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作者:浮鹤莲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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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多远就是鬼斧的铺子,如脂粉所言,确是顾客盈门。
才到门口就有个侏儒迎上来,向豫川等人行礼,恭敬道:“王爷,老板已经在内厅恭候多时了。”
豫川对萧子弥极是温柔的笑,道:“你且等我,要是偷偷跑了,别后悔。”
萧子弥木着一张脸,说:“你去吧去吧,我等你我就在这儿哪里也不去。”
豫川很放心地走了。
徐子昭看着萧子弥,奇道:“你真不走?”以他的个性,应当是立马跑个无影无踪才对。
萧子弥此刻颇有点受挫后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叹口气,说:“你信不信我前脚走了后脚豫川那个王八蛋就能把我绑到泰山府?”
语气极为沧桑。
东庭乐了:“这不挺喜闻乐见的吗?”
脂粉“啧啧”两声,插话:“你呀,活脱脱的自作自受!”
暗自腹诽一句“交友不慎”,萧子弥悲愤的进了铺子里。
环珮玦璜,梳篦镜奁,无一不是制作上乘。
脂粉先前来过,此番在门口看了两看,便带着卫儿到斜对面的点心铺子买零嘴。东庭进来便说有事,就去找掌柜的,留徐子昭和萧子弥二人在店里转悠。
萧子弥原是百无聊赖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最后逐渐看得入迷了,割舍好半天终于选中一方砚台。
砚台玉质,形似鸡子,颜色碧青,纹理细致,上雕云纹,摸上去细腻温软,其后刻“鬼斧无功”四字。
萧子弥将之在手中掂了掂,笑:“好东西。”
徐子昭在一旁陪他,接过砚台细细看了,道:“是很不错。”
萧子弥长舒一口气,喜笑颜开:“嗯,总算是一桩心事。”
“怎么?”
“差人一样东西,本该前些日子就送出去的,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也就拖着了。”
徐子昭略一思索就知道个五六七,他笑:“没闹脾气?”
“哪能呢?”萧子弥无可奈何,“从小就乖得很,只是嘴上不说,眼神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你倒是很宠他。”
萧子弥笑笑:“小孩子嘛,总是得被人宠着惯着。” 说着就拿出几枚东海产的圆珠换了砚台再让包好。
东庭同掌柜交代好事情向他们走来。看一眼徐子昭空空如也的手,东庭说:“你就没看中什么称心的?”
徐子昭摇了摇头:“做得都很好,只是我没什么想要的,随便挑一样回去,用不上又可惜了。”
“王爷没回来?”
一听东庭问起这话,萧子弥就愁眉苦脸:“他回不来才好,倒很是称了我的心意。”
岂料萧子弥话音刚落便听闻一声长叹:
“弥生你这样讲倒叫我好是伤心——”
眼睁睁看着豫川撩起竹帘从屋后走出来,萧子弥默默深吸一口气,无力道:“你出来了啊……”
豫川似笑非笑:“虽然我知你不愿见我,但是今年的宴会你再不可推脱。别跟我说你不清楚,我可是知道那请帖被你压在了桌脚。最后也别说你忘了,那日我会派人上门相迎。”
忽略萧子弥脸上不断在以死明志和委曲求全之间挣扎的的表情,豫川微笑着看向东庭:“少司阴那天也带着月老大人同去好了,多个人总是热闹一点。”
☆、第四章
每年七月底的望朔节都是要设宴的。
只是萧子弥几乎都不去。
“没意思,”萧子弥在屋里让人给自己束上腰带,嘴上这么说着,“年年都办,腻不腻啊。”
“你才去过几回?也好意思说这种话。”脂粉气定神闲坐在屋檐下指挥东庭满院子乱跑的给卫儿扑萤火虫,说这话的时候她顺便回头打量一眼萧子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穿成这样你确定不是去到泰山府侍寝?”
“呸呸呸!你才是去侍寝!”萧子弥登时怒目,“小心我革你职!”
