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一华年-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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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问南临如何知道自己在此,也没有说其他任何事,过去种种,仿佛只是睡了一夜,做了一场极长极荒唐的梦,如今醒来,他仍在南临身边,便如南临小时候一样。
南临沉默许久,慢慢道:“先生,回宫来罢,好不好。”
木九动了动嘴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南临死死地盯住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外边有人叫道:“公子。”正是他心腹侍卫洛岚的声音。
南临定了定神,道:“何事?”
洛岚低声道:“家务事,还请公子即刻返家。”
南临抿了抿唇,道:“哪里的事,但说无妨。”
洛岚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以一种有些奇怪的语气道:“逸王府的世子遇刺,性命垂危。”
南临怔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迟疑道:“你说……南容?”
木九手中杯子一颤,放回桌上去,发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响。
洛岚仍是以那种奇怪的语气说道:“无错,仿佛是……被逸王王妃刺的。”
南容被骆雅一支金簪斜斜刺入小腹,虽然未伤及要害,却也入肉极深,骆雅当时早已心智全失状似疯癫,狠狠刺入之后还毫不犹豫地倏然拔出,待到风莲点了她睡穴去看南容,那伤口早已血肉模糊。
南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严重的伤,痛得全身发抖,偏偏痛是痛得厉害,神智却很清楚,眼见着风莲将自己抱起搂紧,满脸痛惜的神色,嘴一张却仍忍不住嘴角往上一勾,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她疯了……”
“嗯。”
“我只是跟她说……子衿走了,不久会回来……”
“嗯。”
南容苦笑一下,将脸埋在他胸口,道:“我真是失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他虽目盲,却素来心性坚强,如今眼睛豁然复明,心中也知自己所剩时日不多,如今回想过去种种,似乎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人领过情,南容在这世上,不过是一个贪图安逸,自私自利的害人精,只怕就算死了,也不会有几个人觉得可惜。越想越是伤心,一时悲从中来,拽住风莲的衣襟便大哭起来,哭着牵动伤口,疼得更加难以忍受,越哭越大声,到后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脱力一般。
风莲听得恻然,生怕他哭伤了身体,伸手点了他睡穴,将他抱出门去。
门外阳光正好,风莲搂紧南容,一时只觉心疼得无以复加,低头用脸颊摩挲着他的头顶,明亮阳光下,眼角却瞥见了南容鬓角的一根白发。
风莲心中大震,抬起头来,门外青柳繁盛,阳光透着柳叶缝隙在地上撒下无数碎影。恍惚间想起了初识不久时,南濯生辰宴上,南容带着他躲到角落里,神色安静的少年轻轻念了那么一句:
“分明柳上春风眼,曾看少年人老。”
端的已是物是人非。
南容在九曲水休养了几日,仍是与孟子衿一道被带走下了狱。风莲在外面毫无头绪地转了几天,终于得到消息,逸王爷一家都被放了出来,竟是谁都没有出事。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秘风莲根本没有想过要去问,他与逸王府的其余侍卫一道去接逸王与世子回府,逸王虽然憔悴了些,但仍是风度不减,南容却是被孟子衿抱着出来的。
风莲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孟子衿径直走到他身边道:“小王爷在叫你。”
风莲赶忙点头,从他手中接过南容,南容脸色潮红,触之烫手,想是狱中潮湿,伤口感染,又发起了热。
南容烧得眼睛都睁不开,口中含含糊糊地道:“小莲花……”
风莲赶忙道:“是我。”
南容笑笑:“我不赶你走啦。”脑袋靠上他的肩膀,“再也不赶了。”叹了口气。
“在牢里的时候我就想,若是我再也出不去了,却还有好多心里话都还没来得及同你讲过,还有好多开心事没同你一起做过,那是多可惜。”
风莲截住了他的话头,接下去慢慢道:“所以,若是你能平安出来。”
他抱紧他:“以往的一切,都不再想了。”
南容的伤病还未见起色,孟子衿与晏流便动身回乡,不久之后逸王也主动上奏,自请出使麓南。逸王下狱之时逸王妃沐铃消失无踪,加上麓南王蛰居麓南多年,麓南地界情形不明,只恐沐族羚族趁机生乱,因此逸王出使麓南,倒也有些必要。何况在税册一案之后逸王提此请求,也颇有退让之意,南临更不会不答应。
第八十九章 山雨来
逸王一行出发时南容高烧尚未退,风莲不住担心是未展眉发作之象,所幸离麓南越来越近,南容也逐渐好转,想来并非毒发。
沐明已在京城好几年,十分思念家乡。他与陆引宣不同,陆引宣是汉人,虽然住在麓南多年,毕竟不当麓南是故乡,除了想念亲人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思乡之情。沐明一听说逸王出使麓南便缠着要同去,陆引宣无奈,拉下面子去求南容,正好逸王也在一旁,竟然没多费什么唇舌便同意了。
这一日在途中驿站下榻,风莲安置南容睡下,自己坐在桌边,一直寻思着要给徐清风发封书函,想央她为重又复发的未展眉之毒想想办法,提笔几次,还是被南容拦了下来。
“四五岁的时候被金针封穴,管了十多年,当年被徐清风金针封穴,只管了这么几年。”南容展了展扇子,笑道,“小时候那次不过是发烧,长大后发作的那次你也见到了,是昏迷不醒。若所料没错,此毒若是不能除根,封穴之法只是饮鸩止渴,会使此毒发作间距越来越短,发作时却越来越猛烈。”
