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天下-第3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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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有旨,宣景王觐见。”
两名牙牌贴身少监忙站起身,轻轻拉开精舍雕花竖棂殿门,躬身肃立。陈烨迈步走进精舍内,两名少监将门轻轻关闭,互相瞧着,都如释重负的轻吁了一口气。
“儿臣朱载圳叩见父皇。”陈烨正衣冠,跪伏在地,说道。
一旁坐着的徐阶眼角轻颤了一下,急忙翻身跪倒:“臣徐阶叩见景王殿下。”
盘膝坐在紫檀矮几旁的大统静静的瞧着跪伏在地的陈烨,眼中闪过糅合着喜悦和猜忌交织的神色,微笑道:“平身,赐坐。”
“儿臣谢父皇。”陈烨站起身,瞧着黄锦端着绣龙墩走过来,微笑颔。
黄锦将绣龙墩放在陈烨身后,刚要赔笑请陈烨坐下,陈烨已快步来到跪伏在地的徐阶面前,弯腰扶起徐阶,笑道:“徐阁老快快请起,您是父皇的股肱之臣,当着父皇的面给我行礼,这不是让父皇责骂我不知道体恤老臣吗?”
徐阶恭谨道:“君为臣纲,王爷与圣上父子一体,礼敬贵胄,是做臣子的本分,王爷的话,臣惶恐不敢受。”
大统微笑道:“都坐吧。”
“谢父皇(圣上)”陈烨和徐阶落座。
大统深深地瞧着陈烨,陈烨微垂双目,正襟危坐,一副恭顺的模样。
大统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轻哼了一声,沉声道:“朱载圳。”
“儿臣在。”
“刚才徐阶说了,院使徐伟曾在两淮南直隶一带民间号称神医,你也是神医,你瞧瞧,徐伟为朕开的方子有何不妥?”
大统示意黄锦将药方给陈烨看,黄锦急忙过来拿起矮几上的药方,走向陈烨,笑道:“王爷请过目。”
“不敢,”陈烨站起身双手接过药方,躬身笑道:“父皇谬赞,儿臣惶恐,不敢当。徐院使医道精深,是举国医者的领袖,儿臣这点微末之术,怎敢在徐院使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家。”
“休得过谦,朕对你的医术还是很看好的。徐伟,起来吧。”大统微笑道。
“微臣谢皇上。”徐伟颤抖着抬袖擦了一把脸颊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来,随即又神情紧张的瞧着看药方的陈烨。
陈烨瞧着御制笺纸上洋洋洒洒写的满满的药名,微笑道:“这是南宋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上记载的牛黄清心圆成方吧,不过这个方子与记载的成方用量加减上有所不同,想必是皇家御方。”
“殿下果然博学多才,微臣佩服。”徐伟微愣惊叹道,悬在半空忐忑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下,上次听闻圣上病就是景王所治,我尚且有些半信半疑,以为不过误打误撞,今日看来,景王果然深藏不露,竟能片刻间就看出老夫所开方子是与民间相异的宫廷御方,看来黄公公所言景王曾被官洲一带称为神医,确实不是言过其实,景王既然医术高明,那老夫的这条命应该不会蒙冤丢掉了。
陈烨心中暗笑,无怪徐伟吃惊,这些历代宫廷御方在如今只有大内太医院所有,民间医家慢说见过恐怕很多医者连听都未听过的。但你没想到我是从未来穿越来的,这些昔日的经典宫廷御方有很多在未来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陈烨抱拳拱手道:“徐院使您是前辈大家,小王请问你开此药方的依据为何?”
徐伟涨红脸,心里既惊又悲愤:“微臣不敢当王爷谬赞,微臣斗胆敢问,不知王爷此话何意,难道王爷瞧出微臣所开方子有何不妥之处?”
