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流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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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刘卿刚刚挂上“暂时歇业”的牌子,只见一名青衣男子上前作揖,礼貌的问道:“老人家,请问兰大夫是住在这里么?”老管家打量着陌生的男子,他衣着考究,举止有度,似为读书人的样子。老管家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只不过兰大夫现在……正忙,阁下若是有急症,不妨到其他地方看看。”
那人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不着急,在下并不是来看病的,只是有事求见兰大夫。在下在医馆内等候即可。”
老管家有些惊讶,见那人从容的走进医馆,却也不好阻拦,只得紧紧地跟在后面。那人走进厅堂,看到对着棋局冥思的兰漱风,只是微微一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候着。
“刘卿,上茶。”兰漱风此次虽盯着棋局,却并没有忽视外界的动静,“客官哪里不适?”
老管家连忙倒茶,那人见兰大夫抬起头来,连忙起身作揖,道:“在下唐书桓,目前散居于榆州。鄙人的病症并非源于身体,而是起于心志。”
兰漱风细细的打量着来者,端起茶杯:“然而本医馆只医得身体,心志却无药可医。”
唐书桓只是一笑,道:“值此乱世,怀珠之士皆欲投明主,然而璞玉美不自现,丹青美不自言,只望兰大夫为鄙人美言几句,唐某不胜感激。”言毕,拿出一只鼓鼓的锦袋交给老管家,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兰漱风眼眸一凝,悠悠的站起身来,向堂中走去。他示意老管家先接下,又向唐书桓微笑道:“唐公子何以断定,在下的话就一定能上达明君呢?”
唐书桓也笑了笑,偷眼看了看兰漱风,轻声道:“鄙人多次想要拜访楚将军,何奈并无引荐之人,于是时常留意他的动向。听说楚将军日理万机,不免劳顿,时常到这里来调养,因此……便是来此撞撞运气。”
兰漱风面带微笑,眼中却看不出什么神色,他对唐书桓道:“阁下过奖,楚将军只是凑巧看得起这个小医馆罢了。小生只在调理方面能说得上话,别的方面可就不敢保证。”
唐书桓笑着摆摆手,道:“总是聊胜于无嘛,成人一事,功德无量,还望兰大夫不要推辞。”
兰漱风眼底的笑意聚集起来,他似乎饶有兴趣的看着唐书桓,对一旁的老管家道:“刘卿,笔墨。”
刘卿看着自家少爷脸上的微笑,不禁有些同情起唐公子来。唉,又有一人要不明不白的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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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志得意满的唐书桓来到楚陌寒军中,却并没有得到任用。兵士们只见他西出辕门,仰天长叹,从此却也不见了踪影。
然而数日之后,梧州姬留雁的府中,有一人前来投靠,那人青衣正冠,正是从榆州而来的唐书桓。姬留雁与其问答几句,只觉无趣,正要婉拒,忽而一名黑衣男子从帷后转来,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冰冷的笑意,问道:“榆州楚陌寒,近日别来无恙乎?”
“这……楚将军还是那样……”
“你从榆州来,定是投靠过楚陌寒吧?”黑衣男子坐在姬留雁旁边,“楚将军为何不收你呢?”
