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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天都-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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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平常不管政事,与你异常亲厚,但在大事方面总会偏著自家兄弟。”

  “我知道,所以楚王还在世的那次宴会上,我对你说不必明里暗里都向著皇上。”名忧尘盯著栾青宁疲乏的脸,柔声说道:“我那样说不是怪你,而是知道,若你认为有愧於我,在我离世之後你会於心不安,说不定我刚在阎王殿报到,你就来找我了。”

  栾青宁听名忧尘说得轻松,一直深锁的眉头微微展开,脸上的郁色稍退。

  “你我引为知己,亲如兄弟,但我活著就无法跳出身为皇族的约束与职责。如今我要去了,反倒看开了。有几句心里话,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你慢慢说。”名忧尘见栾青宁异常坚持,不好再劝,只得轻轻抚著病人的手安慰。

  “以往,我认为你可以将栾氏皇族取而代之。你之所以没有那样做,可能是在等一个名正言顺改朝换代的机会。但我与你相交越深,这种想法却变得越淡。”

  栾青宁说到这里,气息变得急促,隔了一阵之後才又恢复平静。

  “忧尘,你手中牢牢捏著兵权似乎不愿皇上夺走,却又好像不介意给予他机会?你是打算戏弄他,还是想彻底打击他?”

  “若看这些,世人说我有意夺走天都也有理由。”名忧尘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竟是十分随意,全不将栾青宁忧心忡忡的话放在心中。

  “那些人没有看到你享用了帝王之物却不回自己的府宅居住,弄得家宅萧条,屋中没有堆积丝毫金银财宝;你手握大权却没有胡乱任用族中亲属,就算朝中某些官员由你的亲戚担任,但百官皆知没有人能比他们在那个职位上做得更好。

  “世人皆说你独揽大权,霸道欺君,又有谁知你殚精竭虑、忧国忧民?所以此时此刻,我看不懂你,也不知你真正的心意了。”

  “青宁,你究竟想说什麽?不妨直言。”名忧尘语气平淡地说道:“病了就好好疗养,千万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乱想,我只是不知你这样肃清朝中旧质、打击腐朽官员,诛尽反叛逆臣、轻慢帝君与太後把持朝政与三军,将自己累得一身是病,还惹来无数怨恨是为了什麽?”

  栾青宁定定看著名忧尘的双眼,似乎用尽了全身之力一字一句说道:“如今我快要离开这里了,这或许是我的解脱。”

  “青宁,休得胡言!你还年轻,以後的路长远得紧。”名忧尘看见栾青宁对他露出的微笑,一如往常清雅恬静,心中更觉难受。

  “我这样说仅是想让忧尘明白,此刻的我心中对皇室再无牵挂,我只希望你至少能为自己而活。这样,也不枉你一世为人了。”

  “至少能为自己而活?”名忧尘大为意外,他完全没有想到栾青宁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但见好友脸色挚诚,双眸恳切地看著他,名忧尘中陡然涌上一股暖意,嘴上却轻笑说道:“你不担心我真将你三弟从皇帝的宝座中拉下来?”

  “莫说我即将离开此处,不能顾著身後之事;就算日後还能待在皇宫,我也不愿看你再这样独自一人,默默背负重担。”栾青宁轻声咳嗽,一会儿之後缓缓将话继续说下去,“我若去了,你要好好保重。”

  婢女这时送来栾青宁必须按时辰服用的药,秦王轻叹不语,望向名忧尘的目光越发柔软,带著淡淡的忧郁,最後竟然有些依依不舍。

  名忧尘深深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好友此刻露出的这种,好像与他永别的神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毋需再言。你我皆是久病缠身之人,应当明白,眼下要紧的是先将病治好。青宁,你务必要将心情保持舒畅,不要终日胡思乱想。”

  柔声劝慰了几句,从侍婢手中接过药,亲自喂栾青宁服下大半碗,又拣了趣事陪著病人说了一会儿话,最後见好友乏了,名忧尘叮咛秦王身边的人好生伺候,跟著告辞。

  走到殿门之前,名忧尘忽然又听到栾青宁细如蚊绳的语声飘到耳中。

  “忧尘,好自为之。”

