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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连城世家-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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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照在他脸上,这张脸棱角分明,刀削也似,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时却明亮异常。他英俊的地方不止在脸上,连内心脆弱和刚毅一并露骨的充满魅力。
  宫士诚似是低喃,“我爱他,他若想让我死,我毫不犹豫……他可以亲手杀了我,也免了这般麻烦……”
  宁广鹿吸了吸鼻涕,终于冷静下来,咽下口水,开口道:“你等着,这镇子定有大夫的,我去找大夫。你莫动,以免加重伤口……”宁广鹿边说着,边屁滚尿流滚下屋顶去。钢刀一并落了下来,他却顾不得,一身混血的泥土站起身来,还不忘抬头叮嘱宫士诚,“你莫动,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稚气的声音遥遥传来,宫士诚听在耳里,看着那个匆忙离去的背影,嘴唇上最后一丝血色褪了个干净。天地瞬时失色。
  盛康,若这是你想要的结果,那我满足你。只要你想要。
  宁广鹿想不到自己也有腿脚不利索的时候。
  孤身一人在大漠上遇到一队疆兵时没有这样过。那次盛康被擒,他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回营地时没有这样过。在皇宫里刺杀仁帝时也没有这样过。
  他记忆中唯一一次手脚不听指挥,是宁须臾被捕入狱,宁家被抄,他连夜逃出时。那种内心黑暗无底的恐惧笼罩着他。
  “求你了,宫士诚,不要死……我最亲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不要再离开我。”宁广鹿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跤,终于找到一户人家。宁广鹿用尽全身力气,把门拍得震天响。
  门里的人连声道:“来了来了,这么晚了,谁呀这是……”
  “吱呀”一声门开,开门的人被宁广鹿一身的血水吓得大叫一声。
  “这里哪有大夫?”宁广鹿气喘道。
  开门的男人愣在原地,嘴唇不住哆嗦。
  “大夫!”宁广鹿吼道,“我要大夫!”
  男人舔舔干燥的嘴唇,“我我我……我就是大夫……”
  这夜的月亮,孤寂照耀。
  幕国桓清二十一年七月二十,酉靖皇帝守灵结束,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宫。
  盛康着手开始处理政务,昏天暗地没日没夜。
  朝野一派井然,众臣皆称其仁。
  没人知道,鼎元宫里,盛康孤身一人在案边,手执朱笔,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在沙场骑射中三箭齐发英姿飒爽的男人。
  那日,晴空万里。那日,百花绽放。那日,你我尚不相识。
  七月二十一,幕国下了一场雷雨。从南至北,声势浩大。
  大雨哗哗而降,已经下了一天一夜。
  宁广鹿百无聊赖,蹲在屋檐下摇着蒲扇,小炉子上煎着药。温火不徐不疾,药罐里“咕嘟嘟”冒着泡。
  院子里的草药给雨水一浇显得尤其清亮翠绿。
  宁广鹿转头看看屋里死人一样躺着的宫士诚,“嗳”的叹了一口气。头顶猛不丁挨了一下爆栗。
  “哎哟!”宁广鹿捂着头,抬眼一看,徐郎中站在他身后,瞪着眼道:“怎么跟你说的!小火慢煎,滤去首汤,加水至满,再熬于干,复添之,剔除药渣,才得!”
  宁广鹿听得恨不能一头撞死,他怎记得住。苦着一张脸,蹲在那里,便秘样子无二。
  徐郎中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一脚把宁广鹿踢出三丈远,亲自执扇,一丝不苟的盯着小炉子上的药罐。
  那夜,宁广鹿领着徐郎中到客栈院里,两人爬上屋顶,宫士诚已经昏迷,尚存了一丝气息。宁广鹿与他两人把宫士诚抬下屋顶时,宫士诚怀里掉落出了一块玉佩。
  徐郎中年纪四十又五,眼尖手快接在手里,只看了一眼,刹那变了个表情,神色凝重问道:“你们是何人?怎有皇室玉佩?”