“呃……在下才疏学浅,可能不合楚将军的意思吧……”唐书桓的额角渗出冷汗。
“楚陌寒看不上的人,你认为我就会看上么?”姬留雁斜眼看着他,嘲讽道。
“不不,小民不是那个意思……”唐书桓连连解释,“我只是……我只是……”
黑衣人在姬留雁耳边说了几句,姬留雁点头,向唐书桓问道:“不过,榆州的楚大将军最近总是不听管教,如果你肯告诉我楚陌寒的一些事迹,我倒是可以重新评估一下你的诚意。”
唐书桓连忙将榆州近日来的大小事务一一禀报,不时的偷眼看着姬留雁的神情。
“还有,听说楚将军最近不时的造访一家医馆,不知是不是染上什么疾病。”
“哦?”姬留雁笑道,“这还真是新鲜。”
“那个医馆的大夫叫做什么?”一旁的黑衣人突然目色一凝,插嘴问道。
“唔,具体的名字小的不太清楚,医馆的名字叫做‘幽兰轩’,大夫姓‘兰’,年纪不大,据说医术倒是不错。”
“怎么?陆兄怀疑楚陌寒的戒备,是这个郎中在背后出谋划策?”姬留雁有些怀疑的向身边的男子低声问道。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得意的光芒,低声道:“不要放过任何的可能。”
姬留雁点点头,招了一名手下细细的耳语。伏在地上的唐书桓偷眼看着,只见一旁的黑衣男子若有所思,眼中深不见底的夜色令他不寒而栗。
☆、第三十四回 所谓宿命
午后的阳光慵懒的铺洒在后院的石阶。兰漱风正斜倚在庭院的藤椅上,悠闲地闭目养神。
“兰公子在午休么?”一阵风声,楚陌寒翩然而入。
“既知如此,还要扰人清梦?”兰漱风依然闭着眼睛,冷冷的说道,“将军越来越不客气了,不知道闭门谢客这一说么?”
楚陌寒莞尔一笑,步至兰漱风对面,道:“我见你房顶上并没有设什么机关,就私自以为这扇门是开着的了。”
兰漱风面无表情的躺在藤椅上,似乎连翻白眼的力气都省下了。楚陌寒环顾着植满兰草的庭院。那兰草也像主人一般,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自顾自的享受着柔和的阳光。
“好歹在下也算是客人啊,人称‘君子兰’的阁下,就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么?还是说,”楚陌寒抬眼,兰漱风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在下已经不算是客人了?”
“好,好,客人阁下,你这回又是哪里不舒服了?”兰漱风慢条斯理的说道,“是火气太大伤了肝呢,还是夜劳过度伤了肾啊?还是一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跌断了腿,不远万里的爬到在下这个小诊所来了?”抬了抬眼皮,“哦,腿没断啊,看不到大将军爬街了,真可惜。”
楚陌寒笑道:“楚某这辈子看来是不得马革裹尸了,早晚得死在你的唇枪舌剑之下。”又叹道:“心病啊,心病。”
“哦,失心疯啊。”
楚陌寒摇摇头,“是啊,不然怎么会来找你。兰大夫有何良方?”
“好说,”兰漱风右手一挥,“隔壁的隔壁,赵伯刚做好一幅棺材,兰某明年今日给你上香。”
楚陌寒黯然一笑:“若兰公子能于楚某瞑目之后记得在下,楚某也不枉此行。”
此语既出,一时默然。
“那么,不打扰兰公子了,楚某告辞。”楚陌寒微微笑着起身拱手,便向前厅走去。
“慢着,”兰漱风坐起身来,长叹一声,“楚陌寒,楚大将军,小生上辈子是怎么招惹你了,非要牺牲这辈子的午休时间替你收尸。”
楚陌寒转过身,向兰漱风瞪着他的眼睛温柔的回望过去,嘴角一挑,右手抖出一张白纸,只见飞舞的行楷涂写一个大大的“鳳”(凤)字。“原来以为兰大夫对在下很是刻薄,现在楚某才明白,兰大夫已经很照顾楚某的面子了。”
兰漱风见到自己留给唐书桓的“引见信”,也不禁莞尔,眉毛一挑,不屑的说道:“看他欢天喜地的样子,不过是嵇喜之流,罢了。”
原来,曾有东晋名士嵇康,不拘于世,为人放达,常与同为豪放之士的阮籍、刘玲等人放浪形骸,讽谏时事,时人并称“竹林七贤”。然而嵇康的弟弟嵇喜虽然仕途畅达,却被竹林之士所鄙。一日,阮籍到嵇康家中拜访,正逢嵇康外出,只有嵇喜在场。嵇喜以礼相待,阮籍却白眼对之,书一“鳳”字而去。“鳳”字拆开,乃为“凡鳥”二字,阮籍正是以此讽刺嵇喜之流为“凡鸟”是也。而今兰漱风借此典故,轻易的应付过了唐书桓。
楚陌寒目光微凝,滑落在他的唇角,“漱风……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何,为何唯独对我不笑呢?”