  “多多保重。”名忧尘静静立在殿门处,他沈默了半晌,没有转回头再看栾青宁,口中沈声吐出这四个字,心里感到一片茫然。

  定了定神,名忧尘忽略好友定定投在他身後的温热目光,极力压下心中的怅惘与离奇浮现的一丝了然,快步走出了皇帝特许秦王留宿皇宫养病的宫殿。

  天都 下 第五章

  孤灯与沈夜见主子少有的心不在焉,没像往常那般招来御医,询问栾青宁的病情以及叮嘱他们好好为秦王治疗,心中皆感奇怪至极。但他们聪明地闭紧嘴巴,不敢在这时打扰名忧尘。

  回到掖鸿宫,名忧尘又怔怔沈思了片刻才让孤灯送上奏章批阅。不一会儿,用午膳的时辰到了,天都的皇帝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名忧尘面前。

  名忧尘原以为皇帝又像平常那样找他共进午膳,谁想栾天策进入掖鸿宫之後奔到他身前,猛然伸手将他牢牢抱住。

  “皇上,这是为何?”名忧尘微微皱起了眉头,尽管皇帝这个拥抱不带平常的情色意味,但众宫婢和内侍讶然慌忙垂头的情形仍然让他非常不快。

  栾天策没有理会名忧尘的责问,结实的臂膀越收越紧,似要将揽到怀中的人勒毙,让立在一旁看得担心不已的孤灯和沈夜忍不住壮胆,轻轻唤了几声“陛下”。

  然而这些人恭敬的颤声提醒没有名忧尘的一声轻叹有效。栾天策在听到怀中人不经意吐出这声叹息之後,圈搂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一些。

  “忧尘,适才宫中来报,二哥……去了。”

  名忧尘默然不语,微微垂下眼眸。四周的人听到皇帝闯进来之後终於憋出一句话都松了一口气,但又听到这个噩耗,人人低头,心惊胆颤地被孤灯和沈夜领著,缓缓退出宫去了。

  “你怎能如此平静?好似早料到一般?忧尘,二哥是你最好的朋友,朕以往都有些嫉妒你与他亲厚的友情。莫非你认为不久之前曾去探望二哥,见过他最後一面便安心了吗?”

  “逝者已矣,微臣和皇上就算再难过也无法挽回他了。”名忧尘黯然摇头,眸光幽冷哀伤,“我刚刚见过他,听他最後对我剖心的那番话之时,已经猜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我万没有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看来青宁真的是一刻也不愿再留在皇宫里了。”

  “忧尘,你究竟是天性淡漠还是另有想法?若然此刻走的人不是二哥而是朕……你还会这麽无动於衷吗?莫非,这天下只有父皇一人才能让你动容?”

  “天策。”

  猝然听到这样一声轻柔的呼唤,渐渐说得激动的栾天策如遇雷击,赫然愣住。

  年轻的皇帝第一次听到名忧尘如此唤他,语声中不带冰冷与疏远。

  栾天策心中一片茫然,就连什麽时候,名忧尘抽手轻轻抚拍他宽厚的後背也不察觉,只能迷迷糊糊凭著本能再次沈入名忧尘的怀中,更加用力地抱住宽慰他之人的腰腹,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青宁生性淡泊,最厌阴谋诡计也不喜欢讲究排场,他那样的人不适合永居皇家,受世俗之见约束,如今西去,说不定是解脱。我们应尊重他的喜好,遣散服侍他的侍婢,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栾天策静静听著,感受名忧尘怀中的温暖,没有说话。他与栾青宁的感情虽无栾竣泓那般要好,但在皇室众兄弟姐妹中也算亲厚,此刻才从听闻秦王突然病逝的恶耗中恢复过来。

  “青宁生前颇受先皇疼爱,他的陵寝就建在距离先帝陵附近的郡县吧。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栾天策听到名忧尘初次以商量的口气同他说话,而且还似乎将他视为自家人,提到了“我们”这样的字眼,他只觉如在梦中飘荡,脑中空白,恍然不觉周身之事,亦无心再追究和责怪名忧尘之前的冷漠,甚至忽略了怀中人异常的冷静。

  栾天策恍然又记住先皇宾天之时,名忧尘没有流露丝毫情感的刻板神情。面对那样的名忧尘,他能说对方不在乎,能说对方凉薄无情吗?

