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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若闻落尘-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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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排完了舒晚遥的后事,萧越疲惫不堪地撑手扶住身侧的墙壁,言语间带着歉意对垂着双手站着的殷落尘说:“我……想一个人……”
  未等他说完,殷落尘便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是多余,无立足之处,于是垂下了双眸,回身离开。
  
  丧事办了整整七天,停灵之后下葬,回来后吃了香糕喝了蜜水,府上才撤了白绫素纱。虽已不见这些东西,萧府上还是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氛围,府上众人久久不见笑颜,直到一个月后,方才好了些。
  这一个月里,即使住在一起,殷落尘也几乎没有怎么见过萧越,他难得安分老实地待着屋内这么久。
  可就是这一个月后的那天,殷落尘走出了屋子,接着踏着初秋的落叶走进了萧府的后院,也就是萧尚深居简出的那个院子。他明白自己逃避不得,未带回赫连尹的首级,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他这次刺杀失败了。
  扣了几下门之后,闻得一声“进来”,殷落尘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暗,几乎都没有什么光线照射进来,进去的时候只能闻到一阵霉味儿,殷落尘皱了皱眉头,四处看了看,才在窗边看见了拎着鸟笼子的萧尚。
  那个鸟笼子依然还是用一个蓝布罩子蒙着,那个蓝布罩子已经有了许多年头了,边角都泛着黑。殷落尘知道在这个笼子里已经算不得一只鸟了,只是萧尚拎着它,待它如活物一般看着,便让殷落尘感到一股从脚至头的寒意。
  “你回来了。”萧尚道。
  “一个月前便已回来了。”
  萧尚眉毛一扬,点点头:“对,越儿是一个月前来请安的,自那日之后老夫便一直等着你。”
  殷落尘不语,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他没有看着萧尚,而是看着萧尚身后那扇开着的窗户外,同样的一堵白墙,蔷薇花已经落尽了,藤叶边打着枯黄的卷,岌岌可危地悬着。他这么看了一会儿,忽然单膝跪地,却仍是一言不发。
  萧尚走到书桌边,将那鸟笼子放下,继而大笑了几声,“老夫知道,赫连尹没有死,”他弯下腰伸手将殷落尘扶起,“因为你把老夫给你的木叶菡萏,下到了舒晚遥的碗里。”
  
  殷落尘的眼睛闪了闪:“我不能杀赫连尹。”
  “为何?”
  他轻叹了一声,惹得窗外的树叶都被寒风携起,离了树枝:“萧业岑曾与我说了许多江山百姓的道理,想我从来是不会理会这些话的,但那一次,要下杀手之时,偏偏莫名地犹豫了,错失了杀机。”
  听他说完这么些话,萧尚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这么说来,便是老夫原谅你这次,再叫你去杀赫连尹,你也不会答应了。”
  “若是萧老爷有别的人要杀,落尘定当在所不辞,若萧老爷再无任务,落尘便任您处罚。”
  萧尚沉默片刻,一时房间里安静极了,过了会儿,他未语先笑:“记得当年,九指刺杀失败,不仅赔了人家所出价格的两倍,还砍掉了自己一根手指。”
  殷落尘心中一凛,却仍是答道:“不错。”
  “你身无长物,相比是没有什么钱财能赔给我,这样吧,老夫要你一只手,不过分吧。”萧尚道。
  怔了一下,殷落尘隐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或者,老夫要你去帮我杀了九指,又如何?”
  殷落尘站着未动,眼睛却虚了虚,他勾起唇角,依旧是那样标志性的笑容:“萧老爷只是要落尘区区一只手?”
  “老夫听闻,你在路上曾救过越儿一命,这次就也不要你的性命了。”
  殷落尘道:“落尘身上从不带什么兵器,想向萧老爷借刀行个方便。”
  萧尚朝殷落尘的身后扬了扬头:“刀就在你身后的架子上。”
  回身便去取刀,从鞘中将刀抽出,把自己的手压在书桌上,刀尖抵着自己的手腕,扬声道:“萧老爷,您看好了。”
  萧尚不为所动,只是点点头,等他下刀。
  刀高高地扬起,“哗”地一声挥下,凌光闪过,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便只等着接下来鲜血四溅的场面。
  刀重重地砍在书桌上,却只见殷落尘身影一闪,已至萧尚身后,右手环过来扣住萧尚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冷冷笑道:
  “萧老爷,您大意了。”
  萧尚脸色未变,开始虽是一愣,后来反倒眯起眼笑起来:“果然高招!老夫曾料到你会狗急跳墙,但兵刃在手,想你最多是拿刀砍来,所以在身上穿了刀枪不入的猬甲,谁想到你竟是徒手袭来,看来还是我考虑不周,毕竟杀人,是有很多法子的。”
  殷落尘渐渐扣紧了手上的力道:“我不欲杀你,只要你说出来,当年下令炸山制造雪崩,灭了殷裴安满门的人是谁?”
  




