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草不黄-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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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起吧。寡人是来探望国尉的。国尉还好吗?”姚铮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简璧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咬住嘴唇又点了点头。
姚铮长长地叹了口气,深秋的气息寒凉,将他的长叹哆哆嗦嗦地冻成了愁云惨雾:“寡人……算了,不说了,寡人去看看他。”
简璧默默地又施一礼,打算就此退避。姚铮向前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忙叫住她道:“明日就搬去宫中吧,赐国姓等一应琐事宗伯那边还要给你安排下,早些过去为好,胤国的使节们也不能耽误太久。你嫁到胤国的礼制按公主来办,会派上大夫随行。”
“诺。”
“颜国尉这几日感觉可好一些?”姚铮在卧榻边坐下。
“有劳国君费心……国事繁忙还特来罪臣这里,罪臣教出那样的不肖之子,弄得朝中出了这样的事,罪臣实在惭愧……”颜共华重重地咳了一声,起身下拜。
“适才寡人去送了阿瑕,若是与柴国这一仗能够凯旋,前事朝中便自然消弭。”姚铮拦住他说道,“有谢将军领着他,国尉多少可安心些许——这也是寡人反复思忖之策,终难两全,还望国尉体谅。现在寡人唯有一事恳求。”
颜共华挺起胸膛,他的呼吸犹如一片暮秋时在枝头瑟瑟颤动的枯叶,他看了看姚铮,逆光将他的身影剪得坚定而沉稳——似乎根本看不出他三年前才行过冠礼,全然是老成的国君,政事人心,没有一处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颜共华点一点头:“国君尽管道来,罪臣虽时日无多,但死不辞。”
“国尉莫如此说,寡人所求恰恰是国尉撑过简璧出嫁这几日。”姚铮说道,“若是服孝之女三年内不得出嫁,国尉应该明白的吧。无论是为了简璧还是为了恒国,国尉都……”
“罪臣知晓国君之意了。国君放心。”
姚铮不再言语,他转头避开了颜共华的目光,望向窗外白得如同冰霜似的阳光——自古国君在如何蛮横,也只有轻易夺人性命之说,自己求着要臣下坚持活着,恐怕再也找不出比自己更不讲道理的国君了吧。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有什么办法呢。
姚铮哽咽了一声。
“国君。”
“寡人听着。”
“国君还记得当年在祖庙阶前,罪臣与国君说过的话吗?”
“……寡人记得,不会再哭了。”
“还有一事,罪臣也不免要求国君了。”
“国尉请讲,只要寡人能为国尉做到。无论是关于简璧还是关于阿瑕的。”
“瑕儿与简璧各有其命,若自己不好好保全,国君亦心有余力不足,罪臣虽教子无方,却并非为他们来求国君。罪臣只盼着国君若有余闲,也偶尔去看看先丞相的坟冢。”
“……寡人……寡人记得了。”
而颜共华最终没有违背对姚铮的承诺。
在颜简璧的送嫁队伍离开一个月之后,颜府挂上了白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姚铮第五次抓起面前的竹简又烦躁地把它丢在长案上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雪厚着呢,世子可小心些!”这是殿外扫洒的宫婢的声音——昨夜夜中盈许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荡荡的洁白雪花自灰蒙蒙的穹窿落下,将天地映得越来越白,在这越来越厚的积雪中,姚铮竟有些辨不清是雪色将天地映亮了还是白天终于到来。
“我没事啦!”姚光轻松地笑起来,脆生生的笑声透着少年朝气,“国君呢?今日无朝事,国君醒了吗?在殿中吗?”
“便是没醒也叫你吵醒了,还不赶快进来,外头冻得很。”姚铮被他喊得没来由轻松了几分,抬高了声音喊道。
“国君国君!下雪了啊!”
姚光一边这样兴奋地叫嚷着,一边“啪嗒啪嗒”两声将脚上的厚底鞋屦甩在门外,然后几步小跑冲进了姚铮的视线之中。
姚铮打量了他几眼——显然是刚刚醒来就急匆匆跑过来的模样,虽然黑色的狐裘因为寒冷裹得严实,却连裼衣都忘了穿上,最外头披的斗篷也打着乱七八糟的结子,与其说是恒国世子,倒不如说像个从哪里刚刚打家劫舍出来。尽管没个正形,但姚光却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直冲着姚铮喊着“下雪了国君不去看看雪吗”。
姚铮默不作声地一把将他拉过来——姚光一路跑过来手冻得像两块寒浸浸的冰,姚铮把怀里的暖炉焐在姚光的掌心里,沉下了脸色:“今日便罢了,下回再让寡人看到你如此随意地在宫里走动,便先罚东宫的婢子,一个也不放过。”
“是……是我自己……”
“寡人可不管是你自己跑的还是她们疏忽拦不住。你是恒国的世子,时时都要记住。”
姚光咬了咬嘴唇,抱着暖炉不说话了。
怎么如今自己倒像是楚椒了。姚铮不想太为难了十三岁的世子,便缓和了口气道:“你适才想说什么,看雪?”
“唔,第一场雪下得可真大,‘平地尺为大雪’,盈许城好多年没有过这么厚的初雪了。瑞雪丰年瑞雪丰年,不是国君常说的吗?”姚光指了指窗外明晃晃的雪色,又瞅了瞅姚铮的表情,片刻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国君不高兴吗?”