  宁广鹿脸上泪痕未干,咬牙切齿说了两人真实身份。他就不信,幕国难道没有一个好人。
  他们运气不算差,遇到了一个好人。
  徐郎中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治起病来的摸样,宫里御医都不及。仿佛天下苍生,性命都捏在他手里似的。宫士诚眼看着踏进了阎王殿里的一只脚,被他硬生生拉了回来。
  宁广鹿晃荡进了屋,坐在宫士诚床边。
  宫士诚伤口太深,肺腑筋脉俱损,自那日昏迷至今,仍是不醒。
  宁广鹿托着腮帮子看着宫士诚的脸发呆。窗外是天罗瀑布的暴雨,倾盆而下。看得久了,宁广鹿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宫士诚睫毛抖起来。
  宁广鹿揉揉眼睛,仔细一看,脖子梗了梗,不确定的转头叫道:“徐郎中,你过来看,他是不是醒了?他眼睛在动。”
  徐郎中丢下手里蒲扇,凑过来看了看。果真,宫士诚眼皮不住跳动,眉心增了几条细纹,乍一看去,像是疼了。
  宫士诚挣扎了许久,慢慢睁开眼睛。一双漆黑沉默的眼睛光辉依旧。
  宁广鹿跳起来,“他,他,他醒啦!”
  徐郎中皱眉道:“我看见了。”
  宫士诚口舌干燥,喉结上下滚动,发不出声。
  徐郎中赶紧端了一碗凉茶送到宫士诚嘴边,慢慢喂着喝了两口。宫士诚半坐都困难,胸口的伤撕心裂肺的疼,坐这一会儿已疼得出了一身汗。
  宁广鹿远远站着,见宫士诚目光看向自己,却大气不敢喘。
  宫士诚眼睛转了一圈,沙哑着嗓音道:“这是……哪里?”眼睛再看向徐郎中,“你是,谁?”
  宁广鹿道:“我们还在幕国,这是大夫,他救了你。”
  话一出口,宁广鹿眼圈又红了。
  他本以为,此生再也没机会跟宫士诚说话了。

  第41章

  宫士诚看着要哭的宁广鹿,眼睛一眯,不怒自威。
  宁广鹿赶紧低头,忍回去眼泪,上前道:“你觉得怎样?”
  宫士诚疲倦的闭闭眼,再睁开,道:“累……”
  徐郎中将他放好,道:“那便睡会儿吧,你伤太重,伤了元气,这次要好好休养了。”
  宫士诚看着徐郎中,慢慢道:“谢谢。”
  徐郎中国字大脸,不自然的扁扁嘴,出去了。
  宁广鹿凑到床边,眨巴眨巴眼,道:“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宫士诚笑道:“你当我还是孩子吗?不用你哄。”
  “哦……”宁广鹿讪讪道:“你可吓死我了。”
  宫士诚不说话。
  宁广鹿却开始滔滔不绝,“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吗?你若是死了,我就带着你尸身回幕都,杀了太子给你报仇。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跟他拼了!”见宫士诚没什么反应,接着道:“你当时流血那么多,我想你大概要死了。不过你很厉害,挺过来了。徐郎中说,幸亏你练武功底好,换了平常人,十个都不够死的。”
  宫士诚听着宁广鹿絮絮叨叨,皱眉道:“别老是死啊死的,难听。”
  嘴上说着话,心里却全然另一番打算。
  他要回幕都。他要去找盛康。不经历生死不知道,他原是不甘心的。从未甘心过。
  自打从皇宫里出来,他就不甘心。
  时至今日,他仍不肯承认盛康会杀他。
  宁广鹿见宫士诚若有所思的样子,乖乖道:“你流血太多,要好好养一阵子。”
  “只怕那些杀手不会放过我们。”
  “那夜的二十二个杀手,都被我杀了,没有回去报信的。客栈老板和那个伙计是给杀手杀死的。我在镇子野郊布置了逃走的线索,若是有人追来,定会认为我们已经跑了。他们应该想不到我们还留在这里。”
  宫士诚抬眼看看屋檐下煽火的徐郎中,道:“这大夫信得过吗?”
