里的规矩。”
陆翊平挑眉问道:“乳娘可有办法么?”
杨嬷嬷笑说:“将军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教她不出一月便服服帖帖。”
蒋雨菡料想自己得罪了将军,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她刚梳洗完,杨嬷嬷就带着一群嬷嬷丫头,把雨菡的嫁妆首饰、衣衫什物都搬了出去。雨菡问:“这是在干什么?”
杨嬷嬷白了她一眼说:“夫人带来的嫁妆贵重,自要慎重保管,免得被人私拿去当了。”
雨菡心中失笑:“好小家子气的将军!”
杨嬷嬷又谓她道:“夫人在府中,将军自会善待,吃穿是不愁的。只是陆府素来勤俭治家,夫人的随嫁婢女已经被遣回去了,家中仆役婢女不多,一些家务事少不了劳烦夫人亲自动手。”
雨菡问:“什么家务事?”
“不过是扫洒庭除、洗衣叠被之类。”说罢,便与一众人等退了出去。
房里的东西除了必须的,几乎被搬空了。雨菡找了一遍,发现随嫁的东西里只剩下几件简素的常服和那把琵琶。
屋里还留了一些纸笔。雨菡思忖一阵,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莫失莫忘。
蒋雨菡,不要忘记你是谁、从哪里来,不要失去尊严勇气,不要在世事迷途中随波逐流埋没自我,永远不要。
雨菡正在屋内沉心练字,忽然听到外面有响动,便跑出来看。原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风筝,落在院中。雨菡捡起来一看,这风筝做得十分粗糙。骨架是用粗粗的竹条编的,上面糊着厚厚的草纸,风筝线也很短,不知是哪家孩子的心爱之物。
抬头一看,却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小男孩正趴在院门上探头探脑,不敢进来。雨菡笑说:“你进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那孩子才跑进来。雨涵说:“你这纸鸢太重了,飞不起来的,我帮你重新做一个好不好?”见那孩子不说话,雨菡便把竹条拆开,用小刀把竹条削得更细些,再重新扎起来。然后从屋里拿来一件薄如蝉翼的素色罗衣,那罗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不过雨菡不稀罕。她把罗衣剪开,裁了一块糊在风筝上,又拿了一个线轴把风筝系上。
那孩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奢侈的纸鸢,接过来就兴高采烈地往外跑。雨菡把他拉住,笑问:“我帮你做纸鸢,你怎么谢我?”孩子摇摇头。雨涵说:“你到府外去,把这纸鸢放得高高的,越高越好,一定要让我看到。”孩子便飞奔去了。
站在院里等了一刻钟,便看到那纸鸢从将军府的东边迎着朝阳冉冉升起,借着风力越飞越高。雨菡一边拍手笑,眼泪却不觉浮出眼眶。
陆翊平站在藏书阁上,看着他这个举止怪诞的新婚妻子,心中五味杂陈。
第十一章 冤家
日本女人眼中的好丈夫有三条标准:健康、勤奋、不在家。唯有丈夫日夜勤奋工作不挨家,妻子方可既享受供养又不必尽义务,自己想干嘛就干嘛。
从这个角度来说,陆翊平无疑是个“好丈夫”。
陆翊平新婚后第三天便回到军营,一去就是一个月。他每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中与军士同吃同住,人人都道他练兵严苛又爱兵如子,雨菡却觉得他是典型的摩羯座人格——彻头彻尾的事业狂。
陆翊平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雨菡渐渐适应了将军府的生活。杨嬷嬷撤走了她的随嫁嬷嬷和丫头,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她可以摆脱沈机的监视。
他们以为让她干粗活,就能逼这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就范,可惜打错了如意算盘。每天一大早,雨菡就自己起来打水洗脸,然后清扫院子,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闲暇时便读书练字,或是和杨嬷嬷吵吵架,既打发时间又有益身心。
这天一早起来,雨菡见天气晴朗,便把被单被褥全部拆下来洗了。日头正好,她忽然来了兴致,把许久不碰的琵琶拿出来,晒着暖暖的太阳,对着满院迎风招展的床单,翘着二郎腿弹起了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