大司阴萧大人今日着胭脂色的袍子,上绣水蓝牵牛花,腰间一条玄色腰带用金银丝勾了山水轮廓,头发绑在脑后,赤脚踩一双木屐,一身打扮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闻言回头的徐子昭默默将头扭了回去。
东庭抹一把额头汗水,冲萧子弥“嘿嘿嘿”诡笑:“你就这么去吧,去了回不回得来就说不定了。”
萧子弥皮笑肉不笑:“……我可以当你这是诅咒吗?”
东庭笑得龇牙咧嘴:“你自便。”
徐子昭想了想,不确定的开口:“大司阴穿这个,是不是显得有点,嗯,随意了?”
萧子弥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瞧,困惑道:“有吗?我有时候不也这么穿吗?”
“就随他去吧,”脂粉摇着扇子,看一眼萧子弥,“反正泰山王送这身衣服过来,原就不是指望给我们看的。”
东庭笑得更是奸诈,连徐子昭的目光也透出“原来如此”的意思。
憋闷不已的萧子弥正要发作,却听见空中“叮叮咚咚”一阵脆响。众人抬头,见三辆垂幔马车自西而来,鬼火作灯,角悬铜铃,不多时便停进院中。
蒙面的高大仆从无声跳下车辕,撩开纱幔,泰山王一张笑吟吟的脸露出来:“弥生穿这衣服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萧子弥目瞪口呆完了当即就有点想跳脚——你不是说派人来的吗!派的人呢?!你怎么能自己就来了?!这让我中途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好吗!!!
可是这种话他才不敢说。
干笑两声,萧子弥极小心的挪着步子往后头的马车靠,却被很容易的捞住了。
“弥生可是不愿与我同车?”豫川叹一口气,眼神竟然有点哀怨的意思,“实在是无情啊,难得我能得空出来接你。”
“……”
萧子弥无言以对,只有暗自饮恨自己当年怎么就招惹上了这般难缠主儿,咬着牙和豫川同乘一驷。
闷热的天气里吹阵风永远是很惬意的事情。
三驾马车在云海之上向着泰山府前行,纱幔之后的月亮显得很是朦胧。东庭正琢磨着要是待会儿遇上酒仙了,是不是得逼他兑现好多年前就答应好的佳酿,就听见徐子昭轻轻说了一句:“嫦娥已经老了吧。”
“嗯?”东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头顶一轮银月甚是接近的样子,大得好像真的伸手就可以摸到。
“应该吧,”东庭收回目光,语气有点无所谓的样子,“西王母给的长生不老药她只吃下了长生,这么多年了,怕是早该老的不成样子了吧。”
——上古之时,西王母赐长生不老两枚仙丹于后羿,并嘱托只可一人吞服。侍立一侧早已不满足于仅仅为人属下的逢蒙心生歹念,暗地谋害后羿,却只得一粒不老。逢蒙不甘,紧接着逼迫嫦娥交出长生,嫦娥假意相许,却趁逢蒙不注意时将丹药吞下,后来,嫦娥自觉身轻,飘入广寒宫,并再也不曾离开。
“不过,我猜,她一定很寂寞,”东庭接着这样说道,表情有点茫然,“不管过了多久,这些年也没个人说话,肯定很难受。”
徐子昭仰头直直望着月亮,脸上无喜无悲,语调很平淡:“应该不会,我听说后来西王母给她送去了另外一种药。”
“什么药?”东庭目光讶异,“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个。”
徐子昭沉默,似是在回想。片刻后,他开口,慢慢说道:“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听人说……那是一种吃下去,就永远不会感觉寂寞的药。”
“诶?”东庭奇道,“真的有这种药吗?”
