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事-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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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康策此时那听得进去这些,抬脚踹开拉扯住自己的宝棋,就要上前。
“圣上,杀了他,贺公子怎么办!”方茗又是一声疾呼,徐康策顿了脚步,偏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贺林平,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攥在袖子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根根青筋都跃上皮肤,他终是愤恨的甩了衣袖,说:“将他给孤好生看管起来,不许死了,也不许活着。”
宝棋忍着痛起身,唤来侍卫,将宝画押下去,宝画临走前也未叫嚷,只留给徐康策一抹琢磨不透的冷笑。
“去寻膏药陈!”徐康策吩咐宝棋,语气狠戾,“立刻马上!”
“调宝斋阁人马去查宝画底细。”徐康策又吩咐方茗,“越详尽越好。”
一番混乱后,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徐康策挥退了下人,将满屋的灯烛点亮如同白昼。
亲自搬了把木椅,又撤了床下的脚榻,徐康策复又坐到贺林平身侧,盯着贺林平凝神。
徐康策抬手抚上贺林平的头发,毛糙不少,不复大婚那时的乌青,只是那时被削去一半的头发,如今依然及腰。徐康策将那发尾一圈圈绕在自己的指头,又将那发丝松开,攥在手心摩挲。
头发长回来了,事儿倒是全忘了,不,也没有全忘了,徐康策在心底自嘲一笑,城墙下那一幕倒是记了个清楚。
“贺林平啊贺林平,我真是看不懂你。”徐康策俯到贺林平耳边低语,“我想了一年,仍是不清楚,你说过的那些话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你最好能都给我记起来,再对我说一遍那些话,这次我会听得仔细些。”
说完,徐康策放了手中的发丝,抚上贺林平的脸颊,仍是有些发烫,贴着手掌心,暖得像一个火炉,真切的温度直达心底,抚平了一切的惊心动魄。
贺林平唇上的血迹已然凝固,唇色淡了些,一如四月桃花的色泽。徐康策拇指抚上贺林平的唇角,缓慢而坚定的侧头,吻上贺林平的双唇。
柔软的触感,一如徐康策的预料,淡淡的血腥味,绽在舌尖的感觉就像是蜜糖中掺入黄莲水,苦涩却并不难忍受。
徐康策感觉自己的胸膛燥热的像是烧着一盆火炭,手指战栗般的颤抖,不由得紧紧握成拳,缩在袖子中像被定住一般不能动弹。
“我不想同你做兄弟了。”徐康策重新俯在贺林平耳边说,“以前是我太笨,但是现在我懂了。若你过去对我的承诺中有那么一丝是真的,你……”
徐康策眸色黯淡几分,直起身来靠在椅背上,凝视着贺林平的目光变得复杂,他自言自语道:“我一直都很笨,分不清真假,若是你同我说过的全是假的,我……”徐康策蜷缩在宽椅上,双腿抱膝,倒有些像个无措的孩童。
人心太复杂了,徐康策原来一直不懂,为什么人可以把假的说成真的,又把真的当做假的。但身为君王的这一年,徐康策真的了解到,人心也是极简单的,从来只向着自己最想的东西。
若是爱权,就筹谋着如何走上高位,一切便是以此出发的;若是爱人,则是心中装满的俱是此人的模样,一心想着只要他好便足够了。若是世间万物皆入不得眼,封起自己的心,做个孤家寡人也不难,那样的心思便更好猜了,不过一潭清水,连条鱼儿都没有。
徐康策伸手在贺林平被中摸索,终是寻到了贺林平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
徐康策喃喃自语:“我还是看不透你,贺林平,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第 42 章
陈芝和一袭礼服被宝棋引入屋内,跪拜在地,语气小心而谨慎:“草民给皇上请安。”
“免礼。”徐康策起身坐到一侧,招手示意陈芝和往前,“大过年的,麻烦你跑一趟了,过来瞧瞧他。”
“皇上客气了。”陈芝和躬身小步向前,很是谦卑,“能为皇上效劳是草民的荣幸。”
得了徐康策的首肯,陈芝和忙上前去瞧床上的人,见那人竟是贺林平,心中不免一惊,陈芝和不由偷偷抬眼去瞥徐康策,手上的动作也拘谨了几分。
实在是陈芝和不知道徐康策的心思究竟怎样,是要救活这贺林平还是要毒杀了他。
外界传闻纷乱,有的说是贺林平才是先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人,被那徐康策谋夺了位置,诛了贺家全门;也有的说那皇位本是徐康策的,是贺林平起了歹意,却幸被徐康策察觉,贺林平也是自缢而亡;还有说那徐康策与贺林平本是鸳鸯眷侣,奈何两家敌对,才不得已离散,贺林平早已漂洋过海去了倭国。
陈芝和是种种传闻都听了的,唯独没有在徐康策这儿听过关于京城变故的任何消息,也从未听徐康策谈起过贺林平,心中对这场医疾也自然没个分寸。
“草民斗胆……”陈芝和退到木床几尺开外,躬身垂首面对着徐康策,“敢问皇上想如何治这……”
“他记不得孤了。”徐康策单指点点贺林平的方向,又指向自己的胸口,“他忘记了一些同孤相关的事情,但又没有全忘记,让他记起来。”
徐康策见陈芝和神色依旧犹豫,瞬间明了了陈芝和的意思,凄然一笑,却是极快得又掩盖了情绪,补了一句:“他不能死,得活着,得活着记起来过去的事情。”
陈芝和领会了徐康策的意思,复又到床边仔细诊那贺林平。徐康策单手撑着头,一直坐在那儿看,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听得那陈芝和呀的一声惊呼,徐康策忽的站起身,几步跨到床侧,问:“怎么了?”