  此刻被他紧紧拥著的人应该也非常难受吧?

  心中转著这些念头,栾天策烦乱矛盾的情绪渐渐平息,他想到栾青宁性情温柔,生前不爱铺张浪费,深觉名忧尘的建议符合逝者的喜好,便点头应允了这些提议。

  “你从凉国与我方的边境赶回,不要太劳累,午膳还是得按时按量吃的。”栾天策又沈默了片刻终於开口转了话题,同时不忘让杜成憬吩咐皇宫内务府与礼部安排栾青宁下葬一事。

  “皇上让微臣处理此事即可,请不必担忧。”名忧尘淡淡说道:“皇上不要只顾著说臣,你也需时时保重龙体。”

  “朕知忧尘说得在理,但此刻心中难受,真的没有胃口用膳,只想看著你用些菜肴,不要和朕一般不饮不食。”听见名忧尘又将对他的称呼改了回去,神色也如以往那般淡漠平静,栾天策心里泛起苦意,“我知你也对二哥的事难过得紧,你身体向来不好,好歹也喝些参汤吧。”

  说著,皇帝不让名忧尘反对,径直让人备参汤去了。

  门外躬身等候传唤的人见状,心中都明白,今晚圣驾又要歇在掖鸿宫了,因为栾天策绝对不允许名忧尘一日两顿都不进米粒。这些人都知没有什麽办法比皇帝亲自盯著、能让天都日理万机的相国不再废寝忘食好了。

  栾青宁突然离世,名忧尘这一日没花费太多精力批阅奏章。他在栾天策的劝说下服了参汤,也让沈夜为皇帝送来一碗,两人商量著决定了如何办栾青宁的身後事。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情形果然和弧灯等人预料的一样,栾天策还是让御膳房备下清淡可口的精美菜肴,逼著名忧尘吃了些。

  今晚的掖鸿宫特别宁静,宫中的每个下人都乖巧地保持缄默,不到不得不请示皇帝与丞相的地步,他们都不愿说话破坏此刻难得稍稍收敛了伤感的气氛。

  栾天策与名忧尘洗漱完毕,像往常那般相拥入眠,四下的人早已见惯不惊,拨暗烛光退下了,名忧尘今日没有拒绝栾天策的亲密接近。

  或许是名忧尘觉得皇帝只是很想抱抱他,从他那里汲取到相互慰藉的温暖和力量;也或许是栾青宁离开的事发生得太突然,皇帝无意识在他耳边低喃天有不测风云,反常感叹人生无常世事,难以预料。

  所以名忧尘安静地任由皇帝圈搂,两人默默相拥,听著各自有规律的吐息与心跳,渐渐陷入梦境。

  入睡前那一刻,名忧尘心中依稀滑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他不知这样和栾天策平和相处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竟有些微微动摇。不过这种想法转瞬即失,因为他向来不会多想没有发生的事。

  将来的事……看事态与时局如何变化再说吧。

  二更时分,守在殿外轮流休息的杜成憬与弧灯沈夜等人被几名神色惶恐、匆匆赶来的内廷命妇叫醒。他三人只听得赶来的命妇说了几句就神情大变,急步进入宫内。

  “何事喧哗?”栾天策和名忧尘原本睡得不踏实,他们听到外面有响动,皆披衣而起,皇帝当先不悦发问。

  “启禀陛下,绾梨宫的命妇来报,刘美人之前误服药物,流下一位已成形的小皇子,她也中毒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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