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销魂-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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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足到过了晌午才爬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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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聿承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南宫稚柳脚步虚浮地走出来,心知肚明,特意在石凳上加了个软垫,笑得有些暧昧,道:“南宫大哥与大嫂真是恩爱逾恒,羡煞旁人。”
南宫稚柳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哪天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说嘴!”
这种不正经的玩笑话,花聿承听了只是哈哈一笑,连脸皮都没红一下,旁边烹茶的奕风却险些打翻炉子,蜜色肌肤泛起不自在的晕红。
璃景负责去踩碧水阁的盘子(注),就那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四处乱转了一圈,看谁不顺眼就给他使个鬼打墙,捉弄一番,回来之后,直着嗓门叫渴。
奕风默默地给他倒了一盏茶,南宫稚柳不禁有些讶异,低声问:“你觉得渴?”
璃景是妖怪,与他们这些凡人不同,就算一千年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而现下,他竟然觉得渴?
璃景牛饮一般灌完一杯茶水,自己拎着茶壶又倒了一杯,咕咚咕咚一口气下去,这才吁了口气,说:“碧水阁附近到处都是奇门遁甲,煞气极重,让本大爷浑身不舒服。”
南宫稚柳心疼地看着他,柔声道:“辛苦你了,这一路多亏了你。”
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向花聿承,问:“聿承,你们来的时候,沿途之中可有异状?”
花聿承愣了一下,笑道:“路上遇到贼王千手摘星、长江蛟帮的二当家,还有专取人项上头颅的莲花童子。”
南宫稚柳听着头皮发麻,连他这没什么江湖历练的都知道那些臭名昭著的狠角色,花聿承半点武功没有,竟然全碰上这种扎手货色,他神色凝重,上下瞧着对方,问:“那你呢,没受伤吧?”
花聿承慢腾腾地撩开衣袖,露出右手腕上一块豆大小的瘀伤,南宫稚柳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失笑道:“聿承,你可真是个妙人物。”
他就算再笨也看出花聿承在不着痕迹地向他那个保镖撒娇,可惜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对方虽然一脸愧色,却只是自责护主不力,全无半分暧昧神情。
南宫稚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对,啧啧摇头,替花聿承无奈地叹了一声。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斯是憾事,唯汝倒霉。
第十章
在碧澜宫住了三天,每日里除了吃睡就是与花聿承晒太阳闲聊,离映舟像是根本忘了这几位访客,把他们晾得很彻底,南宫稚柳本来就容易冲动,这下子更是坐立不安。
离映舟的心思,真让人捉摸不透。
除了这个,最让南宫稚柳着急的,还是他那个顽劣的“娇妻”。
璃景越来越没精神,连捉弄他都懒得,每天都懒洋洋的,大半时间都窝在床上睡觉,平时嚣张霸道的性子全没了。
这让南宫稚柳忧心如焚,认定是此地煞气过重,冲了璃景的妖气,才害得他这么精神不济。
虽然嘴上不肯示爱,璃景在他心中的意义非同一般,早看得如同心肝宝贝,南宫稚柳一见他那副憔悴相就心疼得要命,当下决定把东西送到碧水阁,然后拔脚走人。
既然留在这里也像只没头苍蝇,倒不如早点把事办妥了,带着璃景去到处游玩,碧澜宫就算闹翻了天也不干他的事。
坐在床边,手指轻抚璃景的额头,发现他额间的龙纹浅到几乎看不见,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透明的瓷器,脆弱不堪,南宫稚柳一阵心惊肉跳,低喃道:“你受苦了,都是我连累的泥,我这就去把东西还给离映舟,然后带你启程离开。”
半梦半醒中的璃景一下子睡意全消,抓住他的手腕,斩钉截铁地三个字:“不许去!”
南宫稚柳哭笑不得,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乱吃飞醋?”
璃景坐起身来,挑起眼角看他,问:“我知道我这几天冷落了你,再忍忍,就快好了……”
“你胡说什么?”南宫稚柳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妖怪真是蛮不讲理,为你好你还不领情。”
“真的?”璃景笑吟吟地凑过来,一双凤眼春情荡漾,道:“若真是为了我好,就干脆把东西丢下,跟我远走高飞。”
“不行。”南宫稚柳一脸为难,迟疑片刻,道:“家父叮嘱,一定要亲手交给离映舟。”
“啧!”璃景脸拉了下来,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翻过身去,丢了一句:“随你的便!”
真是难伺候,南宫稚柳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边,仍是不放心地回过头,却发现床上的璃景没了踪影,他心中一惊,低头一看,龙纹墨玉环正静静地垂在他腰带上。
“你啊你啊……”南宫稚柳语气尽是纵然,安抚地摸摸那枚玉环,低声说:“明明放心不下我,还总是要嘴硬。”
一下子心情大好,南宫稚柳翻出木盒揣到怀里,然后哼着小曲,一身轻松地和花聿承打了声招呼,朝碧水阁方向行去。
碧澜宫虽然是依中轴线对称分布,格局仍是十分错综复杂,害他绕来绕去,晕头转向,明明看到碧水阁顶上光彩夺目的琉璃瓦,可是前前后后地兜了不知多少圈子,硬是接近不了。
如果在这个地方玩躲猫猫,估计找到死也找不到。
南宫稚柳擦了一把汗,眼看暮色深沉,他还在这些似曾相识的亭台楼阁之间瞎转悠。
有心拦个家丁来问问,没想到偶尔有弟子经过,也是仿佛吃了哑药一般,任他怎么追问都不理不睬。
日头一落山,云雾更加浓重,冷风阵阵,南宫稚柳打了个哆嗦,只觉得一阵阵阴气渗入肌肤,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月光透过云雾,更显凄迷,将四周的景物照得惨白,让他油然生出沉寂之感,像是穿行于一片死气沉沉的坟茔之中,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死者安眠。
这里确实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浩劫,死人不计其数,碧澜宫几被灭门,现在虽然时过境迁,残余的煞气依然萦绕不去,墙柱阶栏,尤带着隐隐的伤痕,记录了当年那些你死我活的厮杀。
一阵清雅的琴声飘荡过来,让南宫稚柳蓦然惊醒,发现自己正陷入这种晦暗悲哀的情绪无法自拔,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玉环,干脆闭上眼睛,循着琴声一步步摸索过去。
他已尽力而为,再多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与其陷在这波谲云诡、无从理清头绪的谜团中,倒不如及时抽身,重回他简单而平淡的生活中。
何况,还有璃景陪着他。
一曲终了,南宫稚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处轩室之外,四周寂然无声,呼吸声历历可闻。
迟疑片刻,他果断地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室清冷月光,连闪烁的烛火都黯然失色,南宫稚柳绕过屏风,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霎时屏住了呼吸,低声问:“你是……离映舟?”