  宁广鹿眼睛一垂,想了想,道:“我跟他说了咱俩的身份,他既然愿意给你治病,就不会出卖我们。”
  宫士诚短暂的皱了皱眉,随即道:“也罢,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说着伸出手,手指干净修长,带着皂角的气味,伸到宁广鹿眼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宁广鹿愣住了。
  宫士诚道:“连累你了,对不起。”
  “你怎,说这话……”宁广鹿纠结道,“是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大眼睛里流淌了些眼泪之外的东西,亮亮的盯着宫士诚。随即又道:“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我身边的亲人都没有了,现在好容易能跟你亲近些,你不能也这样丢下我。”
  宫士诚脸上神情有些哀伤,勉强笑道:“你才十四,以后的路长的很。也会遇到很多的人,有的擦肩而过,有的泛泛之交。自然也会有相伴一生的。我嘛,归类在萍水相逢那一类就好。”
  “不是,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在拔乐关的时候,没人相信我,只有你相信我。在宫里又救了我,你是我的亲人。”宁广鹿神色极其认真,他要告诉宫士诚他的重要性。
  宫士诚勾起唇角,揉乱了他的头发,方收回手,神色倦怠道:“我歇会儿。”
  “嗯!”宁广鹿给他盖好被单,退出房去。
  宫士诚这一歇,险些再也醒不过来。
  他的伤口长合并不好,右胸那里本就有旧伤未愈和,又添了新伤。这次果真是来势汹汹。
  宁广鹿尽职尽责的守着,守了一天一夜,一双大眼熬成了兔子眼。
  第二日夜,暴雨初歇,院里一阵清凉。
  宫士诚却开始发烧。脸色苍白,一身虚汗,口中念念有词。
  宁广鹿凑到他跟前,仔细听了半晌,才听懂。
  他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宁广鹿虽也读了几天诗书,却不明白宫士诚的意思。只好喊来徐郎中问。徐郎中皱眉思索了半天,为难道:“我哪懂这个,药典上的字都认不全。”
  宁广鹿焦急道:“他这般烧,你快想办法啊。”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我正想呢!”徐郎中不甘示弱道,他比宁广鹿更着急。“我已煎了药。他现在伤势加重,怕是伤口不干净,若非不得已,我还不能下手。”
  宁广鹿一愣,看着床上已经烧得通红的宫士诚,道:“下手干什么?”
  徐郎中道:“到时候再说。你去拿毛巾给他擦擦身上,先去热再说。”
  宁广鹿依言端了温水到床边,绞干毛巾,给宫士诚褪了身上衣物,盯着他的身体看了半晌也没动手。
  宫士诚麦色皮肤略有些潮红,带着燥热的温度包裹着腰腹紧实的肌肉,大腿笔直修长。整个身体充满着韧性和爆发力,像一只沉睡着但警觉的兽。
  虽然他现在处于一个极度衰弱的状态,但宁广鹿一看这具身体,仍固执的认为,若是在他身边抽出一把刀,他还是会睁开眼睛,全身戒备的。
  宁广鹿咬着嘴唇,木头一样站着。
  “想什么呢?!”徐郎中照着宁广鹿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催促道:“快点!”自己则事不宜迟的解开了宫士诚胸口的绷带。
  宁广鹿揉揉鼻子,从腰身开始往下给宫士诚擦身。他手指有些凉,触碰到宫士诚滚烫的身体,脸上隐隐泛红。
  徐郎中解开绷带,抽气道:“果真……”
  “果真什么?”宁广鹿抬头问道。目光落在宫士诚的伤口上,伤口溃烂发红,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这是怎么了?”宁广鹿的声音发颤。他是见识过生死的人,打过仗,杀过人,用过刑,甚至也受过刑,但他从未这样紧张过。他其实不需要问的,只要看一眼宫士诚的伤口就知道,刺他的那把剑上,定是淬了毒。
  疆上人也好这样做,许多士兵虽然只是被刀剑划破皮,但是毒发起来不比断手断家差,因毒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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