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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情璧 by 月佩环-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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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鸣风也一直跟在他身边,此时温言道:“商庄主,扬州没意思,我们到别处去罢!”
“你知道什么!”商弈庭忽然生气起来,宋鸣风登时呆住。
这三年来,商弈庭对他一直十分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他自幼被父母宠惯,如今父母过世,他仍然棱角未磨,不得不承认是商弈庭的功劳。
商弈庭见他面颊胀得通红,想哭却又不敢的样子,这才惊觉自己的恶劣脾气在他身上发作。
他摸了摸宋鸣风的头发,柔声道:“我在扬州还有事,你不是还要练剑么?再过半个月我就要检验了,不想又被我打败吧?”
宋鸣风看他半晌,竟是有些痴痴的神情。
商弈庭展颜一笑:“乖,回山庄等我。”
宋鸣风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却见商弈庭没有和自己道别,转身去了。
宋鸣风看他的背影半晌,悄悄跟了上去。
虽然方才经历的只是十分平常的江湖争斗,每天都会发生,但商隽提到岑渊时,难得的神态有异。
除掉商隽后,商弈庭知道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事可做。
其实调戏宋鸣风很有趣,毕竟他很有朝气、俊美、年轻,几乎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商弈庭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但却不明白为什么失去自制力,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到商隽行刑的地方,只为了问出一个废人的下落。
或许他对那个人……不是没有歉疚。
可是那时天香楼中人实在太多,他并不想让太多人发现自己急欲知道岑渊的所在。即使是宋鸣风,他也不想。
商隽自然已经不在天香楼。
天香楼若是染了太多血,以后就不能开门做生意了——商弈庭虽然不待见男妓,但对开妓院却是没什么反感。
商弈庭走回来时,仍旧有些魂不守舍。
断了四肢筋脉,再好的武功也不能用了。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是这一件事情。
离天香楼还有几十丈远,就有门人看到他,迎上前来,带他去商隽行刑的地方。以商隽的心性,明知自己要死,便再也不会透露岑渊的消息,但他偏偏还是要活剐了商隽。隐藏三年无处发泄的阴暗狠毒忽然爆发,却是无从发泄。
还没走到商隽的囚室,便有人向他行来,到面前时行了一礼,说道:“庄主,七爷已死,坛主以为你回了山庄,所以飞鸽传信了回去。”
凌迟商隽的消息他没打算让商家全族知道,因此守在附近的也都是他的心腹亲卫。
商弈庭浑身微微一僵:“他说了?”商隽竟然肯说出岑渊的下落,当真让人意料不到。
“正是。”这人顿了一顿,看看四处无人,轻声道,“七爷说,方才……死在天香楼的那人就是副庄主。商隽本来不肯说的,但几个兄弟说话被他听到,他知道后院里那个得了瘟疫的人死了,就开始大笑,坛主还没开始逼供,他就说出当年他让人里应外合,掳走副庄主的事。只可惜副庄主醒过来就一直浑浑噩噩的,他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七爷不信,于是将他藏在天香楼后院……”
商弈庭呆了半晌,似乎很久没反应过来:“他……他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
这亲卫虽是商弈庭心腹,对岑渊的欺上瞒下经常看不过眼,但也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受。
