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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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摇手中匕首,无声竖起。
那人挨个刺戳恭桶缝隙,头顶上恭桶微微晃动摇摇欲坠,孟扶摇皱眉仰起头,有点害怕架空的恭桶掉下来砸了暗魅的伤口,她悄悄伸手过去,挡在他头顶上方。
一柄枪,却突然插了进来!
直直插向暗魅前心!
枪尖锋刃雪亮,寒芒闪烁,远处火把微黄的光照过来,亮至逼人。
孟扶摇弑天刹那欲起!
暗魅突然睁开眼!
他一睁眼目光比那枪尖还亮,黑暗中熠熠灼灼如丛林狩猎的貂,一伸手便死死卡住了孟扶摇刀势欲出的手。
然后他一抬头,突然竖起了一根手指。
黑暗中,恭桶缝隙里,重伤乍醒的暗魅,对着即将刺入他前心的长枪,竖起手指。
枪尖刹那一停。
雪光铮亮的锋锐离暗魅只有毫厘之遥,生生停住,半弓腰刺戳的那侍卫背对着众人目光变换,然后,抽抢。
他边抽边回头,对等待他的同伴们笑道:“娘地!什么都没有!”
众人都叹了口气,外边侍卫道:“摄政王殿下就在宫内坐镇未睡呢,好歹兄弟们都尽心些,既然这里没有,去隔壁含英轩吧。”
那侍卫拖着枪往回走,一边骂骂咧咧道:“这里面味道真大,白费我功夫。”突然身子一倾,斜了斜站起身来,骂:“见鬼的老鼠!”
众人此时都已出去,他脚尖在地上蹭了蹭,也匆匆奔出,火把的光芒从青石地面上漂过去,渐渐合拢消失在宫门外,“吱呀”一声响,宫门合拢,黑暗降临。
孟扶摇沉在黑暗里,无声的舒一口气。
她自己不怕在这宫中闯进闯出,虽然那惊神箭实在有点恐怖,但是想逃应该还是能的,但是如今暗魅重伤,要想在摄政王眼皮底下带着伤者闯宫就几乎不可能了,唉唉,这个连累人的家伙。
她没良心的在那里推卸责任,其实还没想到,真正被连累的可不是她……
人声渐渐远去,宫殿阔大,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回来,孟扶摇静下心来收好匕首,感觉到暗魅抓着自己的手腕的手又湿湿的了,赶紧轻轻拉开他的手,道:“你放松些,没事了。”
又问:“你在宫中有内应?”
暗魅看她一眼,那眼神里大有:“你好白痴没内应没安排我闯什么宫”的讥讽之意,看得孟扶摇悻悻,嘀咕:“俺不就是没内应便进来了?”换得暗魅又是一眼“那是你运气好。”的反击。
孟扶摇懒得和一个伤者斗眼神,何况两人身处重重叠叠的恭桶之中,实在不是个聊天的好所在,再加上身侧暗魅衣衫不整——他背上衣衫都没了,勉强用前衣遮着,裸露出光滑的线条优美的肩线,暗色中完好的肌肤光泽闪烁,肌骨美好如艺术品,和这样的半裸男色挤在狭小的黑暗中,有色心没色胆的孟扶摇一万个不自在,推开恭桶爬起身来,道:“我看看你那个内应留下了什么好东西。”
她站起身来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回头看暗魅,暗魅却掩身恭桶后,看不出什么异常,孟扶摇拼命的想刚才自己的灵光一闪究竟闪出什么了,偏偏那么一闪就完全不见,想了半天没奈何放弃,去那侍卫先前脚尖蹭过的角落找了找,在一个恭桶的缝隙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布囊,拿回去交给暗魅,打开来一看,有一枚腰牌,一张皇宫大略布局图,一张巡逻路线换岗时间和口令指示图,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的花样她看不懂,大抵是秘密联系的暗号。
孟扶摇叹气:“唉……怎么不留点吃的啊,尽留这些没用的。”
一边扁扁的元宝大人摸着肚皮,表示深切的赞同。
暗魅将布囊收起,闭目调息了阵,道:“可以把这些恭桶挪开了吧?”
孟扶摇脚尖踢踢元宝大人:“喂,耗子,我记得你有次滚凳子给你主子坐,滚得又快又好,凳子和恭桶其实也差不多,劳烦你滚滚?”
