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流风-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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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中。
天色渐白,竹叶轻摇,一颗透明的夜露坠下,沿着他的脸颊滚落。
——我很想爱那个叫做楚陌寒的人,但我恨这个名为楚陌寒的将军。
淡淡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如被石子激起的涟漪,层层叠叠,久无平息。
为何,为何?
原因其实很简单。
如果自己不是驻守榆州的州牧,就不会遇到他。
如果自己不是荠城之乱中战胜了六皇子,就不会得到他的关注。
如果自己不是南北之战中的一方势力,就不会致使他被“夜雨”发现。
如果自己不是“夜雨”的目标,就不会在三年之后和他卷入同一场波折。
如果自己不是楚家军的首领,就不会令他殚精竭虑为自己铺出帝王之路。
如果自己不是即将取得天下的将军,是不是,他就不会离开呢……
为什么自己成为将军呢?一开始就错,接着,一错再错。
如果自己不是将军……不,楚家的国恨家仇,又由谁来承担?楚家军的生死存亡,又由谁来负责?
这是一个注定破灭的结局,一个无法解开的悖论。
若只是江山美人的抉择,楚陌寒认为自己尚可清楚的取舍。可是……从父亲的去世开始,自己的眼前就仅有一条只可前进,不能后退的道路。
而那个时候,少年轻狂,意气凌云,全然不会料到今日的情景。
曾道天下之物,只要努力争取,终有得到之日;可是现在才明白,诸如血脉和身世,一开始就已注定,任谁也无法改变。
此生所求,究竟为何?他仰起头,沿着笔直的竹杆望向苍穹。天地不仁,万物无情。既然苍天给了人相爱的本能,为何又要设下如此纷繁的是非纠葛?既然人总归要孑然而来孑然而去,为何还要为他人历尽折磨?
美丽的花朵终会凋零,他长叹,可怜的花儿,早就知道注定枯萎的命运,何必倾尽一切的绽放呢?究竟是谁谱写了命运的轨迹,他难道不会受到惩罚么?
“楚大将军,你是不是也有这种体会呢?命运把你推上这个位置,前方的路铺满荆棘,身后则是万丈深渊……处在这个位置,你不得不,不得不披荆斩棘,践踏着鲜血铺成的道路向前行进。”昔时的话语再度浮现,如此冰冷,如此触目惊心。
那么,他呢?兰家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那个所谓的时机,到底又是什么?
远远的,似有金鼓之声隔空传来,喧嚷的有如另一个世界。
。
元真四年秋,三路大军攻下皇城,结束了各方势力混战的时代。
据旻都的说书人道,当日清晨,都城内部一片混乱,守兵丢盔弃甲,早无斗志。似又有人在内中接应,四方城门一起落下,攻城的士兵一拥而入,迅速占领了街巷。
而城内的混乱,在攻城之前就已经蔓延开来。一方面是由于大军压境,士气不振;另一方面,则与夜间发生在皇宫的火灾有关。
这场火灾只波及了正殿和一间并不起眼的宫阁,两处起火点距离甚远,却几乎在同时燃烧,似乎是某种易燃的物质所致。然而是谁将火种放入宫闱之中?这两处宫阁又有什么关系?说书先生并不清楚。
然而,他听之前在宫中掌厨的人讲,这场火灾是死了人的。但是掌厨先生趁乱凑近现场时,到处已经焦黑一团,看不出什么痕迹。两具尸骸均已烧至见骨,但凭借身形和残缺的脸颊,能依稀辨认出是当时在位的元真皇帝和梅州的陆大将军。
“怎么可能?”有人嘲讽的质疑道,“皇宫禁地是什么地方,怎么能有刺客潜进去呢?”
“怎么不可能?”说书先生吹胡子道,“初仁二年,刚登基不久的三皇子,不就死于刺客之手么?”
