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公子by乔白-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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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中一个老僧合什一礼,起身说道:“屈施主,明日你便由老衲师弟等人护送前往少林。出家之人慈悲为怀,自然不会为难于你,希望施主早得解脱。”
屈恬鸿一身灰袍布衣,十分洁净,他端坐于蒲团之上,闻言只是一笑,说道:“多谢大师指点,但不知大师自遁入空门以来,可得解脱?”
那老僧垂眉说道:“施主此言着相了。为解脱而解脱,已入小乘,但屈施主与老衲不同,屈施主执念太深,须知红颜弹指老,此生原是痴,唯有看破放下,方得自在,自在方无生老病死之苦。不知施主不能放下什么?”
屈恬鸿低声说道:“不能解脱便不能解脱罢,我心中牵挂之事太多,那是永不能解脱了的。”
那老僧合什一礼,缓缓走出门去,口中说道:“我当为说怖畏之事:此舍已烧,宜时疾出,无令为火之所烧害,作是念已。如所思惟,具告诸子:‘汝等速出。’父虽怜愍,善言诱喻,而诸子等乐著嬉戏,不肯信受,不惊不畏,了无出心,亦复不知何者是火,何者为舍,云何为失……”
屈恬鸿默然。他如何不知三界之中,犹如火宅,但世上总有不得不为之事,亦有不得不思念之人,便是烈火焚烧,也只能生受。
那日离开程净昼之后,他茫然所失,又身受内伤,不慎昏迷在路上,醒来时便已为人所擒,身上诸处穴道被制,并被刺入龙骨刺。此时他衣衫洁净,但也是鲜血已凝之故,自知若是解开衣衫,必定可见满身血污中,钢刺已然钉入骨髓。
他浑身无力,钢刺也不能拔出,九处伤口已经溃烂,又正位于要穴之上,此时即使立刻拔出钢刺,也不知何时才能愈合,若是留在身上时日久些,这身武功也只能废了。
一个小和尚端了一个条盘过来,放在他身前。那条盘中放了一碗清粥,外加两碟小菜。慧通寺也并非刻意薄待于他,这几日他在别院中时与那老僧日夜相伴,吃的便是一样的食物。今日已是他在慧通寺的最后一日,那老僧看守之职已尽,便先行离开,想来已要交付少林寺看管。那小和尚也不说话,向他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将房门锁上。
屈恬鸿缓缓伸手出去,端起碗,水中清影似已比昨日消瘦。
也不知那人现在如何。
他若得知自己被囚,定会伤心罢。但这伤心,只怕也有限,他最后必会渐渐将之当成一场幻梦,甚至奇异自己怎么会与一个男子苦苦纠缠。
早已心知他爱慕的乃是女子,却仍有一丝妄想……
求而不得之苦。
他此生竟然到死,也是求不得。
一声清脆的裂声,手中的瓷器摔在地上,那割裂的痛楚也似乎更尖锐的一痛。
他忽然缓缓一笑。此时四处无人,这笑意也十分严厉自持,毫无半分欢欣愉悦,亦无半分落寞苍凉。但就在这缓缓的一笑之间,许多少年之事忽然于心上纷至沓来。
他身居高位,人人都道他定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却不知他自幼无父,少年失母,即使母亲在世之时,对他也不甚关爱,而叶行云对他十分严厉,甚至颇有忿恨,虽然教他武功,但言词之间也从无嘉许,对他实无半分师徒情意,与他年纪相若的,也因他是下任教主,恭敬有加,说起来,竟是连朋友之谊也不曾有过。
那日见到程净昼,只觉得他言词可亲可喜,便有些亲近之意。但之后的亲近,竟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慢慢的,也便知道自己心意。
但却一直未曾后悔过。
曾窃想那人若对人深情,定会教人不枉此生,可惜自己并非那个幸运之人。
那个人对他,最终也只是同情怜悯而已。
他是太贪心了罢。什么都没有的人,居然连这怜悯也不屑一顾。
屈恬鸿微微一笑,望了望昏暗中从狭小的窗户中照进的一缕阳光。微尘飘飘忽忽,一粒粒清晰可辨。沧海一粟,浮生微尘,究竟也只是如此而已,不值得半分可惜。
第九章 白首约
程净昼醒来之时,已卧在床上。明月在旁哭个不住,看见他醒转,抹着泪直说不该让他出去。他渐渐想起之前发生之事,脸色微微一变,良久不发一语,渐渐平静下来,方问道:“明月,我那盆花呢?”
明月说道:“你都晕倒了我还管花做甚?扔在路上没带回来。”程净昼脸色大变,起身说道:“我去找回来。”明月按住他,道:“那卖花的老丈帮我们收着,晚上的时候已经送过来,命人种在园里了。”明月又是唠叨一阵,程净昼却是心不在焉。
明月没说他死,那必然还活着,只是不知身受多少苦楚。程净昼心中绞痛难当,懊悔当日不会说谎让他留下,此时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他受半分痛苦。但自己身体不堪劳顿,只怕到不了慧通寺。
正思量着,程老爷已经走近他房中,明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程老爷向来威严胜于慈爱,程净昼正起身要行礼,程老爷阻住他,父子二人寒暄一阵,程老爷便不再说话。程净昼颇为奇异,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爱慕男子之事,竟被父亲得知了么?