24

24、第二十三章 千般自飘零 。。。 
 
 
  第二十三章
  
  “原来你还是要问这件旧事,你要问,说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萧尚呵呵笑道,额头上,脸上的褶皱挤作一团,虽说是笑貌,却难看得很。
  殷落尘手上一点也没有放松:“你说出来,我不杀你。”
  闻言,萧尚越发地笑出声来:“要老夫说出来,当然可以,只是问你打算把那个人怎么办?”
  殷落尘淡淡道:“杀了。”
  “杀了?”萧尚摇头,“只怕殷先生未必下得去这个手。”
  殷落尘手指一紧,掐得萧尚咳了出来:“少废话!你只管告诉我那人是谁!”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萧尚冷笑一声,看着眼前砍入书桌上的刀,刀身上映出自己的半张脸,接着缓缓道:
  
  “那个人,叫赫连尹。”
  
  殷落尘大惊,扣着萧尚脖子的手几乎就要松脱开来,他从未将惊慌如此表现在脸上,从未如此失态,只是低声喊道:“不可能!你骗我!”
  “命都在你的手上了,信不信老夫,由你拿捏。”
  “不会的!”殷落尘心神已是大乱,犹如一潭碧水被人搅浑,“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将往事娓娓道来,萧尚失去了笑颜,一声长叹,幽渺绵长,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只不过,往事已成事实,萧尚先咳嗽了几声,像是抖落这旧事上蒙住的尘埃,使它重见这多年后的天日。
  
  “二十多年前,大乾王朝还没有亡,老夫还职任宰相之时,便听过殷裴安的大名。他本是景逸帝一次下江南之时结交的好友,后来入朝为官,人人都知道他是景逸帝身前的大红人,便争相巴结。老夫曾在茶楼之上与殷裴安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便感叹此人的确是天降奇才,想有此人辅佐圣上,大乾江山定能更加稳固。
  “可是有一日,不知为何,他偷了景逸帝的符令,叛逃大乾,竟然投靠了本不成气候的鲜卑赫连一族,助那赫连尹弑父篡位,夺我大乾基业。唉……那殷裴安智慧过人,可运筹策帷幄之间,加之他叛逃之后,景逸帝日渐萎靡,不理朝政,堂堂大乾,便这么亡在这个妖人手上!”
  殷落尘加重手上的力道,眉头紧紧地蹙着,眼神中闪过一抹难耐的痛苦:“住口!”
  “怎么?”萧越忍着喘不上来气的煎熬,戏谑地讽刺道,“殷先生不想听下去了吗?”
  殷落尘闭上眼,缓缓定了定心神:“不许你侮辱我父亲。”
  