“难道刺客变成老鼠,从地洞里钻进去了么?”一个小女孩咬着糖葫芦,纯真的问道。
“嘿嘿,有可能哦。”说书先生神秘兮兮的一笑。
“有老鼠钻进屋子,还不知道把老鼠洞堵上么?怎么可能再错一次?”
“那老鼠可精明着呢!”说书先生撇嘴道,“堵上它一个洞,它还会找到另外几个。更何况屋里的老鼠还指望着沿着鼠洞里往外跑呢!都堵上了可怎么行?”
“不知所谓……”
闲客们正说笑着,街上一路彩车花马招摇着,从大街小巷经过。喜悦的气氛在城中播散,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太平日子。百姓们沿街欢呼着,庆祝多年的征战终于画上句号。
。
第二年年初,义军的领袖楚陌寒在军民的一致推举下,正式登上万众瞩目的帝位,改国号为怀德。江南旧部的首领吴仕邈出任宰相,执掌大小事宜。新皇登基后,谕令免除苛捐杂税,严明律法,休养生息;前朝旧臣不计前过,为国效力者皆同等录用。一时间,百姓安居乐业,百业秩序井然,俨然一副太平景象。
然而新的诏令中,更是谕令良家女子不再进宫选秀,皇后一事也并无提起。百姓只道天下方定,新皇帝尚未至而立之年,只欲图强立业,宫闱之事便做后谈。
朝廷之上,赏罚分明,纪律严谨,更有从谏之风。虽然百业待兴之际,事务繁杂;朝中大臣倒也相安甚洽,共拟良策。宫中的侍臣只觉新皇帝夙兴夜寐,一心扑在朝政之中,但却是为人淡漠,难以揣测心思。偶有几次,宫中掌灯报时之人瞥见皇帝在深夜之时,对着清冷的夜月独饮,喃喃的念着什么。但具体说的是些什么内容,谁也不敢打听。
世人总爱形容美好的生活是“帝王般的日子”,但帝王的日子究竟是怎样?世人也并不清楚。
☆、第一百一十九回 一别经年
圆月如盘,繁花似锦。
楚陌寒难得坐在花园的凉亭中,摆设酒具。今晚,他约了人。
乒的一声,凉亭上的几块瓦片坠落下来,一声叫骂声在上方响起。
“哎呀,你这只笨狼!也不知道把房顶修一修!”
从长廊赶来的凌子墨撇嘴道:“只怪你有大路不走,偏要捡不是人走的地方,活该!”
“子墨啊……”辰冰清连忙从屋檐上翻身下来,贴到他身边摇尾道,“一周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呀?”
“想、想你个鬼!”凌子墨抬抬眼皮,“你都到哪里去了?”
“嘿嘿,我到柑州一带拜访了一下老朋友们,”辰冰清得意道,“子墨呀,师姐有一套房子在山水佳境之处,等到时候,我带你到那里游山玩水如何?”
凌子墨软软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曾记得小时候,自己是说过想要到江南山水锦绣之处游玩,但多年戎马,自己甚至都不记得,不料他却一直放在心上。
“明年就是第三年了……”辰冰清担忧的瞥了一眼自斟自酌的楚陌寒,小声道。
凌子墨眼皮一跳。怀德帝即位之时,自己与辰冰清约定,三年之中局势不稳,自己要担任御前侍卫守在皇宫;天下安定之后,再与他行走江湖。可是,每次看到楚陌寒落寞的神色,总会担心自己走后,不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两年中,楚陌寒除了朝中之事,很少与外人交谈。即使对自己,也不曾展露笑颜。凌子墨本身乃是不善言辞之人,更不知要如何劝起。辰冰清也时常现身宫中,讲一些江湖之事逗他开心,可每次只是他一人滔滔不绝的说笑着,楚陌寒只默然的盯着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故友如此,辰冰清也觉过意不去,他向江湖上的朋友打听兰漱风的消息,可完全没有线索。唉,那只小猫,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突然,又是一声瓦块碎落的声响,一个声音骂道:“哎,我说楚大少爷,你怎么做了皇帝还这么吝啬,也不知道把屋顶修一修……”
辰冰清看去,只见一袭蓝衣的萧少翟踩着碎瓦,翻落在花丛中。辰冰清顿时火起,挑眉道:“哎,只怪你有大路不走,偏要捡不是人走的地方,活该!”
