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不爱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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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陆续还有人来,不得已又开了一桌。
我发现老孤特别喜欢六这个数字,我们的包间订在六号;一张大桌他只让坐十二个人,说是六的两倍;他一次只要六瓶啤酒;点菜也是六个凉菜六个热炒,当然后来重新加的不算。六瓶燕京还没喝下去他就像上紧了发条一样收不住了,俏皮话不断,人也不停地在两桌之间穿梭,跟女孩神侃跟男人拼酒。后来饭局又到了一位老美女,他竟公然撇下众人冲了上前行拥抱大礼,对其大献殷勤以示爱慕之心。
说实话我对他相当反感,我就怕这样毫无自抑能力的人,尤其是男人,特别是老男人。还有什么比在大庭广众之下借酒撒疯出丑的人更可怕的,幸亏他过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今后也不可能发展什么关系。
趁着众人天南海北群侃的工夫,我也借机喝了一些小二,大吃刚端上桌不久的香辣虾蟹,反正这种饭局结帐的时候都是AA,羊毛出在羊身上。饭桌上流动性很强,不时有人挤进来移出去,没过多久,我又收了好几张名片。
老孤在不经意间坐到了我的身边,端着酒杯冲我微笑,可惜他笑也是苦笑。真难为他长得这么深刻。我自幼对作家景仰,尤其当一个活生生的作家就在自己身边,相距不过几公分,加上酒精的作用,早把他刚才的轻浮给忘到了脑后,立刻跟他聊了起来。
我特意把手机放在桌上,可是它从始至终没响过一声。
鸽子在饭局同样如鱼得水,一不注意就端着酒杯走到了另一张桌边,冲着一个相貌憨厚的男人叫了一声。那人刚回过头来,鸽子突然搂住他的脖子,纤腰一扭就坐上了他的大腿要跟他喝交杯酒。那人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不好表示反对,就那么七分尴尬三分庆幸地跟鸽子喝了一杯。鸽子喝完仍不起身,依然坐在那人大腿上得意地冲我们这边飞媚眼,我们桌上几个跟她打赌的男人相对无言,登时认栽。
就在这时,老孤突然走到屋子当中大声唱起了《亚细亚的孤儿》,间接把饭局的气氛推上高潮。他一开腔吓人一跳,那不是在唱是在嘶吼,一种绝望地吼叫。他跑调的功夫颇有国际水准,从北京一路跑到了哈萨克斯坦,仅这一点他人望尘莫及。
鸽子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她小脸绯红,双眼朦胧,嘴里酒味很重,却媚笑着对我说,老孤又喝高了,他一喝高就唱罗大佑。
鬼使神差(1)
催命的铃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挣扎着把闹钟按下想再眯一会儿,早已设定的CD紧接着响起了俗气而嘹亮的叫床音乐,我不得不在庞龙的《你是我的玫瑰花》声中使劲睁开眼睛,蓬头垢面走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时,突然发现嘴里有些异样,照镜子一看,原来口腔溃疡了,舔一下就疼得钻心。不仅如此,嘴唇上也莫名其妙起了一个大燎泡。
心急上火从来就不是一句瞎话。
不一会儿鸽子也黄着小脸,头发支棱着挤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她对这些毫不在意,带着一脸宿醉问我昨晚聚会的印象如何。她不提还好,一说我就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去了。想不到她也颇有同感,附和着抱怨昨晚没见到中戏的帅哥是多么遗憾,接着问我对老孤怎么看。
我瞥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你没看出来他对你那副贱嗖嗖的样子吗?
没有。
鸽子一脸坏笑,骗谁呢。你们聊了那么半天。酒逢知己千杯少,要没好感,能聊得下去吗?
我急了,聊天怎么了,跟我聊天不止是他吧。再说了,是他要跟我聊,又不是我要跟他聊的。你还坐人家腿上呢。
哟哟哟,还真急了。鸽子起身放水冲了马桶,走过来拿起牙刷,就势把我挤开说,逗你玩呢。我是怕你当真。老孤其实人挺好的,就是太喜欢女孩了。他对谁都热情,是个女孩他都叫人家美女,都要跟人家套磁。你可要小心,他是著名的情圣,对女孩子可有一套。
我马上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鸽子说,当然有关系,他神通广大朋友特别多,对人热情又肯帮忙,认识他没坏处。
好也是你说,坏也是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哦对了,别跟老孤说谷风的事啊。她特意提醒了一句。
我有病啊?再说我也不可能跟他见面,上哪儿说去?
嗨,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为什么呀?