兰漱风一怔,无意流露的笑容僵在嘴角。楚陌寒并没有走近,三步之遥,却像是隔着无法逾越的裂痕。他怅然的看着,捕捉他躲闪的目光。得到天下,就意味着永远的失去他么?那么趁现在还勉强拥有,要怎样做,才能弥补日后的空无呢?
“微笑只是习惯,只是礼貌,”兰漱风淡然答道,“如果将军大人命令小生微笑,在下必当遵从。”
“你只是把我当作将军、州牧,以及暂时的主公么?”
“不然还是什么?”
楚陌寒一时无语,黯然道:“如果我的命令能让你留在我身边,能让你对我微笑,哪怕要强迫你,我自然也会命令。然而……我并没有资格。”
兰漱风冷冷的看着他,黑色的眸子泛起无尽的寒意,“即使你有资格,也恕在下不能从命。”
“你,对我到底作何想法?”楚陌寒眉头轻敛,目光灼灼的看着兰漱风,“你并不讨厌我吧,只是,你在躲避什么?”
“我在躲避的,是宿命,”兰漱风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楚将军,请放弃吧,你无法改变我的宿命。不只是你,没有人能够改写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我并不在乎过去的事情……”
“不是在乎不在乎的问题,”兰漱风打断他,“这场棋局,并不只有你我二人。”
楚陌寒眼眸一凝,心下疑惑,问道:“难道,陆无言……”
“陆无言是棋局上至关重要的一子,然而我所背负的,更甚于此。”兰漱风手持折扇,背身在庭院中走开几步。他抬头,遥望着万里的晴空,道:“在下从不奢望逆天改命,也对世间繁华毫无留恋,我所期望的,只是把酒东篱,安度余生罢了。”
“倘若楚某的所作所为令兰公子为难的话,我在此致歉,”楚陌寒怅然的看着眼前之人,却无法读懂他的心思,“楚某只想让兰公子相信,如果需要的时候,你,可以信任我……”
兰漱风回过头,眼中泛着一丝异样。他的嘴角终于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如果楚将军真的想为小生做什么的话,”他缓缓的走近楚陌寒,“就请平息这个乱世吧!”
楚陌寒看着他嘴边的微笑,这是自己所期待的么?虽然是美丽的微笑,却依然如此遥远,如此陌生,像是含着无法融化的寒意。他方才明白,原来动人的笑容也能这般寒冷,顺耳的话语也能如此乱心。这笑容,这祈愿,并不是自己想要。其实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人吧,站在眼前的,还是那个唇枪舌剑、白眼相对的兰漱风么?为什么每当自己靠近一步,反而会将他推的更远呢?
“若是你的愿望,我会实现它。”他看着眼前的人,终不知要说些什么。
“为你,为我,为天下苍生,”兰漱风悠悠的转回,幽深的笑意依然浮在嘴角,“不管为谁,这一步,都是将军必须做的。将军,请回到现实吧,恐怕你在榆州的日子,并不长了。”
楚陌寒叹息一声,目光穿过兰漱风,看着摇曳的兰草,“我已经和柯忘忧商议过了,榉州屠素葛,也基本上答应了我的请求。”
“那就好,”兰漱风点点头,再度坐回藤椅,闭上眼睛,“将军,不论任何时候,请以大局为重。”
楚陌寒若有所失的看着藤椅上的兰漱风,只见他又和刚才一样,安详的闭目凝神,不再理会自己。楚陌寒只觉心中有千头万绪,却无法传达。亦或者,他本是明白的,只是,只是所谓的“宿命”么……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