“没有。”
“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我还是以为国君不高兴了。”姚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寡人说没有。”姚铮说罢把手里的竹简第六次拿了起来。
姚光沿着长案慢腾腾地转了一圈,然后托着下巴深沉地说了一句:“国君,竹简是倒的。”
姚铮抄起竹简作势要敲他的头,姚光笑着连暖炉都滚到一边去了:“夷姑湖那边还没有新的战报吗?连盈许都下雪了,想必那边早已冰封了——今年冬季来得早,早前考虑的水战如今倒成了冰雪战了。”
“谢扬从长零郡调的兵不知受不受得住冰天雪地……”谢扬手上的疮症也很重,他曾经与寡人提起过。但这半句话姚铮最终没有说出口。
“国君要是忧心的话,不如自己去看看?”姚光没有太考虑,玩笑般地说道。
“好。”姚铮作肃然状,点了点头。
“慢、慢着国君!这是和我说笑吧?!”姚光吓得顿时连笑容都僵住了,“那,那可是夷姑湖!”
“寡人知道那是夷姑湖,也知道距盈许有数千里之远。”姚铮把搁在角落里、束着黑色群鸟合鸣纹锦缎的竹简拿起来,“简璧来了信,寡人要送去给颜瑕。”
“……”姚光瞠目结舌,半晌之后才耷拉下肩膀,“哈哈”干笑了两声,“国君真是英明神武,心细如发,还能亲自给臣下送信,我愧不能及。”
“再说一句,寡人就把朝事都留给你一力承担。”
姚光老老实实地捂住了嘴。
姚铮叫了个宫侍命他把太医令找来,谁知宫侍还没走几步,姚铮想想又叫他回来,说天寒地冻,叫太医令依竹简行事,人不必过来了。旋即写了条竹简命宫侍带去,然后又问姚光道:“今日你见过贺淮了吗?”
姚光点点头:“出东宫的时候正巧郎中令要去卫尉府,国君想起找郎中令了?其实郎中令就应该常常守在国君身边嘛,像从前谢将军那样才对。国君如今把郎中令放在东宫,那这边怎么办?”
颜共华逝去之后姚铮迁了谢扬的官职,从郎中令迁至国尉,而郎中令如今由原先在国尉府理事的贺淮担任——这样的迁任看起来略显勉强了一些,但若是谢扬此次凯旋,便再无纷纭众议,姚铮拿捏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
“正巧寡人也想见见淳于重,去卫尉府吧。”姚铮站起身,示意宫婢过来为他换一身厚裘。
“我也随行么国君?”姚光抱着暖炉问道。
“不必了,你回东宫去罢,寡人已命内史中大夫过来了,寡人听你前日说要请教他。”
“哦。”姚光不情不愿地应了,“国君真的要去夷姑湖吗?”
“是。”
“那请国君把郎中令带去吧?路途遥远,国君莫非只想随意带几个人去?”姚光气呼呼地说道,“那可不行!请国君带郎中令去!”
“那你呢?”
“东宫有詹士足够了。而且外头还有卫尉和中尉不是吗?”
“你有此魄力,倒足见大了不少。”
“国君可别小看我,而且也别看轻了恒国啊!”
姚铮笑了笑,俯身摸一摸姚光的头发:“寡人明白。”
夷姑湖足足下了三天的大雪,今日终于雪霁,颜瑕却怎么也不想出去,他往帐中的炭盆里又丢了几块碎炭,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发往盈许的战报已经去了几日,目前情势胶着,恐怕也要等姚铮见了战报才能做决定。再者夷姑湖雪厚,一时竟也无攻城之法,颜瑕心下无底却又动弹不得,对着燃得正旺的柴火,都不免有些焦躁。
他左右思忖一番,还是决定去谢扬的营帐中与他商议——总比一个人闷着要好。
想到这里,颜瑕一把抓起榻上随意卷成一团的斗篷,正要要将它披到身上,就听见外头传来马车碾响的声音——车轮碾在雪上竟能发出闷响,可见此车并非轻车,而在一阵喧哗之后,居然响起了开营的声音。
颜瑕悚然一惊:开营却没有向他通报,想必是盈许来的使臣,可前几日战报刚刚送去,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快就来了国君的消息。他料到来者恐怕不那么简单,连忙掀了帐帘向外奔去。
外头果然开了营门,一辆轻车正朝营中缓缓而来,似乎为了遮挡来者,而少见地使用了车厢与车帘,马鼻上喷出的热气雪白雪白的,犹如一团团小小的云彩。颜瑕定了定神,才发现马车的驭手竟然是——
“贺先生!”颜瑕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喊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贺淮会出现在这里?还是驭手?那马车里的人……
谢扬比颜瑕先了一步,此刻已经站在了马车边上,车帘被车内的人抬手掀开,另一只手已经落在了谢扬手里——姚铮披着厚厚的玄黑裘衣与同色的大袍,就着谢扬的手躬身跳下了马车。
天啊!颜瑕心里就只剩下这一句感叹了。
待姚铮和谢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颜瑕才彻底反应过来,刚想要下拜,姚铮就摇摇手,低声示意道:“寡人用的是符节,没告诉他们身份。”
颜瑕心道:你就这么得意吧,这里多少人认得贺淮,认得贺淮的谁猜不出你是国君,只是军容整肃,谢扬又不发令,没人顾得上理你罢了。不过他还是一边给姚铮掀帐帘,一边焦急道:“国君怎么敢就这么来了!”
“笑话,这是寡人的国土,来去是天经地义之事,阿瑕何出此言?听你的意思寡人反倒来不得了?”姚铮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哪里有此意!”颜瑕简直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让他在暖和一点的毯子上坐下,一边哭笑不得地说道,“再者这才刚占了夷姑湖没几天吧,国君就不能在盈许城中等消息吗?”
“太远了。”姚铮答得利落,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张由麂皮拼成的旧毯子,上面的毛都要被蹭干净了。
“国君这也太随意!”颜瑕这么说着,又示意一旁同样哭笑不得的谢扬为自己帮腔,“就带了郎中令,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