明明是连自己也骂了吧……一旁的凌子墨不禁扶额,但见辰冰清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趾高气昂的望着萧少翟。
“嘁,轮不到你这只妖狐狸说教,我堂堂萧二少爷岂是能从大门走进来的?”萧少翟一副不输给他的样子睥睨回去,末了,又补充一句,“小子墨,你说是不是?”
凌子墨顿时垂下两条黑线,嘀咕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萧二少爷挪来一只石凳,在花丛中翘着腿坐着,悠哉游哉的道,“小子墨,你跟着那只穷酸狐狸是没有前途的,还是考虑下来本少爷的后宫吧,爷会好好对你的……”
话音未落,一条长凳飞了过去,炸毛的狐狸一副要扑上去的样子,叫道:“喂,你是不是找打呀?我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欠揍的花花公子!”
萧少翟闪身避过长凳,轻佻的笑道:“你是嫉妒吧,要不然爷发发慈悲,连你一起收了吧!”
“去——死——”辰冰清刷的拉开战势,“子墨你别拦我,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凌子墨满脸黑线的趴在墙角,碎碎念道:“为什么我周围都是这种人……为什么我周围都是这种人……”
喧嚷一阵,只听凉亭中一声低沉的声音道:“闹够了么?”
萧少翟和辰冰清退回两边,看向独自饮酒的楚陌寒。只见他冷冰冰的看着雕栏上流淌的月影,深邃的眼眸如夜色幽凉。
“萧公子,我请的是你师父,他人在哪儿?”深沉的话音也不含一丝暖意。
“哎,那个死老头子,”萧少翟皱着眉头,捡一处未被破坏的地方坐下,叹息道,“说最近贪嘴吃坏了肚子,于是就派我过来了……”
“荀老先生是不愿见我吧,”楚陌寒冷笑一声,道,“是怕我拿美酒诱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不成?”
“呵呵……”萧少翟干笑两声,道:“他能有什么可说的?您也太高估那个老不死的家伙了。”
“哼,既然是老不死,必定比我们见识的多,”楚陌寒轻哼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压迫,“他派你过来说什么?”
萧少翟避开他的眼神,笑眯眯的说道:“哎,他说一个人若是有意躲起来,你是抓不到他的……即使捉到他,他也会再次离开。兰公子留下的锦囊已经说明了,在那个时机之前,他是不会出现的。”
两年前,兰漱风给楚陌寒留下一封信,上附一锦囊道,若是未曾现身的八皇子举兵起义,开启可得良策。也就是说,如果兰漱风再度出现,必然是有乱局之时。
“荀先生之前说过,兰家与皇室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的更为复杂,”楚陌寒道,“这两年我派韦世芹清查前朝史料,倒是也得到一些信息。”
兰家自三代以前,就一直在朝中为官。作为医药世家,每一届的太医院中都有兰家的人在。上一任便是兰漱风的父亲兰国桢。据皇家的记录,兰国桢的确长期担任八皇子的医师,与其来往密切。其子怀玉也送入宫中,成为八皇子的侍读。
这与兰漱风告诉自己的完全符合。史料记载,玄崇八年,兰家因涉及皇室党争而被灭门,八皇子亦消失在旻都之乱中。这样想来,兰家能够将独子偷偷送出皇城,也难免不会藏匿一名皇子。在随后的乱世纷争里,兰漱风四处奔波,打通关结,都是为了隐藏八皇子的下落么?
因此他不断的逃避着我,因为我要推翻八皇子的家族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