元宝大人爪尖踢踢暗魅:“吱吱吱吱吱吱……”
暗魅看看这一对无良主宠,干脆不说话了,倚着一个恭桶席地半躺下去,孟扶摇眉开眼笑大赞:“好,随和的娃!比某些人真是好太多了!”凑近了问他:“你认识宗越,也是来救他的?”
暗魅半闭着眼,半晌才道:“我劝你不要多事的好,救宗越不是那么容易的。”
孟扶摇垂泪,幽幽道:“其实我哪里想救那个蒙古大夫呢?那人又坏又毒嘴又刁还洁癖,全世界人人污脏就他洁净如雪,整天清淡干净得恨不得连空气都要洗上三遍,谁呆他身边都会觉得自己是泥坑里滚过的猪,我又没有自虐狂,要拖这么个人在身边找虐。”
暗魅抬眼瞟她一眼,琉璃般的眼神在她面上一转,道:“但是你的行为好像就是在找虐。”
孟扶摇气结,半晌磨牙道:“你什么都和他南辕北辙,唯独他最恶毒的那项像个十分,天生舌头长刺,牙齿带毒。“
暗魅不说话了,半晌转移话题,道:“不仅救宗越难,在轩辕晟眼皮底下,做什么都难。”
孟扶摇默然,心知轩辕晟大抵要比战南成那个天赋不算上佳疑心病又特别重的要难对付得多,也比同样是从龙重臣赐姓家族的德王要厉害,德王上面还有个长孙无极,腹黑深沉天下第一,始终死死压制住了他,轩辕晟上面那个轩辕旻,可从没听说有什么丰功伟绩。
轩辕晟当年政变,一手主导皇位更替,生生将皇位继承人文懿太子夺位赐死,先立了文懿的幼弟八皇子为帝,大概还是嫌八皇子年龄大不好驾驭,没两年八皇子便暴毙,他又在宗室中选了个远支的病弱孩子,过继给八皇子为太子,扶上帝位,自此摄政王皇图永固,千秋万代,就是一实际的皇帝。
如果说这还是政客的惯常手腕,那么就说宗越,宗越的身世,以及他这许多年凭借医圣威势苦心经营的地下势力,说明他从未有一日放弃过夺回皇位,然而至今还未成功,甚至自己也被掳——孟扶摇是知道宗越本事的,绝不是好相与的,那么换个角度来说,轩辕晟这个角色,确实是个角色。
今晚他一出手,就险些要了自己性命,虽说自己大意,但这个儒雅王爷行事狠辣,可见一斑。
“不管多难!”孟扶摇天生就是个喜欢迎难而上的性子,发狠,“他敢动宗越一根指头,老子都要宰了他!”
暗魅抬眼瞅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表达出什么感情,又听那无耻的道:“宗越死了,我到哪里再去寻不要钱的名贵药吃?宗越死了,我的假牙万一掉了谁还能替我补?”
……
一边蹲着的元宝大人扶额……可怜的蒙古大夫,敢情就是个药箱和牙医的地位……
暗魅默然,半晌翻个身,背对着这个无耻的睡觉,孟扶摇离他远远的躺下来,也想休息一下,半晌却听得黑暗中暗魅呼吸粗重,深深浅浅的传过来,忍不住爬起来摸他额头,想着烧伤最易感染,又去看他的伤,那些药膏却着实是好,一涂上就在肌肤表面结了一层白色的细沫,看起来问题不大,只是暗魅脸色微微赤红,气息不稳,好像还是发烧了。
烧伤的人,热毒内攻气血两虚,口渴发热烦躁不宁神昏澹语都是可能的,孟扶摇为难的瞅着潮湿的青石地面,心想这初冬天气,这宫室僻处一角位置常年不见阳光,地下阴寒之气很重,让一个伤者病人席地而睡实在要不得,万一感染更糟糕,想了想,爬起来开始拆恭桶,嘿咻嘿咻的将那些恭桶的箍去掉,拆开木板,选择平的木块,在井边悄悄打水仔细刷洗,再一一拼起,拉直铁箍连接起来,用内力将铁丝穿透那些木板,串在一起,足足忙乎了个把时辰,一张“恭桶床”初见雏形,孟扶摇又脱下夹袍,在床上铺了,小心的把暗魅移上床。
她刚一动他身子,暗魅便醒了,手一伸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低低道:“……在忙什么?”
