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傲笔负凌云(完结)作者:泊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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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感觉并不好,沈薄南将这种失望归为舟车劳顿。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如此,他回到洛阳之后在自己的府邸的庭院中兴致勃勃的让仆人栽上了一棵桂花树,砌上了石桌。然而等这一切都完成的时候他却没有了兴致,或者说他感到了极为深重的失望。他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三十年前的感觉了,因为那个与他一并喝酒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沉湎与自己幻想中的行为,他只是告诉自己其实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只是物是人非而已。因为他永远不会承认在他的心里其实有那么些微的一点对于王都的怀念。他其实一直都记得黄昏的时候他带着十六七的太子在东宫的院落里看着艳丽的夕阳从角楼上面慢慢落下,那其实也很美,只是就如同他一直漠视李垣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样,他同样排斥着这些记忆,他一直都这样告诉自己——这世界上的东西但凡是沾上了郑十八三个字,皆成为好。
因此,尽管已经频频失望的沈薄南现在依旧满心欢喜的拿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坐在了石桌边上。此时是三月既望,一轮圆月当空,密密匝匝的桂花枝上拱出了新芽。他就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好夜如水,他很快就醉了。似乎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他的酒量并说不上好,他坐在石桌旁能感受到这乍暖还寒时节夜风彻骨的冷意,然而他却放任自己坐在这里,初春的寒气侵蚀着他老迈的关节,锥心的疼痛直接侵袭而来,然而他依旧坐在那里,半醉半醒这他依稀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故事,然而这故事中并没有郑十八。那是天下初定的时候,郑十八公子执意留守洛阳城,而他自己秉承着先主的愿景去了金陵辅佐圣上,那时候他和郑十八都还年轻,分别并算不上什么,况肯这些年回忆下来其实他和郑十八一直都没有厮守在一起,要么是自己在前线郑十八在后方,要么是自己在金陵郑十八在洛阳,要么是自己在人世而郑十八在地府。他这次想起的故事是自己在御书房面圣,圣上问他王道问他治国,那时候他是太子太傅,名扬天下。他还记得太子常常站在御书房听圣上问自己治国之道,他到现在还记得他说话的时候身后的李垣定格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的灼热。其实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出身尊贵的学生对自己抱着并不寻常的感情,然而那时候他以为这只是少年一时新鲜的倾慕,他总以为天家情薄日子久了就淡了。他想就算李垣真的是倾慕自己也无妨,只要李垣能一辈子把这些旖旎的心事藏在心里,那么他就不动声色的陪伴他左右。
沈薄南其实很欣赏李垣。李垣从小接受了深宫良好的教养,举手投足带着贵气,喜怒不假颜色,说话带着转圜的余地,是天生的盛世君王。他做好了辅弼李垣一生的准备,然而李垣却不是他想象中的薄情。李垣真的很执着,他陪伴了李垣二十多年,这二十年里他从那个年轻的风度翩翩的太傅变成了一个白发老翁,这二十年中李垣已经很多次的将自己的心思明目张胆的表示出来但是他从来不曾回应。他已经将李垣逼上了绝路,他记得挺久之前李垣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那时候他竟然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他说:“臣誓死追随陛下”。他用一道君臣有别的天堑将自己和李垣隔开,落得今天这样的地步他从来都不怨李垣,他知道自己亏欠李垣良多,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回应这位天子一丝一毫。
因为他已经有了郑十八公子,那么这世间在没有一个人能得他倾心。
只是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和郑十八之间到底算什么,他更没想过郑十八公子的心里自己到底算什么。其实他的记忆中有关郑十八公子的地方很少,他就记得某一次他带了一坛好酒去找郑十八,然后他喝醉了。他记得他那一晚做了一个旖旎缱绻的梦,郑十八将他压在身下,他并没有觉得痛苦或者怎样,甚至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然后这场梦醒了,他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屋子里并没有别人,只剩下狼藉的床铺和躺在床上的他狼藉的身体。这是他和郑十八公子的开始。
☆、若为门下赐从容
作者有话要说:李明德。。。本来不想起名的但是发现必须要给他一个名字了于是我正好在看凤凰图腾于是就明德吧。。。淮上sama我对不住你。【其实写完了有种李明羽的乱入感。。。第二,作者才没有被外星人附体呢!人家才不是短小君!第三,打算写一直很萌下手无数次但都没写出来的商鞅嬴渠梁的同人,等我在酝酿酝酿。。。第四,打滚求收藏和评论。。。
李垣记得很多年前沈薄南给他讲过洛阳城的故事。那些故事中没有自己的存在,但是他依旧觉得那是很完美的故事,因为那样的故事中有张狂辉煌的沈薄南。
四十七年前,乱军压境。
这是李姓王朝对那一场战争的定义。因为在此时此刻史官写下这些故事的时候那一场战争已经分出胜负很多年了。其实那并不是乱军,那是朝廷集结的讨伐藩镇的军队。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天边才泛起了一道儿鱼肚白,这个时间正是往常洛阳城东头的馄饨摊儿老板开张的点儿。然而那一天的这个时辰,洛阳城里的人却没吃上那一口热乎的馄饨,因为就在这个时间,当时朝廷的官军来讨伐自立为王的洛阳城守。
发现敌军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城里的官兵慌忙起身,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拿起了长枪,匆匆赶到城楼上。沈薄南跟着李垣的祖父李明德匆匆上了城门。此时就算是天色依旧不甚明亮却也看可以看见城下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李明德看着这局势,对沈薄南说:“此番情势,甚为凶险”。
沈薄南也看着城下,叹了一口气,说:“如若这番将洛阳城守住,那黄图霸业指日可待。如若此番失了洛阳,吾辈当如丧家之犬,命不久矣”。
谁都知道此时的王朝已经是穷途末路,外戚干政,宦官专权,天下豪骏揭竿而起,此时此刻的天子要是想讨伐什么便真的就是放手一搏,若成便可寄望重振河山,若败便是一蹶不振穷途末路。然而此时此刻李明德的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是洛阳城守,依托着洛阳慢慢的扩张,他的全部身家都在洛阳。天子挑上他并不是偶然,在乱世诸侯中他的实力并不是很强,况肯就算他姓李却和外戚李家的关系淡的很。他是庶子,李家看待他向来冷血,如今的形势并不明朗,他便如同处在一座荒岛上孤立无援,能依仗的就只有他这么多年笼络的一群门客,然而就算是这样李明德不愿意放弃洛阳,没有人知道这个世家不得宠的庶子的野心。李明德要的是天下!他要的是有朝一日他坐在朝堂上看群臣跪伏四方来朝!他听了沈薄南的话,迟疑了几秒,说:“吾誓与此城共存亡!”