“七爷说,副庄主看似随和,其实最是心高气傲,定然是熬不过被贩夫走卒所凌辱。这三年来副庄主有时会清醒片刻,但就是清醒的时候也没说赤舄璧在哪里,看守的人不严,还被他寻着机会偷偷自尽了几次,幸亏有人发现,才救了回来。”
商隽会肯松口告诉他真相,当然是确信岑渊已死。
当时在天香楼吵吵嚷嚷,商隽又早知道岑渊染了瘟疫,会死也不奇怪,商隽知道自己必死,所以临死之前也要刺激他吧。
可笑的是,商隽竟然到死的这一刻,仍然以为岑渊的遭遇会让他感到痛苦。
商弈庭神色阴沉了片刻,才道:“副庄主去世的消息封锁起来,别走漏了风声。若是传出去,让别人知道堂堂浩然山庄的副庄主竟然会去做男妓,于山庄的名声有损。”
这侍卫应声领命,商弈庭在门外停了一停,踏入了囚室。
商隽的死状并不十分悲惨,嘴角还带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商弈庭看着七窍流血的商隽半晌,试了试商隽的鼻息,拔出长剑,往商隽的心口慢慢刺去,慢慢地,旋转剑柄,已干涸的伤口仍旧渗出一股黑红血液。
即使见到尸体,人也未必就是真的死了。
商弈庭抽回长剑,回剑入鞘,走出囚室。


第五章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间宅邸只是扬州分坛的一个落脚处,也开始掌灯。
星星点点的灯火,刺得人的眼睛很不舒服。
商弈庭在门外站了半晌,招了一个侍卫过来,说道:“今天白天在天香楼里的那个小倌带着他兄长的尸身葬去哪了,去查一下。”
他说完后,也不骑马,往分坛徐徐行去。
不为什么,只为那个人的恩义,或许便应该到他坟前拜祭。
到分坛外时,扬州分坛的坛主亲自来迎,见他兴致缺缺,并无谈兴,于是让人带他去歇息。
许是睡得不大习惯,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半夜披了衣裳,踏出门外。
门外的守卫见着是他,躬身说道:“庄主还没歇息么?刚才庄主命人查探的消息已有人回来复命了,但因为看到庄主在歇息,所以……”
商弈庭应了一声:“人在何处?”
那守卫道:“那小倌本家姓谢,十二岁被父母卖入天香楼已有三年,如今叫做雪紫,那人也不是他兄长,只是在天香楼中相识。今天得了庄主恩准,他带尸体出去,却是买不到棺材……”他犹豫地看了商弈庭一眼。
“说下去!”
“这两天棺材铺里的棺材大多涨价,所以那雪紫如今还没回天香楼,跪在路边行乞,只等攒够了棺材钱葬了义兄后,再回天香楼,天香楼已让人跟着他,不让他乱走。”
棺材涨价,自然是因为最近城中并不太平的缘故。
商弈庭一时也不知该问这侍卫什么话,顿了一顿,让人带他去见那雪紫。
已到深夜,雪紫仍旧在路边没走,旁边放着卷好的苇席。
他生了一堆火来御寒,像是苇席中的人也怕冷一般,他也把卷好的苇席放在火堆边上。
雪紫啃着一块冷硬的馒头,感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时,呆了一呆。
眼前的男子分明是白天所见的山庄庄主,依旧是气势凛然,绝世的容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慑人的魔魅。
“公子……”
商弈庭斥退左右,慢慢走到他身边。
这个据说有十五岁的少年又干又瘦,并没长开,看起来虽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可惜浑身没几两肉,做了小倌恐怕也没什么收入。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雪紫轻轻说道:“我兄长一直照顾我,他虽然有些痴傻,但他从不让人欺负我,宁可让人对他……”他顿了顿,自嘲地道,“我太没用,做不了力气活,又不识得字,所以找不到谋生的本事,就连做小倌,也……每天……只能赚十几文,所以……”
雪紫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太多,抿了抿唇,低下头用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堆。
商弈庭默不作声,迳自走到苇席旁边,掀开席子。
雪紫大吃一惊,商弈庭方才还如此温和,还给过他银两,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无礼的事!