从窗口张望出去,他所处的方位确实是在碧水阁中,而端坐于琴后,俊美苍白,却冰冷如霜雪的男子,无疑就是碧澜宫新的主人,离映舟。
他的眼睛还像小时候那么漂亮,漆黑如墨,像两潭沉静的湖水,不起波澜,即使一别经年,也没有丝毫重逢的喜悦。
就像冰雪覆盖的山川,美丽如画,却生气全无,喜怒哀乐都已摒弃,那双深邃的眼瞳,除了寂静,再无其他。
离映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在这绝顶之上、离世索居太久了,连感情都冻结了不成?
南宫稚柳在对方漠然的注视之下有些慌张,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来送还信物的。”
他将木盒取出,轻轻放在琴桌上,离映舟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轻启双唇,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多谢。”
就这么冷冷淡淡的一句话,让南宫稚柳瞪大了眼睛,与离映舟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个秘密怕是已经泄露出去了,碧澜宫中宾客又多,或许有人另怀鬼胎,你最好留个心眼。”
“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离映舟站起身来,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南宫少侠回去歇息吧。”
“难得你还记得我姓什么。”南宫稚柳苦笑着拱拱手,道:“告辞。”
说罢,一肚子郁气地拂袖出门,离开碧水阁。
身后又传来流水清音,温柔恬静,似有千言万语无从倾诉,让南宫稚柳有些怔忡,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又朝居所走去。
多少惆怅,似云雾一般飘散,只能叹一声物是人非,心里倒不觉得有多难受,南宫稚柳握紧手中的玉环,胸口一片平静安详。
一想到璃景,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扫尽胸中的阴霾。
那妖怪虽然满口胡言乱语,有一句话却说得不错,自己真是三生有幸,才得以与他相伴余年。
南宫稚柳加快了脚步,为抄近道,拐进一个小跨院。
一股戾气扑面而来,无形之中,仿佛聚起层层黑云,重压而下,逼得人喘不上气来。
煞气!
凌厉如刀刃一般,穿肌透骨,南宫稚柳一阵干呕,痛苦地弯下腰去,藉着月光,他迷迷糊糊地看到脚下青石板地上巨大的阵形符号,而且正站在这个阵图中心!
蓦地一惊,抬头四处张望,发现这里竟是碧澜宫的祠堂,鳞鳞的牌位在黑暗中似乎笼上一层蓝光,整个院子都鬼气森森,让人毛骨悚然。
他果然不该罔顾璃景的劝阻走这一趟!
南宫稚柳只觉得浑身的皮肤像是要被剥离一般,疼痛难忍,脚下那些狰狞的图案发出粼粼幽光,那光芒集结成线,如蛇一般攀上他的四肢,南宫稚柳咬破舌尖,强撑着保持清醒,想要夺路而逃,双脚却像被绳索缚住一般,半寸也挪不动。
疼痛愈加深入,每一块肌肉都开始痉挛,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已汗透重衣,南宫稚柳又惊又怕,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中间隐约夹杂着无数喊杀声与惨叫声,他仰起头,惊恐地看到这术阵上方的光芒交织成网,把他密密实实地罗入其中。
难道这条命就要如此交代了?
光网越压越下,眼看着就触到他的额头,剧烈的疼痛钻入骨髓,折磨得他理智全无,嘶声哀叫:“璃景——”
霎那之间,所有异相归于宁静,光芒尽数消失,几乎将他四分五裂的疼痛也停止了,南宫稚柳跌坐在地上,心脏跳得飞快。
这地方太邪了,一踏入其中就能感觉到如海潮般拍岸而来的怨气,这么多年了,那些死去的人仍然无法安息。
力气恢复了几分,南宫稚柳心惊胆颤地跑出这院子,将玉环捧到面前,颤声道:“璃景,你又救了我一命。”
那凉润的玉身嗡嗡颤动几下,像是回应他似地,然后,在南宫稚柳惊惧交加的注视之下,啪嚓几声脆响,碎裂开来。
“璃景?”南宫稚柳揉揉眼睛,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触玉身,却只摸到一堆杂乱的碎片,他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莫大的恐慌淹没了他——
“不……璃景、璃景!”
呼唤了千遍万遍,所有声音都被吞没在一片死寂之中,豆大的泪珠冲破眼眶,南宫稚柳攥住那撮碎片,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璃景——”
他还不如在方才就死去,总好过现在这样心神俱碎,胸口疼痛如刀绞一般,南宫稚柳扑在地上,泣不成声。
还没来得及向他袒露爱意,这心爱之人就瞬间灰飞烟灭。
只是纠缠了十数日,却像把一生的情爱悉数耗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