说这句的时候他似乎想了很多,但是最终他还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想众人宣告了他的坚持。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城门上,看着底下是追随他的万千官兵,说誓与此城共存亡。他的声音顺着清晨微冷的风蔓延开来,似乎笼罩了整个洛阳城。他穿了一身黑衣,手中提着一柄伴他征战多年的剑,显得肃穆而神圣。那一瞬间包括沈薄南在内的门客将军甚至是个脸庞脏兮兮的小孩都愣在了那里。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这停滞的一瞬间里他们明白了他们追随李明德是为了实现这个人以及他们自己心里的盛世梦的!他们要的不是这一个四方的城池里的安逸,他们要的是天下,要的是整个江山!
这一天的热血让沈薄南记了一生。他记得李明德将手中的剑递给自己,说:“去兮!吾待君匹马破敌,酬之黄金千两!”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沈薄南记得那天他骑着一匹黑马冲出了城门,他看见敌军挥舞着长枪向自己跑来,然而他并没有停留,他挥剑向前冲去,但凡遇见阻碍便毫不犹豫的砍掉。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甚至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依稀能感受到跟在他身后的洛阳城军的呼喊,于是他便坚定不移的向前掠去。朝廷的官兵不过是强行征来的乌合之众,一旦见了血光便溃不成军,然而他的身后却是韬光养晦的洛阳城军。他想只要他能杀出一条血路,那么就有万千官兵与他一并守住洛阳城。
事实上的确如此。
那一场守城的血战的确打得很艰难,但是最终是胜利了的。其实后来想一想这场战役打得并不高明,因为那个年代沈薄南还有一众将领都太年轻气盛,他们选择的战法的确很壮烈,振奋士气,然而这样的战法其实不是最明智的,现在想想似乎可以把当年他们的打法称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然而这场战役是那个年代的所有人心中永远的辉煌。
沈薄南并没有亲眼看见这场战役的胜利,甚至他并没有睁着眼睛回到洛阳城里。他受了很重的伤,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一个似乎是李明德身边的婢女呆在他的身边,看见他醒了便欢快的去通知李明德。直到李明德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昏睡了四天,他能看见李明德眼中的关怀,李明德告诉他洛阳一战最终还是胜利了,尽管那些自己一路带起来的包括沈薄南在内的将领都受了挺重的上,甚至李明德的副将贺瑾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然而局面依旧是好的。他说,边的几个小藩镇都投靠了自己,还告诉沈薄南说大概一统黄河以北的土地指日可待,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间,等到自己手下嫡系的将领们的身体都好了,便是一展宏图的时候了。
沈薄南至今还记李明德眼中的期望。那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梦,从一开始一个籍籍无名的李家庶子到今天独镇一方的霸主他走的格外艰难。然而这些年间艰难困苦他一一捱过,就等来了今天这样的不敢触及的高度。这是李明德的霸王梦,其实也是沈薄南或者是其他将领的盛世梦。他们笃定他们追随了一个德才兼备的未来君主,于是他们便用心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后来的沈薄南与已经成为了兵部尚书的贺瑾回忆过这段往事,两个人都喝了酒,豪气干云。后来贺瑾告诉沈薄南那场战役被当时的谋士郑十八批驳的一无是处。沈薄南愣了愣,想起郑十八公子站在自己的床榻边俯视着重伤未愈的自己,说自己有用无谋,说自己罔顾士兵性命,甚至说自己是草菅人命。然而那时候自己并没有觉得郑十八说话伤人,只是从此之后他看了很多从前看不下去的书,然后,然后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他现在竟是满腹经纶的老书生了。直到沈薄南给李垣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才感觉到郑十八的漠然,感到了经年之前的痛心。
大概他的故事一直是这样,郑十八公子是他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明明那人貌不惊人穿了一身脏兮兮的灰衣,然而却表情倨傲为人淡漠。他始终追在郑十八的身后,为了那人赏给自己的一个回首而欢喜得不行。时至今天,沈薄南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和郑十八之间从来谈不上什么感情,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想明白这些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回忆从前的戎马倥偬。他想,就算是这样又有何妨?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