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刃by王粥粥-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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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船上又挂起了九色彩灯。轻薄的纱帘被挽成一个好看的如意结垂挂在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细碎的水晶珠帘。远远望去,整条船玲珑剔透如同仙境,里头衣香鬓影看不真切,只有一阵阵丝竹管弦之声,随着晚风在湖上飘荡开去。那乐音婉约缠绵,似是少女欲语还休的心事,不远不近地在人耳畔喁喁低语。夜间的游人并不比白天少,不少人原本还专注于自家小船上的弹唱,不久便被这天籁之音所吸引,纷纷挥退了自家乐师,侧耳倾听着不远处大船上的绝妙演奏。
船里的人却似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听琴上。
大船二层的正中央是一张黄梨木矮几,看似不起眼,但识货的人都知道,这种木材十分稀有,前朝曾有帝王苦心数载也未能凑齐足够的黄梨木来打造一副棺椁,寻常人家更是无福消受。这船主能用黄梨木做成一张矮几,可见手笔之阔绰。矮几旁端坐着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公子。这人一身鸦青色的长衫,看似低调,但领口和袖口处的银丝云纹却彰显了这人的身份不凡。他脸上的轮廓十分深邃,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明明是有些冷冽的长相,却因为一双幽深的眼睛而显得格外温存。与那双深情的眼睛相反的,是两片总是抿成一条细线的嘴唇。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可每当这人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人的时候,那种温柔又仿佛要滴出水来。
蓝颜亦是祸水,更何况这样出手阔绰的蓝颜。
二层的甲板上并没有多余的人,除了这位年轻的公子,便只有一个伺候在侧的清秀小厮和一位抚琴的绝色女子。这女子名唤若水,揽月轩正当红的花魁娘子,方才潺潺不绝的琴音便是出自她的纤纤玉指。眼下她一改往日的千娇百媚,妆容素净,一头青丝斜斜挽出一个松散的发髻,只用一根雕琢成兰花形状的白玉簪子点缀。她身上是一袭素色纱裙,在夜风的吹拂下平添几分飘逸动人。似她这般的女子,最是了解男人的心思,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展示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正如她今天的打扮,状似不经意,暗里却下了十足的功夫,纵使褪去了以往的花枝招展,依旧难掩国色。
这样的殊色并没有让眼前男子的目光多停留片刻。若水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敢泄露半分,只将手中的琴弦抚弄得更加缠绵。
她自十四岁起开始挂牌,这些年来辗转于各种各样的男人之间,早已过了春闺少女白日做梦的年纪。可这位年轻恩客的出现,依旧让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一颗心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痕。
这位公子自称姓赵。
赵是国姓,他又能自由出入这艘豪华的大船,身边总有侍卫相护,可见身份显贵。若水看在眼里,心湖里猛然投进一颗石子,一圈一圈晕出许多绮念:微服出游的王孙公子,名满江南的绝色佳人,戏文里头一见倾心的故事,不都是这么写的?
然而一连数十日下来,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赵公子对若水似乎温文过了头,一直发乎情,止乎礼,面对眼前艳若桃李的美人,丝毫不见寻常恩客的急色。若水是欢场老手,一见对方这个架势,便知道赵公子对自己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只是,若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又为何要亲自差了人前去揽月轩,花了大把的银子将自己带出来陪伴身侧?
思来想去,一头雾水,任凭她心有七窍,也猜不透其中原委。若水悄悄咬了咬嘴唇,似无奈,又似不甘。
赵公子的心并不在若水身上,哪怕是眼下这样的时刻,船舱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他的一双眼睛也淡淡地越过了抚琴的女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江面,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她半分。若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这番煞费苦心的妆扮,那人究竟看进去几分?
这么一双温柔夺目的眼睛,倒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影子。
若水心里微微发苦,来之前姐妹们歆羡的神色还在眼前,她却感觉到了一阵无望。可越是无望,这样的感情却越发浓烈,连琴声也诉说着缠绵的心事。
欲语还休。
欲罢不能。
一曲《有所思》,浸透了千头万绪绵绵不绝的情意。
若水姑娘正在心思流转间,耳畔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似乎是什么细小的东西叩击在了木头上。这声音掩盖在琴声之下并不分明,那赵公子却立刻察觉到了,隔着珠帘冲门外轻声道:“进来说话。”
他身旁的小厮承安甚是伶俐,一听自家主人发话,便麻利地跑去卷起了帘子。
帘子后面闪出一个面色严肃的高个男子,一身墨色劲装,不仔细看的话,几乎要和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他从甲板上直接跃到了二层,目光坦荡,视一旁的楼梯于无物。这人若水见过好几次,名字叫方铭,似乎是赵公子的贴身侍卫一类的,负责传递岸上的消息到赵公子跟前,平日里说话不多,但看得出来功夫不弱。
方铭站定,先是冲赵公子行了个礼,接着轻轻瞥了若水一眼欲言又止。若水圆滑世故,怎会看不出他眼神里逐客的意思?她知道他们主仆定是有正事要商议,不等赵公子发话便锵然一声止住了乐声,冲着他微微福身道:“公子听了一夜的琴,可有觉得疲乏了?天色已晚,不如奴家去替公子准备些宵夜来?”