徐子昭凝视月亮上的那抹暗色,伸出手掌,贴上眼前的纱幔,恰好遮住眼前一片皎洁月光。他说:“嫦娥因为后羿的死而痛苦,西王母给了她一个选择,她答应了。那种药吃下去,慢慢的就会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再有感觉。没有痛苦也不会快乐,可是一个人,如果对周围一切都不为所动,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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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真的知道哪样更痛苦呢?”徐子昭低头,看下方浩瀚云海,“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
一番谈话后,两人也没心思再说别的什么。徐子昭倚着车上栏杆表情放空,对着远处发呆,东庭则思考起徐子昭所说的嫦娥的选择。
两厢沉默之间,马车穿过山中淡蓝雾瘴和凡人无法涉足的结界之地停到了泰山府正门外,众人从马车上下来,徐子昭看见萧子弥气急败坏吼着要回去,豫川面带微笑毫不含糊的勾住他的腰身往门内拖。纠缠之间,徐子昭似乎看到萧子弥的手腕和脚踝上分别多了暗色的痕迹。
“跟着我,”一旁的东庭扯扯他的衣袖,“今天人多,泰山府又很大,你别一下子走不见了。”
“嗯。”
望朔节的夜宴永远都是盛大而狂放的,按照萧子弥的话,那就是“很俗气,全然不似天界那般呆板清高”。
面容妖艳蛇缠颈间,散发纹身而□腰肢的楚地山鬼们在铺满珍贵香草和花瓣的空旷处放肆舞蹈,姿态野性凛冽,不由令人心生震撼。
前来赴宴的大都不是天界的神仙,不过就算是,徐子昭也定然大多不认识。
萧子弥和豫川并肩而坐,只是他看上去非常不乐意的样子。
而东庭一上来就追着红鼻子的酒仙追债追得不亦乐乎。
徐子昭既没什么人认识,也无甚事可做,只有提起酒壶给自己倒酒喝。
泰山府的酒香郁浓烈,口感绵软清甜,他觉得不错就多喝了些,等到被东庭转身看见,提醒这酒初尝倒没觉得什么,但是后劲太大时,已经有两三杯下肚。
泰山府的酒很快就显出其劲力来,东庭给他夹菜的当儿,徐子昭的眼前就开始有点晕了。
“我出去透透气。”徐子昭闭了闭眼睛,站起身,东庭注视他脸颊上异样的红心里放不下,要跟他一同出去,徐子昭摆摆手,表示两人同时离席不太好,况且自己也没太大事,给拒了。
脑子有点犯晕乎的走出大厅,徐子昭转悠一阵找到个感觉上没什么人去的僻静角落,挨着假山坐下,呼出胸中酒气,抬手揉了揉脸。
拂面而来的夜风里有晚栀子的甜淡香气。曲折的游廊上悬挂着红纱灯笼。
远处隐隐约约传过来歌舞丝竹和众人谈笑的声音。
徐子昭听着墙角边起伏的虫鸣,放松了身体,阖上眼睛叹息。
——对所有存在的一切没有感知,活着,未免太过寂寞。
他这么想着,忽然感到一阵气息吹进耳朵。一个激灵飞快睁开双眼往旁边避闪,却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豫川凑得极近,灰蓝色眼睛在他身上打个转,兴味盎然。
豫川明眼见着徐子昭脸上的错愕与被冒犯后的怒意一闪而逝后垂首恭敬道:“王爷。”
豫川直起身,咧嘴一笑:“大人在这里坐着干甚?既无佳肴也无美酒。还是说本王招待不周,大人觉得没趣?”
“王爷过谦,今日筵席实是很好,只是下官不胜酒力,出来解解酒气。”
“嗯,那倒是挺巧,”豫川斜斜靠到假山石上,“本王也是出来透气的。”
徐子昭笑:“那王爷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主人家不在席间毕竟不太好。”
“无碍,弥生在呢。”
徐子昭不再言语,豫川也没说话。酒意渐渐涌上来,徐子昭觉得周身的虫鸣花香和微风都是极舒服的事物,整个人不由有了昏昏睡去的心思。
就在意识暗昧之时,他听见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