陈烨笑道:“徐院使不要激动,小王并非对徐院使的医术有怀疑,只是诚心请教。”
徐伟深吸了一口气,命悬一线,但士可杀不可辱,不管你是真的诚心请教还是鸡蛋里挑骨头,老夫今日拼了性命,也要为一生所学正名,定了定神,沉声道:“回王爷,臣为圣上诊脉,圣上脉象,寸脉急促,关脉悬浮而尺脉游移不定,据此脉象,实是中焦阻塞内火攻心之象。病从丙,依五行,丙为火,如今虽气候依旧炎热,但已入秋,万物肃杀之气已升。九月为酉,火克金,使圣上内火郁积,不得生出表,因此邪火为毒转而攻心,火毒攻心,灼燎灵犀,不止郁怒难控,症状繁难,无从下手,更会生出诸多妄想。因此臣方用牛黄清心圆,意在清心解火毒,祛风化痰,调和营卫气血,以达到疏通中焦,诸症皆消的功效。此方配伍精妙,温凉协调,不寒不热,清中有补,补中有清,臣以为正是对症之最佳良方。”
徐伟一口气说完,胸膛急促起伏着,双眼灼灼看着陈烨。
陈烨沉吟了片刻,微笑道:“小王受教了。徐院使此方用的精准,但小王觉得稍有瑕疵,因此有些小小建议,还请徐院使斟酌。”
徐伟一愣,惊怒的瞪着陈烨,果然是鸡蛋里挑骨头,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强压悲愤,躬身施礼,暗咬牙道:“微臣恭听王爷训教。”
陈烨摆手笑道:“训教不敢当,只是一点小小的建议。牛黄清心圆君臣佐使,主次分明。攻补兼施,标本兼治。集息风、降火、涤痰、化瘀、补虚于一体,好是很好,但徐院使应该知晓皇上的病,因何所得。”
徐伟脸色一变,目光闪烁着躲避开陈烨的脸。陈烨淡淡一笑:“父皇的病因实因中毒,”
徐阶脸色大变,惊怖的瞧向大统,大统微闭双目,脸带微笑,正听得入神,丝毫未因陈烨的话有丝毫的变色。
徐阶暗暗压了压有些慌乱的心,眼角轻微颤动,收神静听陈烨的话,但微垂的双目依旧紧盯着大统的神色。“。。。。。。因此徐院用此方降火、熄风、祛痰化瘀皆没问题,唯独这补虚值得推敲,父皇因毒脏腑已有所受损,尤以肝胆,因此才能邪火冲心,身子虽亏损,但万万不能用丝毫进补之药,否则所清邪火不仅未退,反而会因此形成火烧联营之势。”
徐伟额头鬓角全都渗出了冷汗,涨红隐露悲愤的脸已见苍白,呆若木鸡瞧着面带微笑的陈烨,半晌,身子一晃,扑通跪倒在地:“王爷金玉训教之言,如巨雷轰顶,微臣昏聩,险些害了圣上,臣罪当诛”
大统微笑看着陈烨,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徐阶轻微抽搐了一下,清澈的双目浮起淡淡的阴霾。
“载圳,依你之见,朕的方子该如何开?”
“回父皇,依旧是牛黄清心丸,不过却不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上记载的牛黄清心圆,而是本朝一位医家所制方剂。”
徐伟猛的抬起头,吃惊的说道:“王爷该不会是指湖广万全万密斋所制万氏牛黄清心丸吧?”
陈烨微笑点头:“正是。”
大统微笑问道:“徐伟,你觉得景王所开丹方如何?”
徐伟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回圣上,万氏牛黄清心丸以清热祛邪,重镇安神为主,却不补虚,臣以为殿下此方确是对症之药。”
大统大笑道:“好,皇儿和朕的太医都觉着这个万全的药可用,朕就用他的药试试,传旨,召万全进宫,擢升,”
“父皇。”
大统一愣,瞧向陈烨,陈烨躬身道:“依儿臣看,万全进宫做太医就不必了。”
“为何?”大统脸色阴沉下来,双目微眯,两道厉芒从眼中射出。
陈烨躬身道:“恕儿臣直言,儿臣和徐院使推荐用此药,只是解父皇内火冲心的表证,心火退去,就必须立即停用此药,再依据脉象另选别方。”
徐伟伏地叩头道:“圣上,殿下言之有理,臣和殿下意见相同。”
大统眯着眼,沉吟了片刻,淡淡一笑:“也罢。朕是病人,有病听郎中的,这个道理朕还是懂得,既然你们异口同声这样说,朕就不召这个万全进宫了。徐伟,去按方开药吧。”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徐伟伏地叩头,站起身,倒退着退到殿门,转身推开殿门,离去了。
陈烨暗暗轻吁了口气,偷瞟了一眼大统,太医院不啻于扼杀医道大家的牢笼,再说了你的病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与其因你一人,毁了一个人才,还不如留给我,让他能得以尽展平生所学造福苍生。嘿嘿,父皇对不住了,这样的人才你用就白瞎了,还是儿臣笑纳吧。
精舍内,大统盘腿坐在紫檀矮几边,黄锦跪在身旁,陈烨和徐阶都正襟危坐,双目微垂,仿若老僧入定一般,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静谧压抑起来。
大统眼神扫视这两人,目光一闪,微笑道:“这倒是有趣,你们二人一早就进宫,不会是要在朕面前比定力坐禅吧?”