孟扶摇擦一把汗,笑道:“搞张床给你睡。”
暗魅盯着她忙得红扑扑的脸,眼神一闪,目光微微柔和了些,手上一用力拖过孟扶摇,道:“……你也歇歇。”
恭桶床……我不要睡!孟扶摇哀怨,却又不敢挣脱神智不太清楚的暗魅——他手上烧伤本就溃烂,要是被自己挣脱掉一块皮……孟扶摇打了个抖,只好乖乖的道:“好。”僵硬的爬上床,在他身边僵硬的睡下。
暗魅却又将她往身边拉了拉,道:“你脱掉一件袍子……不冷么?”
孟扶摇抱着肩膀坚强的道:“俺是强壮的人。”
话音未落她身上多了件衣服,仔细看是半件——暗魅趴着睡,将护住前心的剩下的半件衣服搭在她肩上,孟扶摇怔怔的抓着那半件衣裳,说实在的真的起不了什么保暖作用,然而不知怎的,抓着那半件质地柔韧的黑衣,掌间光滑而沉厚的触感便似瞬间传入心底,绸缎是凉的,滑如游鱼,似乎不经意便会游走,而心是温软的,平平静静跳着,有种泰山崩前亘古不变的安然。
夜风敲窗,暗室无声,“恭桶”床上合衣而卧的男女,在远处透窗而来的火把和宫灯的微光里一坐一睡,沉静相对,半晌,坐着的那个渐渐歪了歪身子,睡着的那个,轻轻将她拉下,将落下地的半件衣服盖在了她身上,又向她靠了靠,两人合盖着半件衣服,沉沉睡去。
孟扶摇朦朦胧胧眯着了一会。
梦里元宝大人在她面前踱来踱去,就着蜡烛光影在玩面具,孟扶摇被那光影晃得眼花,不耐烦的挥手,骂:“耗子你真烦。”
这一骂也就醒了,看天色竟然已经微亮,孟扶摇爬起身,暗魅仍在睡着,孟扶摇看看他焦裂的唇,知道烧伤发热的人最易口渴,去打了水来喂他喝,她将暗魅的上身扶在自己膝上,看见他虽重伤衰弱但仍旧唇色如火,清水自唇间滴落,如露珠盘旋于玫瑰,越发艳丽不可方物,孟扶摇怔怔的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抹过。
这一触并没有抹下她想象中的胭脂等物,手指上干干净净,孟扶摇笑一下,摇摇头——当天下所有男人都是兔儿爷那样的戏子爱化妆么。
她手指掠过暗魅唇角,顿了顿,指尖正欲一撩,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暗魅又醒了,倚在她膝上静静看着她,琉璃般的眼神看得人有几分虚幻,孟扶摇有点心虚的想缩回手,暗魅却不放,将她的手抓着,对着亮光仔细照了照,像是想欣赏那般轮廓的优美和手指的洁白般,出神的看了看,然后突然将她指尖往口中一送,轻轻一咬。
孟扶摇“啊”的一声急忙缩手,大怒:“你乱咬什么?”
暗魅侧过脸,他的眼神在晨曦雾气中看来像是笼罩在烟光里的银湖,幽深广阔,闪烁跳跃着日色的金光和月色的银光,千颜万色的华彩,从孟扶摇的角度,还可以看见笔直的鼻和棱角分明的唇,闪着蔷薇般的光泽,属于异族的鲜亮狂野之美,像一幅最浓丽的画凸显在白色的雾气里,美得令人心跳,。
说话也令人心跳——气得心跳。
他淡淡道:“你乱摸我便乱咬。”
孟扶摇无语,半晌狠狠一甩手,大步站起来向外走。
身后那人闭着眼问她:“去哪?”
孟扶摇没好气的答:“你既然能咬人,大概也能自保,我去找点食物和盐,马上就来。”
身后那人不说话,孟扶摇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回头将元宝大人留下,抚着它的头好生教导了一番安保知识,又用恭桶将四面挡严实了才离开,一边走一边暗骂自己是个劳碌命,这家伙这么不是个东西,她还记着要给他补充营养补充体液,真是贱骨头啊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