那赵公子对她笑了笑,温言道:“如此,便有劳若水姑娘了。”
若水今晚头一回被他含笑注视,心里霎时间如同擂鼓一般,面上也晕开了两朵浅淡的红云,端得是娇羞无限,可惜无人欣赏。她又行了个礼,方才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
方铭见若水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视线里,这才冲承安使了个眼色。承安会意,点了点头便去船舱外头守着。四下无人,方铭才正色道:“主子,京城传来的消息,二皇子四日前在丰县遇刺身亡,目前尚且未知是何人所为。”
原来这华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封为宁王的三皇子赵慎。赵慎二十五六岁年纪,武功文采皆是十分出众,在三个皇子中最得文帝喜欢,偏偏他不喜朝政,每年有大半的时间在外头游山玩水。半月前他听说扬州瘦西湖风光独好,便带了几个影卫和贴身小厮下了江南,在此地逗留了好些日子。
“赵恒遇刺?”赵慎两道好看的剑眉微微一挑,眼中划过一丝惊诧,“他这些年来在朝中也算是得意,何以突然出了事?可有什么关于凶手的线索?”众所周知,赵恒虽然刚愎自用又喜欢得罪人,不是成大事的料,但毕竟有着非凡的地位,一般人不敢轻易动他。
“尚无,不过有些地方十分可疑。”方铭跟随赵慎多年,对他的脾气也摸得通透,自然知道他最关心的是什么,“丰县的仵作已经初步检查了尸体,证实二皇子是死于刀伤。据说这刀伤有些古怪,切口很细,力度却很深,怕不是寻常兵器所为。”
赵慎原本对赵恒的事漠不关心。天家子弟,自幼便习惯了明枪暗箭,哪还有寻常的兄弟亲情可言?不过听了方铭的话,赵慎却忽然心头一动:刀伤,切口细小,难道是那件东西?说起来当年京城秦家被抄家,兵器库里独独不见了这件东西,本就令人心生疑窦,不过随着秦家的覆亡,往事已随流水,这些年来人们就算有心寻找旧物也无从下手。
十年前秦家风头正盛,家里的兵器库不知惹来了多少人眼红。秦家家主秦墨斋是个文官,不会武功,却热衷于收集各种兵器,家中有一密室,专门陈列神兵利器,其中的一把“饮霜刃”名动天下。饮霜刃不似寻常宝刀,它通体赤黑,刀刃极薄,看似不起眼,却极为锋利。赵慎年幼时与秦家来往颇多,曾亲眼见过那宝刀几回,说起切口细、伤口深,头一样便想到了它头上。
只是,秦家当年意图协助衡阳王谋逆篡位,早已覆亡多年,昔日繁华早沦为了山野孤冢,这些年除了赵慎暗中祭扫,并无什么亲戚本家出现,饮霜刃又会落到谁的手中?
赵慎的眉头蹙得更紧。
他当年无法阻止秦家的广厦倾颓,心中被悔痛纠缠了数十载,每一次想起往事都是一番锥心刺骨的疼痛,这一回无论是谁在背后借着秦家的旧物滋事,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思及至此,他将手中精巧的琉璃杯盏轻轻往前一推,道:“消息可是千真万确?那宝刀遗失了十多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现世?”
方铭垂首答道:“京里影卫传来的消息怕是错不了。那验尸的仵作干了几十年了,此事又关系重大,必然不敢随意糊弄。属下对兵器不敢妄言精通,却也知道,当世之中,能造成细小切口又力可见骨的,唯有那件东西。”
赵慎听了,似是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问道:“朝中众臣可有什么动作?”
方铭道:“二皇子在军中颇有威信,此事一出,镇南军人心浮动,曹将军自得到消息后就避不见客,不过倒是派了副将邵千钧进京,看样子像是要去查案。至于大皇子那边,这几日一直在宫里小住,说是陪着皇上一解哀思,倒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赵慎微微颔首。梁王赵忻城府颇深,定是知道自己近些年来同赵恒摩擦不断,行刺事件一发生便有许多人将怀疑的目光聚集到了他头上。他此时进宫,既是表现孝道,又是将自己抽离了流言中心,实在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赵忻是有意回避,赵慎却不得不迎难而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曾经言笑晏晏耳鬓厮磨的知己,如今天人两隔,再无相见之日。当年上元之夜,帝都繁华夜色下的无双笑靥犹在眼前,一晃却是无数个春秋寒暑。失去过一次方知追悔,当年的自己羽翼未丰,只能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向绝境,眼下,种种过往皆已化为黄土,赵慎怎能任由那些俗事扰了故人的清净?
他浅浅叹了口气,心里已然有了决定:“既然这样,咱们就去丰县走一趟,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你速速去拟一道奏折,就说本王心系兄长,自请亲自前去丰县协助查案。圣上素来希望我们兄弟交好,必然不会驳回。”
方铭点头应下,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立刻从善如流地一闪身退出了船舱外。他身手利落,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混沌的夜色中,仿佛刚才的一番交谈都是幻觉。
两日后,赵慎一行人轻车简从,告别了烟花三月的温柔之乡,踏上了前往丰县的道路。
另一头,新晋的刑部尚书林旭也亲自率人赶往丰县,与他同行的,还有赵恒生前的旧部,镇南军副将邵千钧。
作者有话要说:
☆、3
明国开国百年有余,本就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从太祖至今一直重武轻文,时间长了难免出现武将专权的局面,光是武将蓄意篡位的事情就发生了好几次。到了高祖这一辈颁布新政,专门将明国的军队分为两支派系,兵权分别由镇南大将军和定北大将军执掌,这才挽救了一直以来对皇室不利的局势。
如今的镇南大将军曹显是赵恒的亲舅舅,赵恒早年下军中历练,便是投了自家舅舅麾下。曹显戎马一生,算得上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是膝下无子,便将曹氏一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赵恒身上。无奈赵恒对于行军打仗还勉强有些天赋,但涉及权力斗争便少了一份机警,总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耀武扬威。曹显深知官场诡谲,平日里没少对他耳提面命,赵恒嘴上应着,离了曹显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