徐阶和陈烨都没有说话,大统的目光望向徐阶手里握着的奏本,徐阶那只已有老年斑的右手因用力已暴起青筋。
大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诡异的笑意:“徐阶。”
徐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忙躬身道:“臣在。”
大统微笑道:“说吧,所奏何事啊?”
徐阶扭头瞧了一眼依旧正襟危坐的陈烨,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跪倒在地:“启奏圣上,今早内阁接到一份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海瑞上的奏本。”
大统目光一闪,惊疑的瞧着徐阶双手托起的奏本,眼神扫了一下身子一颤,吃惊瞧着徐阶手上奏本的陈烨,沉吟了一下,问道:“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上的奏本,至于你这个内阁辅大早上就心急火燎的拿给朕看。这个海,”
“回主子,是叫海瑞。”黄锦小声提醒道。
大统问道:“海瑞的奏本说了什么?”
徐阶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回圣上,海瑞上的是一道弹劾奏本,弹劾景王孝职有亏,对君父大不敬。内阁阁臣合议,一致认为,弹劾亲王,奏本又说的是天家家事,兹事体大,因此臣不敢耽搁,就将奏本呈上,请圣上圣裁。”
大统和陈烨都是一愣,陈烨脸上露出苦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让海瑞上本弹劾,真不知道这应该算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大统身后的黄锦脸色惊白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瞧着奏本。
大统微眯着眼瞧着奏本,又沉吟了片刻,眼中闪出一抹寒光,冷笑着冲黄锦示意。黄锦忙过去接过奏本,强笑道:“徐阁老,请起。”转身捧到大统面前。
大统将奏本拿过来,瞧着奏本封皮上风骨刚劲的正楷,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奏劾:景王朱载圳孝职有亏,对君父大不敬之罪事。眼神又眯了一下,慢慢打开奏本,看了起来。
陈烨扭头瞧了一眼正襟危坐,双目低垂,又如老僧坐定的徐阶,心里也在不住的疑惑,海瑞怎么会上这么一道本弹劾我,孝道有亏,对君父大不敬?我怎么不知道我干过这样的事?这里面有名堂,要小心应对
陈烨慢慢扭回头,眼中闪过怀疑之色,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与自己那个假三哥裕王有关,弄不好徐阶恐怕也难逃干系。
大统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瞧着徐阶,半晌,又慢慢瞧向陈烨,但仅瞧了陈烨一眼,就将眼神挪开,目光并没再瞧看奏本,而是望向精舍内的三层纯金法台,陷入了深思。
大统嘴角慢慢浮起了然诡异的笑意,将奏本随意的扔在案几上,沉声道:“徐阶,对这个奏本你怎么看?”
徐阶躬身道:“回圣上,臣的看法是臣没看法。”
大统脸色阴沉下来,冷笑道:“这是什么话,绕口令吗?”
徐阶躬身,声音依旧不疾不徐道:“回圣上,天子家事,臣等不敢与闻,无论陛下问臣几遍,臣都是这样回答。”
大统的脸色露出霁和,冷笑道:“你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朕也就不逼你了,难为你了,徐阁老。”
徐阶心里一颤:“圣上这话,臣惶恐,臣自以为,圣上最知晓臣的心思,臣无论做什么,心里想的都是圣上,都是我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