其实也没什么,谷风是他们报社的。
你真多余。
走去地铁的路上,我把手机由震动改为铃声,并查看来电显示,结果上面只有一条短信。我还以为是方立民发来的,急忙打开,却是个陌生号码。上面写道:恬恬小朋友,现在是凌晨三点,你一定正在梦中,祝你做个好梦!老孤。我不禁笑了,还真应了鸽子那句话。不过,这一套对我也太小儿科了。
昨天晚上特意没关手机睡觉,就为了等方立民的电话。按说,方立民不该无动于衷,他应该理解我的心情,谁碰到这种突然毁约的事情都得抓狂都得发疯啊,他当然应该打电话来道歉,他还应该主动上门请罪才对。可是,整个晚上他连一个短信都没发,这让我体会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失落,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得这样绝情。
过去我特别自信,以为自己和方立民的感情坚如磐石,跟他的婚事更是板上钉钉,即便有人存心离间也是枉费心机,就没想过我们之间还会出现第二种可能。可是现在,我从高高的云端一下子摔到了烂泥塘里,骄傲的公主突然变成了蛤蟆。一个上午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可以说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六神无主过。
坐我对面的姜铃两次用手在我眼前乱晃,笑我是婚前忧郁症。我得的不是婚前忧郁症,是毁婚忧郁症。可惜我只能把苦水咽进肚子里,对外必须掩饰,我不时看一眼放在面前的手机,只要电话铃一响,办公室准是我第一个接听,脑子里就更乱了,一会儿想着今后怎么向大家解释,一会儿又后悔自己在出租车上没有抓住方立民一时的心软坚持结婚,一会儿又怀疑方立民是不是有了别的女孩。
一连两天都没有他的消息,我也硬撑着不给他打电话,形成一种默默对峙的局面。
第三天中午实在撑不下去了,我终于给方立民写了一条短信:发夹拉在你那儿了。
写这样弱智的短信也是出于无奈,目的当然是引起方立民注意。发送时犹豫不决,这他奶奶的叫什么理由。可是,手指头不听话地按了一下,再后悔也来不及了。然后是漫长的等待,等得天昏地暗,时间长到一个婴儿都能拎着瓶子出去打酱油了,方立民那边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老爸突然打来电话,真有些出人意外,平时他很少给我电话,都是老妈打的时候凑过来说两句。我忙问他怎么了,老爸说想我了。平时我跟老爸通话都要耍贫嘴,可今天我没有心情撒娇,还得小心绕开结婚的话题,没想到最终老爸还是扯回到这里,突然向我保证说,恬恬,爸爸无论如何一定去参加你的婚礼。你放心。
按说这话逻辑有点问题,他和老妈来参加婚礼的事早就定了,又何必特意打电话来重申一遍呢。可我当时心里都是方立民的事,又忙着掩饰,就没太在意。
人的忍耐都有极限。就在我下定决心不再等方立民回应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又响了起来。这时临近下班,大家都有点坐立不安。姜铃见我无动于衷,只好拿起分机,刚说两句就朝我挤眉弄眼,把话筒递给我小声说,你们家那位来的。我那叫一个光火,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当时就电话机砸了,但损坏公物需要赔偿,这一点我懂,只好假装慢慢收拾文件,还跟旁边人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弄得姜铃连连直催,我才拿起电话,矜持地说,谁呀?真对不起,我在忙着呢。
鬼使神差(2)
方立民的声音有些失真,他问我晚上能不能见个面,说想跟我谈一谈。
谈就谈呗,谁怕谁呀。
原来如此(1)
我跟他约在我家附近的贵州小饭馆见面。要在过去,方立民见我嘴唇起了燎泡一定马上问长问短,可是今天,他看见也像没看见似的,点菜的时候也不看菜谱,问都不问我就点了一个魔芋炒肉丝。
这道菜确实是我喜欢的一个保留菜式,只是一件事变得程式化后让人一点都不爽。方立民从来就不懂这一点,投人所好也投得傻气直冒。我们刚好那会儿,他还没有毕业,零花钱不多,但每次约会只要有钱他就带我去肯德鸡,而且总要点炸鸡腿。那时候G城还没有引进洋快餐,所以我这个小地方来的女子对麦当劳、肯德鸡有一种病态的崇拜,就像抽大烟一样上瘾,吃得津津有味。让人感动的是他每次都把自己的鸡腿分一半给我。几次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活学活用,榜样当然是我老爸老妈了。真难为他记住了那个故事,并把它应用在跟我谈情说爱当中。
只是鸡腿吃多了,我就产生了抗体。半年后当我抱怨再吃肯德鸡就要发疯的时候,他也终于得到解脱,但他却落下了一个更大的毛病,我们出去吃饭只要我喜欢吃什么,他都会记住,下次到了饭馆,他一定又点那道菜,再下次还是那道,永远不改。比如说今天的魔芋炒肉丝。
这让我一开始就不痛快。
方立民眼里带着血丝,大概昨晚没睡好。他先点了根烟,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嘶哑地说,恬恬,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该那么冲动。
下班的路上我已经想了一百多条理由,做足了兴师问罪的打算,可他上来就认错服软,让我不好即时发作。不过,今天必须让他交待取消婚礼的真实原因,这是我来跟他见面的目的。我是他的未婚妻,当然有权利知道。
这只是冲动的问题吗?我质问似地望着他。
方立民没有说话。
本想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又怕自己真冲动起来把事情搞砸,便心软给了他个台阶,改用佯装生气的口吻说,你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
这一下方立民对答如流,马上解释这星期开始他特别忙,有个展览会五一期间要举行,有大量工作要做之类。还特意解释他那个出国学习的指标竞争得如何激烈,并把话题转到了他正在狂攻德语的事上。
他们公司的事,他的出国学习指标跟我有屁关系,我才懒得听这些呢。我豁出去打断他的话说,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没有啊,方立民意外地看着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废话,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方立民马上闭嘴做沉默状。
我发现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比如原先我最欣赏男人沉默是金。可是现在,我痛恨沉默的人。因为沉默就意味着不满,意味着抗拒。我才不要方立民沉默不语,我宁可他喋喋不休,这样至少我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强忍着没有发作,忍辱负重说,没有就好。希望你还像原来一样,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我也向你保证,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方立民却像看着怪物似的看着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这一来我不禁有些动摇,难道是我过虑了吗?是我小心眼冤枉他了?可婚约无故延期是个事实,究竟要延到什么时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