  “哦,原来这殷裴安是令尊,那是我萧某无礼了。”萧尚故作恍然大悟状。
  殷落尘冷冷道:“你只管继续说下去。”
  萧尚一笑,继续说道:
  “大乾亡了之后,本应将逆臣皆都杀了,可殷裴安却向赫连尹举荐老夫,说宰相之位他坐不得,世间唯有老夫可担此大任。老夫对大乾忠心耿耿,自然不愿一身事二主,可也是因为殷裴安这一席话,留了老夫一条性命。后来一天深夜,就如殷先生你突然造访一般,他来到老夫的府上,跪地恳求,说他时日无多,求老夫有朝一日一定要杀了赫连尹,为景逸帝报仇。老夫这才明白,哈哈!他这样的人物,不是为了辅佐君主,而是掌控住了这些至高至上的人物,非要搅乱这天下才肯罢休!
  “不过也很好,老夫虽痛恨他入骨,但同样也知道,只有靠他的辅助,才能杀了赫连尹。于是与他彻夜商讨,他说,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可以杀了赫连尹,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杀手九指。老夫问他为何自己不动手杀了他之时,他却笑着说,他是发过誓的,手上一辈子不沾血腥。”
  说到这里,萧尚大笑起来:“多么好笑,一个发誓手上不沾血腥的人,不经他手,死去了多少人,却是数也数不清!”
  殷落尘心中隐隐作痛,记忆中的父亲,总是笑着,和山顶的积雪一般明亮得耀眼,和山麓的桃花一般温柔亲切。他从来不知道,父亲的笑容后面,居然背负了这么一大段沉重的故事。
  “殷裴安曾对老夫说,赫连尹对他已有杀心,果不其然,半年之后,他隐居的云环山忽然被人所炸,山顶的积雪滚滚而下,掩住了他整座庄园,一代奇人自此从世间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也算是因果报应。他死后,老夫修书一封寄与九指,却五年未得到一点回应,后来才听闻,他已退隐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之前,本以为殷裴安满门已灭,却没料到你居然逃了出来,哈哈,而且成为了九指的徒弟,接下了这个任务,这不是天意巧合,又是什么,哈哈哈哈!”
  萧尚狂笑不止,只笑得汗都流了下来。
  可殷落尘却开口,声音淡漠:“我最终没有杀了他,以后也不会,天意巧合又有何用,不过是让我徒增伤心悔恨罢了。”
  “伤心悔恨?不料殷先生竟也会有伤心悔恨之事。”萧尚讥刺道。
  殷落尘知道以萧尚现在之力已是杀不了自己,便缓缓松开了箍住他的手,道,“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有很多,我曾经总想,这件或那件事情从未发生过就好了,可是,怎能由得了我,”说着间,他朝门口走去,“我说话算话,不杀你。”
  现在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呢,他说不上来,听完这场晦涩的往事,为何身子陡然间轻了许多,心里,也空了许多。还是因为这个秋日,天空开阔了开来,连带着人的心里都空虚了起来。
  人字形的秋雁飞过,殷落尘抬头望着,往事如烟,俱已散了,故去的人们都得到了解脱。只是在这么多年后,这些事还必须在他的心头压着,怎么都释怀不了。
  人啊,都太自私。
  
  正打开门要走出去,但忽然之间觉得身后安静地诡异,在这安静之中,忽然听到凌厉的一声,划破了风声。
  殷落尘猛然回身,之间那柄大刀已被萧尚自己插入腹间,血汩汩地流出,渐成一摊。
  萧尚死的时候,和舒晚遥一样,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殷落尘。那样的眼神,纵是再冷漠无情之人,心中都要震颤一番。与舒晚遥不同的是,萧尚眼神虽凶狠,但是嘴角却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仿佛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只不过,他把自己的命当做成了他所有的布置中的一粒棋子。
  殷落尘就这么站着,独自怔了那么一会儿,随后,他从怀中掏出那块腰牌,走过去塞在萧尚的手里,这才带上门,离开。
  
  那日晚上,下了一阵秋雨,雨滴淅淅沥沥,再不似夏日那般酣畅淋漓。雨丝间细细地缠绵着,坠上青瓦,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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