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梦华录-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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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不耐烦地回头,招来一个店小二,一人一边架着李言瑾往里瓦拖去。
这才惊觉,自己不光骨头细嫩了,连身长都变得比不过一个寻常舀酒的小厮。
里瓦,常常是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三绕五绕总算进了其中一间小棚,内中有一人,亦看不清楚脸孔,只知是个三十出头模样的老爷。
强带李言瑾来的两人已经出去了。
棚内是些简单的家什,只限桌椅箱床,供戏班子的师父所用。那老爷站在床边,慈眉善目地朝李言瑾招招手,李言瑾吓得直往后退。
不意间,他看见床上摆了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躺上去的,衣冠不整地一动不动,脖颈之上的部位给帐子遮住,也不知死了没有。那老爷忽然心满意足地转回身子,不再理会李言瑾,解起床上人的衣带来。
潮热的东西压在李言瑾胸前,恶心,想吐,喘不过气。
李言瑾卡住自己的脖子,绝望地看着床上死尸般的人忽然奋起的无声反抗,一点一点被平息。
快醒来啊……求求你,我不愿再看了!内心悲鸣着,眼泪已沾湿了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那老爷从床上下来,等在外头的中年男子打开门,再度捉住李言瑾木然的手腕,将他往外拖去。
□被撕裂,李言瑾已经走不了路了。
啊,想起来了,那条路叫角楼外巷街。从元府出来,一直朝东走,一直走……
日子一天一天串成了年,李言瑾迟迟没能从梦中醒来。无事时仿佛只是眨眼功夫便能完成一个日升日落,但倘若中年男人带他出去,或是带人回家,除去他的恨意与妇人的泪水还在流淌之外,万物的时间早已停滞不动了。
一日,男人带回了个少年。少年身姿恰好,只是双肩消瘦,不能久立,不能当风。
少年逐渐成了梦中的李言瑾几年来唯一的友人。而那之后,男人再未让强逼李言瑾做过什么,只是日复一日用干涸的嗓音,说他听不见的话。
再后来,李言瑾关上门,解开衣裳,跪在已然长大了的少年面前。所谓喜怒哀乐被捣成了烂泥,就是这么回事。他早该知道的。
逃走罢……心里这般地想,李言瑾当真逃了出去。
后来的后来,心思变得稀里糊涂,梦也跟着做得模棱两可。指尖绕来缕缕柔情,是他与谁十指相扣,唇间传来丝丝蜜意,是他与那人两唇相触。愈是如此,愈发无药可救,只因对方纤尘不染,自己却污秽不堪。
怕被看穿。
这收拾不得的心悸。
你这个人,真是好没道理。李言瑾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却也完全不痛。他多怕睁一眼醒来,自己就那么没心肝地全忘了。
之前的少年,仍令人厌恶地如影随形,缠住他的脚步,扼住他的喉咙,他远远看着那个人身边亲昵地来去多少人,却怎么伸手都够不到。一个人的心里究竟可以容下多少痛苦?李言瑾不愿去想。
还不能醒。
这样想着,李言瑾震悚地看见了这故事的最后一节。
如魅月影下,他疯狂奔跑……渐渐离正门越来越近……有两个人相拥着立在不远处。
他停了下来。
这梦里第一回,他看清了别人的相貌。
提防地瞪视着自己的人是顺子,而被紧紧抱住的那个人,正是李言瑾。
作者有话要说:用捣碎了的花椒和上泥土涂抹墙壁,是古代一种取暖的方法哦~
32
32、清泰·识荆 。。。
被抱住的李言瑾如同脱了力,又如同得了庇护地倚靠在魏川冶胸前,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
“落之!”
“八殿下,八殿下!”见李言瑾睁开眼,刘太医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八弟,你做恶梦了。”李言秉也凑过来瞧,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李言瑾懒得理他,双目失神地望着帐顶。
“你方才一直叫着元大人的表字,莫非元大人出了什么事?可要我寻他过来?”李言秉也不怪他冷眼相待,自得其乐地说。
李言瑾翻了个身,忽猛坐起来正待发火,却觉得浑身无力撑不住重重的脑袋,好在一旁的小太医眼疾手快扶助了他,这才没砰一声倒下去。
原本就是支离破碎的一个梦,被李言秉那么一搅合,完全记不起来,留存的,只有难过而已。只是,他最后看到的人不是自己么?元翊又到底如何了?
“得了得了,我也不跟你说了,你还是吃些东西要紧,别把个烧糊了的梦往心里去。你都昏迷好几天了,芍烈还道八弟断了气,让我来看看。”
李言瑾微微一笑:“若真断了气,有大哥六哥给我哭丧,倒也实惠。”
李言秉撇开话头,满腹孤疑道:“你从小但凡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等太医赶到都已经全好了,那年京上水痘蔓延,五哥自是首当其中,待我们几个都病了,还没见你出点儿什么事。怎这回小小风寒却闹得这么大?”
李言瑾若是平日,定要同他杠出个所以然来。他还想问,怎刚给他们关一天,就病了呢。奈何此刻虚弱,只有瞪眼的份。
“回,回六殿下的话,正是因素性较好,八殿□子向来无恙,体内虚热不散寒毒难解,此番才,才至如此。殿下这是患上心病,一齐发出来了。”插嘴的是之前扶住李言瑾的小太医。
“你可姓童?”