他叹了口气:“若是到了大限将至的时候,我不想毫无神智地不能见你最后一面。”他握起扇子偏头看风莲,“我不想苟延残喘,最后只是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却要累得你陪着我不敢走开一步。”
南容笑起来,声音却略有哽咽:“我不希望以后你守着一个活死人,不肯放弃,而那个活死人却是当真没有希望醒来了。”
风莲怔然许久,扔下笔墨,将他搂入怀中,紧得南容都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断了,原本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再没有什么话好说。
什么未展眉,什么生死,什么恩怨,到了如今,已再无任何必要来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莲才听到南容浅浅地吁了一口气:“小莲花,若是我死了,便让风莲陪我一起死罢。”
风莲愣了一下,南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安静发亮,伸出手来轻轻抚着他的脸颊,笑道:“让风莲陪着我一起死,然后剩下一个抛却所有过往和父债的江湖大侠……嗯,也不一定是大侠,淫贼小莲花,采花大盗小莲花,劫富济贫小莲花,都非常适合……”
风莲适时地阻住了他的胡言乱语,重新抱住他吻下去。
这个吻出乎意料地漫长,南容呼吸都不畅了,风莲才稍稍放开他的唇,抚着他的额角,眼睛里满是不舍,然后自然而然地再次吻了上去。
南容头一次感觉到风莲抱着自己的手不住颤抖,总也亲不够他似的再也不肯放开。他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闭起了眼睛。
风莲将他抱在胸口,一时安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在这万籁俱寂之中,窗户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咯啦”。
风莲迅捷坐起,床头佩剑出鞘,拔剑速度快得叫人根本无法看清。他身形一晃已站在床头,眼神一动,剑尖一抖,将一枚小小的飞燕梭打了下来。
“是哪位前辈前来赐教,九道之子在此,甘愿替父还债,还请勿伤无辜。”他天分既高,这许多年来四处奔波之余更是心无旁骛,如今的武学造诣早已比父亲年轻时还要高几分,这般站在床头,一番话缓缓说来,当真颇有宗师气度。
外面的人却不答,只隔了一会儿,飞燕梭如漫天花雨一般飞进来,风莲剑尖飞舞,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将最后一只飞燕梭击落于地之时,才听外面一个诡异人声道:“某家今夜前来,要的是逸王世子之命,无关人等不若退散,免伤和气。”
南容喷笑出来,碰碰风莲:“我还第一次遇到一本正经来杀我的人唉。”
风莲却无心跟他开玩笑,逸王府一家南容是最无利害关系的一人,连南容的命都有人买,那逸王那边说不定已经生变。
心念动到此处,再不拖延,将南容护在身后,一脚踢开了房门,不出房门还好,一到外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在房间内听外面的呼吸声,便知道来人不少,绝不止那飞燕梭一人,却不料亲眼看到,竟黑压压有十数人之多。
这夜原本月明星稀,现下却倏然阴沉,仿佛转眼便要下雨的样子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十数人之中终于站出一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精瘦矮小,两手手指却修长,指骨骨节突出,显是个暗器好手。想来便是那飞燕梭的主人。
风莲武功虽高,却不在江湖混迹,这一群人也许个个都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士,他却一个都不认识。幸而那飞燕梭的主人开口道:
“千手飞燕,卢彦。”
风莲拱手道:“前辈。”说完这一句他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只静静等他说下去。
卢彦直起身体,负手而立,淡淡道:“我父亲死的时候,我也不过是这位世子一般的年纪。”
风莲一凛,不由自主地又将南容往自己身后护了护,挺直了脊背,朗声道:“在下风莲,乃是当年黄泉九道弯中的九道之子。黄泉九道弯其余人已尽数不在人世,风莲身为人子,甘愿为父债子偿。冤有头,债有主,诸位前辈莫要找错人才好。”
卢彦冷冷一笑,道:“无错,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血债的主,正是要找当朝逸亲王。”
风莲忍不住变色,当年逸王利用黄泉九道弯暗杀江湖人士,此事随着黄泉九道弯长眠地下,当世人中,能知道此事的,白湖疯癫,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逸王南容自然不会自己散布出去;自己从未说过,那么剩下的便只有……
想到此处,不由得同南容对视一眼,南容慢慢苦笑出来,道:“我就想,皇上这般轻易答应父亲出使麓南,也许是另有打算。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风莲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了几下表示安慰,轻声道:“若是今晚就是大限,风莲陪你一起死,也是好事一件。”
第九十章 沐家子
南容咳嗽了一声,慢慢从他身后探出个头,说道:“各位前辈。晚辈其实离死不远了,在死之前,提那么一个……咳咳,小小的要求。”
风莲怔了怔不知该说什么,卢彦挑眉道:“说来听听,但我不保证会答应。”
南容拨开风莲的手,站到他身前去,道:“诸位前辈人才济济……那个德高望重。我想问一下,诸位前辈之中,有没有懂点医道的?”
卢彦往身后看了一眼,不久便有一个清瘦男子站了出来,朗声道:“家父毒手神医。”
江湖中懂得点医术的人往往也与毒术分不开,因在江湖中行走,难免要些防身之术,所以类似“毒手神医”这般的名号倒是并不稀奇。
南容笑道:“众位前辈眼光犀利,应该都看得出小可不会武功。”
卢彦点了点头,就见他伸出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