虽然他兄长没有棺木,但人死为大,商弈庭的做法却是毫无敬意。
雪紫待要阻止,商弈庭已掀开苇席,揭掉裹住他全身的白布,露出这个人的身躯。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脸上极为干净,没有脂粉,就连嘴唇也是白的,愈发显得肤色白得?人。
也许是为了妆容更讨喜的原因,原先修长入鬓的眉峰已被刮掉,用眉笔划成柳眉的形状,令整张面孔英气大失,却增加了一丝不太协调的妩媚。
这种违和感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觉得的确是属于这个人。
外表的英俊和硬朗完全掩饰不去他骨子里的那种奇特的柔媚,只有在将他压在身下时,从他紧皱的眉心看出,从他细碎的呻吟中听出,从他低低的颤抖中感觉得到。
分明是这个人了。
商弈庭先前还有怀疑,但在这个时候也已尽去。
他开始时怀疑是这个人想和商隽合谋,向他复仇,怀疑过这个人想瞒天过海,躲过他的耳目,但此时真正相对,触摸到他肌肤已冷,血色全无,显然是死得干干净净了。
怎么……怎么竟会死了?
商弈庭的心中仍旧是恍惚,他无法接受岑渊已死的事实,没注意雪紫推开了他,胡乱用白布盖住他一直凝视着的苍白的面孔。
“公子!人死为大,何况他得的是瘟疫,你怎地不怕过了病气?”
商弈庭从未见过有人胆敢阻拦他,哼了一声,将雪紫甩开,雪紫登时踉跄几步,仍然站立不稳,仰天倒下,头磕到地上。
他不慎用了内力,雪紫又只是普通人,自然承受不住。当下磕得后脑勺破了,鲜血直流,却仍然挣扎着爬向前,想阻止商弈庭的所作所为。
商弈庭看也没看他一眼,揭开盖住的白布,一手托起这个人的头颅,让岑渊的尸身半躺在他怀里。
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神色十分平静,除了毫无气息,身体微冷僵硬之外,几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商弈庭难得温柔地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火光映照在他的面庞,显得说不出的温和。
他依旧听话地躺在自己怀里,从始至终都那么听话。
可是他却一直在怀疑这个人。
或许他已经站得太高,所以对什么都不再信任。
这个最不该怀疑的人……却是被他害死了。
雪紫爬到他的脚边,抓住他的衣袍:“别……别动我大哥……”
商弈庭看了看雪紫的样子,知道他受了内伤,不想和他计较,退了几步:“他是我浩然山庄的人,我要带他回去!”
“不……他是我大哥……”雪紫紧紧抱住了商弈庭的脚。
商弈庭不禁为雪紫的执着而感到心浮气躁:“兄弟之情有你们这样的么?其实人要下葬有什么难,坟地上挖个坑就能埋人了,你留着他的尸身不下葬,其实不是为了买什么棺木,而是想对他的尸身做什么吧?”
雪紫被他这么污蔑,登时脸色发白,又气又急:“我、我大哥已过世,我只盼他在九泉之下安息,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胡说……”他说得太快,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大口血。
商弈庭也发现自己失常,竟会和一个小倌争辩,不再多言,抱了岑渊就走。
他只觉得怀中的人儿很轻,一个大男人,身体的体重似乎还不如女人,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让商隽就这么死了,当真是便宜了商隽!
他心思混乱至极,说不出是憎恨还是痛楚。
不知不觉走到荒郊野外,而几个侍卫或许是担心他有什么吩咐,远远跟在身后,没敢走近。
商弈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买棺材银两不够,再让人多赏赐些便是,自己将尸体带走,难道是想运回去风光大葬么?
江南秋天的天气虽然算不上热,但也绝不能让尸体好端端地保存几天不坏,而且他只想让岑渊葬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忌日的时候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人知道到何处拜祭。
这种可怕的想法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来就够了,岑渊就是做鬼也只能见着他一个人,想着他一个人,记着他一个人。
他到了野外荒山上,将侍卫召来,让他们去找一副棺材和衣裳,和丧葬所用的铁钉铁锹,随后便让他们离开,众侍卫见他神色十分平静,不像过于伤心而濒临崩溃的样子,办妥之后便放心离去。
此时四处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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