心中怦然一跳,不由得恍惚起来。原来自己心里,竟然是爱着他的。他一时惊讶懊悔,痛楚苦涩,竟连父亲在身旁也忘了,缓缓流下泪来。
程老爷似乎并没有看见,只是看着窗外,温言说道:“我少年时曾与一个女子倾心相爱,但她出身贫寒,你祖父十分不喜,我二人便没有成亲。后来她悒郁成疾,病逝此地,又没什么亲人,我留居于此,也正是为了每年给她扫墓。你若是喜欢谁,不必怕我囿于门户之见,不让你们在一起。”他叹息一阵,说道,“但是情深不寿,用情太深的人不会长命,你病成这样,我很是担心……”
程净昼听闻父亲往事,又惊又奇,心中暗道:原来娘并不是爹爹最爱之人。一阵惆怅,正犹豫该不该告诉父亲并非因门户之故忧烦,忽然被父亲后一句惊得失魂落魄。
情深不寿!自己用情再深,也不及那人万分之一。此时乍闻如此谶语,不知是否不祥之兆?
程净昼浑身一震,心中像是撕裂一般疼痛,脸上神色却是十分木然。程老爷虽然不知实情,见他如此,也毫无办法,只能长叹一声,起身离去。
众人睡下之后,程净昼半夜起来收拾好一个包袱,便留书离开。他心中忧郁,行走匆忙,竟然没听到路上有人叫他。那人只得拦住他道:“程兄弟!”程净昼一惊望去,只见那人月白衣衫,唇色暗紫,竟是风凌玉。此时只见他脸上毫无往日似笑非笑之态,神情却是十分凝重。程净昼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颤声问道:“难道……这竟然是真的么,风大哥?”
风凌玉点头说道:“为兄正因此事而来。”程净昼只觉得喉间涌起一阵腥甜之气,身子微微一晃,勉强才能站稳,低声说道:“他现在如何?”
风凌玉犹豫一阵,又道:“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程净昼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一阵尖锐痛楚袭来,慢慢说道:“我今生今世不会原谅自己。”他以为还有相见之期,还可仔细思量,谁料那次一别,竟成永诀。不知如何,手忽然抖得厉害,他微微一笑,已觉得十分勉强,“风大哥,我还能见到他么?”
风凌玉长叹一声,说道:“我本不该来,为人属下,公然违抗教主之令,着实犯上。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来了。”程净昼低声道:“原来他到最后一刻也不肯让我见他,竟是不肯原谅我么?他说不会怨我,以他教主之尊,不会说谎,自然是不会怨我了。定是不想让我为他伤心……”
可是他此生是注定伤心的了。程净昼静静立着,只觉得此夜侵寒,偏又如此漫长。
风凌玉摇头说道:“情人口角,当真是让人莫名其妙之至。教主虽说不愿见你,但未必是真的不愿见你,我也只好拼着被教主责罚来找你了。你该不会也不愿见他罢?”
程净昼微微一震,问道:“他没有死?”惊喜交集之下,连这个一直压在心底的字也说了出来。
风凌玉十分惊奇,说道:“你听谁说的?教主福大命大,自然会长命百岁。”程净昼泪水登时涌出,低声说道:“我听闻他身受缧绁之苦,被人折磨……”
风凌玉说道:“这是坊间传闻罢?已经是几天前之事了。自接讯后,我教中之人便重入中原,将教主迎回,跟几个秃驴大打了一场,真是爽快!要不是教主严令不准多杀,不知死多少人。”他摇摇头,似有憾焉,“程兄弟,自从教主认识你之后,很有你一点拖泥带水的毛病,这是瘟疫么?”
程净昼听出风凌玉揶揄之意,脸上一红,低声说道:“滥杀无辜总是不好的。”风凌玉说道:“冒犯我教教主,已经不是什么无辜了,何况还害得我教中的兄弟折损不少。这些人恃强凌弱,以众欺寡,可笑还自命侠义之道……”程净昼即使有些不以为然,也不敢打断他,等他说完,才小声道:“他……无恙么?”他脸上泪痕未干,问出这句,又忽生红晕。
风凌玉奇道:“他是谁?”程净昼心知他戏弄自己,低声说道:“自然是贵教教主……”风凌玉笑道:“你说的是敝教教主啊,他很好啊,就是身体不大好。”程净昼气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道:“他……他……”
风凌玉忽然正色说道:“教主身受重伤,行止不便,又不肯让人服侍,身后伤处自己无法上药,已然脓血不止,连换下的衣物也沾上了。虽然可以点他穴道,为他更衣换药,但教规有令,教主法体不能让人任意碰触,即使仙逝之后,也只能让下任教主放入棺木中。程兄弟不是我教中之人,所以我左思右想之后,便决意来找你。”
程净昼约略一想,已然心知风凌玉言下之意。其实情急之下,即使教规也只能从权,而且教外之人也不止自己而已,风凌玉来找他,实是因为以那人心性,宁死也不会愿意让人看到他行止不便之状,若是事事必须仰仗于人,更令他难以容忍。那人骄傲,着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程净昼忍不住微笑,又轻声一叹,心中只觉得无限爱怜,却又难以宣泄。
程净昼低声说道:“既是如此,风大哥,我们即刻启程如何?”风凌玉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教主正在襄阳府养伤,几日行程足矣。不知程兄弟会不会骑马?”
襄阳虽是虎踞要冲之地,但于来去自如的江湖中人而言,天险也如平地一般,何况此处北临少林,南面武当,在斯地养伤,星云教可谓肆无忌惮之极,连程净昼也无言以对。但那人身体既弱,不堪车马劳顿之苦,此时自然不会出关。也不知他身体到底如何。想到此处,心中又有些惴惴。
程净昼不谙马术,风凌玉便与他共乘一骑,寻常马匹吃不住二人之力,几个时辰便要换一匹,风凌玉担心他不惯颠簸,便缓辔而行。
襄阳千年古城,位于汉水之滨,中原腹地,兼之钟灵毓秀,地杰人灵,自是名闻天下。而于东南之侧的鹿门山,林木参天,苍崖碧涧,更与吴楚烟花之地大不相同。程净昼一进入此处,便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