“蒙八殿下抬爱,还记得臣。”童太医依旧打着抖,受宠若惊地说。
“你若不是迂成那样,我怎会记得?”李言瑾忆起七月时,在荒山野岭找到自己与元翊的侍中林德水正是因带着这个半吊子太医,才救回了元翊的腿,不禁展眉朝他笑了笑。
童太医弓着腰,怯生生地抬头回望了李言瑾一眼。
目若朗星。
李言瑾愣了愣。
“刘太医,你还想蹲多久?”李言秉垂下眼皮,冷冷地对着仍坐在地上的刘太医道。
刘太医这才如回过魂似的,转坐为跪,朝李言瑾磕了一个响头:“臣无能,险些害了八殿下。若不是童太医,老臣……”语未尽,泪先流。放在这糟老头子身上,实在是说不出的古怪。
“下去!”李言秉气得作势踢他,刘太医才慌慌忙忙退了出去。
任刘太医再如何庸烂,好歹是太医院的老人,真连小小风寒都看不好?
“我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会如此棘手?”李言瑾问童太医。因先前那一眼,李言瑾这回想从他脸上读出些暗情来,才发觉这畏畏缩缩的小太医总是低着头,根本看不清颜色。
“回八殿下的话,殿下的确是偶感风寒,而并非吃坏肚子。”童太医顿了顿,接着道,“只是这风寒为次,病由心主,心结太死,外力难解。殿下这会儿醒来算是万幸,但仍抱低热,需得静心调养才可。”
“童太医过谦了,这回不光刘太医无用,太医院一屋子的老学究竟都束手无策,若非你,八弟要是就那么说着胡话下去,可怎么是好。”
童太医被李言秉那么一夸,高兴得满面红光,啰啰嗦嗦了一通,什么天命使然,八殿下吉人自福,自己的医术只是歪门偏方,岂敢与前辈相提并论云云。直到李言秉想拿东西封他的嘴,他才对李言瑾道:“臣斗胆,想请八殿下的脉。”
李言瑾伸出手,顺势叹了口气。听得他六哥直挑眉,又不好多说话。
童太医两手握住李言瑾,脸上阴晴交杂地替李言瑾把起脉来,一圈人看得心惊肉跳。
林德水带来的太医……李言瑾心一横,在他手心写下一个字——“拖”。借着童太医另一只手的遮掩,并未被他人瞧见。
童太医浑然不觉地继续摇头晃脑一阵,待李言瑾最后一笔收尾,才毕恭毕敬地放回李言瑾的手。
“八殿下这病已不打紧了。假以时日便可康复。”
“假以时日是多久?”李言秉沉不住气了。
“回六殿下,臣才疏学浅,方子下对只是一时之运,臣心里也没个准数。经上道,须分辨内火实虚,出自脏腑何处,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八殿下这非虚非实,非胃火,非肝火,亦非命门火,硬要说来,那是心火,臣委实难定。不如请其他前辈来定夺定夺。”
心火?这不扯淡么?好在他六哥对医术一窍不通,周围又无人胆敢献言,否则小小童太医也是命不保矣。李言瑾心中生出感激来。
“哼!那帮人如今屁都不敢乱放一个。童太医,你说多久罢。”
“给臣一个半月的时间,可不辱使命。”童太医在李言秉凌烈的目光下,想了想,才瑟瑟地道。
一个半月,足够了。
李言瑾靠在轻软的褥垫上,静静望着碗里的莲子粥,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李言秉所以准了他这样久的病假,倒也不无道理。听说他昏迷数日间胡话不断,整个身子彤红得跟蒸鸭子似的,太医院当天要收人,均是束手无策。
如此说来,李言秉并非言过其实,若没有童太医,李言瑾早该收拾收拾准备投胎了。
对着在鬼门关外头溜达了一圈的李言瑾,李言秉和陈芍烈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耐着性子好吃好喝供着他。
这日,童太医毛手毛脚地撞翻一个药瓶,两腿一弯跪在李言瑾面前:“臣罪该万死。”
碰倒的药瓶并未摔碎,只在地上打个骨碌,扶起便可。外头的人听不见吵闹,里头的人连连皱眉。童太医那唯唯否否的性子不缺不过,正是恰到好处。
李言瑾叹口气:“你又如何了?”
“回八殿下的话,殿下近日来热度虽低,可再这样发下去拖疲了身子就不好办了。臣无能,请殿下赐罪。”
李言瑾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罚你,罚你也无济于事啊。”
算来,李言瑾去病抽丝,跟那二月天公一般反反复复却总不见起色。李言秉疑心何其之重,却也无可奈何。
天气转暖,李言瑾浑身乏力地却硬要到外头坐坐。看管他的二人即刻支度下去,待他走出房门,杏雨梨云下已黑压压地守了一群侍卫。
“元大人,请留步。”
远远听见外头有人说话。李言瑾蹲在地上低着头,捡起小树枝挑来挑去。
“让他进去罢,方才我同娘娘说定的。”接话的少年声音嫩生生的,却也有几分架子。
李言瑾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王公子,这恐怕……”
“恐怕甚么?莫非你还怕我冒了娘娘的话,做手脚放了那小子不成?”王衿的声因高了起来,颇有当初与李言瑾骂街的调调,真真好大的口气。
“奴才不敢。”
李言瑾不禁停住手,他又什么时候成主子了?
最终进来的只有元翊。穿过重重守卫,只见李言瑾缩成一个球,蹲在地上拨虫子玩。
“言瑾,你在做什么?”元翊停在他面前,站得不远不近,问得不尴不尬。原先的芳泽绛唇略显干涩,轻颦两靥却仍托得不食人间烟火。
原本立在李言瑾背后的二人,此刻隔着半臂的长度,一左一右目露寒光地跟着元翊。
本就缩成一团的李言瑾变得愈发小了。
他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给人看着喝药,未时由童太医来问脉,接着是李言秉或陈芍烈轮番跟他神侃,好比今冬东郅又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