“情况不太好。”陈芝和面有难色,“有些棘手。”
徐康策脸色依旧平静,他早也料到,若是宝画捣鬼,比不是轻易就能解了的,便对陈芝和说:“你老实说,孤不会降罪你的。”
“草民便直说了。”陈芝和躬身退到一侧,说,“贺公子神庭穴中有一短针,大概就是失忆的症结所在,不知他在昏迷前可有癫狂之态?”
徐康策点头,陈芝和脸色愈发沉重:“这短针封了贺公子的记忆,若是忆起,就会受到刺激然后昏厥。这短针草民不敢妄动,若是轻易动了,怕是要伤及贺公子性命。”
“若是不动,他就记不起事情。”徐康策一直平静的表情终是起了波澜,点点微波昭示着即将而来的海啸般的怒意,“是也不是?”
“是。”陈芝和头垂得更低,“草民才疏学浅,不知该当如何。请皇上宽限几日,草民同他人商议商议再做打算。”
徐康策不耐烦的挥挥手,陈芝和忙退了下去。
出得屋来,陈芝和抬手用衣袖擦了额头上的密汗,仍是宝棋领着他,出了禁城。
京城里的爆竹声早就歇了,雪也已经停了,留了一地的红色碎末衬着厚厚的积雪,各家除过祟也都歇息了,街道上静悄悄的,除却偶有喧哗声从张灯结彩的人家传出。
“小宝棋,这贺林平是今夜回来了?”陈芝和试探着问宝棋,“他怎的不记得皇上了?”
宝棋摇摇头,缄口不语,良久之后才说:“若是贺公子能记起来就好了,皇上也许就会同原来一般,而不是现在这样……”
见宝棋避而不答,陈芝和也未再问下去,他专心盯着眼前凝着冰的路,心中回忆着那年与贺林平相识的场景,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是温润如玉的公子,那两人,如今为何变成这般模样,高高在上的铁面君王和了无生气的卧床病人。陈芝和忍不住轻叹一声,嘴中念叨着:“造化弄人。”
禁城内,徐康策气势汹汹的往书房走去,方茗跟在他身后快步走着。
入得书房,方茗先行一步,扭动了书架上的机关,书架缓缓移动,露出了藏在其后的一扇大门,书房后原是别有洞天,一条地道下去就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大厅内又是几扇门通往不同地方。
方茗在前引路,开了其中一扇铁门,徐康策同他顺着又一条地道往下走,一股湿潮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丝丝腐肉的味道和浓重的血腥气,方茗掩了口鼻,徐康策却像没有知觉般的坦然往下走,步子竟还快了几分。
走到底部,满墙的刑具和那一潭池水,摆明了此处是一水牢。
宝画正被掉在那池水中,双臂高悬用一根铁链挂在顶上,池水足足淹没到了肩头,宝画此时面目狰狞,眼眶呲裂,唇角滴血,不时发出嘶嘶的吃痛声。他听得脚步声,抬头去看,正是徐康策进来了,宝画那本是痛苦的脸上竟显出了一丝欢愉,扭曲的面容甚是可怖,他用着沙哑的声音说:“你终于来了。怎样,王家的小子可记起你的好?”
说完,宝画狂笑两声,粗糙的声音像是用刨子锉着硬木。
“你苦头还未尝够么?”徐康策眼中的怒意已经燃成了墨色,黑曜石般的眸子死盯着宝画。
徐康策几步向前,将宝画冲水中吊出一截,夺了狱卒手中的长鞭就往宝画脊背上抽去,一鞭下去就是皮开肉绽,引得宝画一声闷哼,徐康策又松了那铁链,将宝画沉入水中,那盐水沁入新伤口,痛得宝画嘶吼出声。
猛烈喘息和挣扎平息后,宝画又露出一丝讽笑,说:“你还是嫩了些,我受过的可比这辛苦太多,这些皮肉的伤算些什么。”
“我就是来复仇的!”宝画怒吼,引得手上链条铮铮作响,在封闭的密室里回响不断,竟有金戈铁马之势,“我就要看你们生不如死!”
徐康策脸部肌肉抽搐,扔了手中的长鞭,怕自己一扬手就将宝画抽死。宝画看着徐康策被自己气成如此模样,自是又大笑出声。
伴着宝画嘲弄的笑声,徐康策叮嘱了狱卒几句,头也不回的出了水牢。
回到房中换了那身沾了恶臭的衣物,徐康策便又要往贺林平屋中走,方茗忙上前拦住,说:“圣上,您已经一夜未歇息了,这天也将明,您还是歇息片刻罢。”
徐康策像未听到似得,绕过方茗,径自走了。方茗看着徐康策硬挺的脊背,暗绣龙纹的黑袍罩身,心中酸辣杂陈。
仍是搬了那把木椅,徐康策复又坐到贺林平床侧,靠在椅背上,双目注视着沉睡的贺林平。
“你们都下去吧。”徐康策声音终是带上了一丝倦意。
侍者得了命令鱼贯而出,方茗却仍候在屋中,轻声说:“我替圣上守着吧,那贺公子不识得我……”
“不用!”徐康策高声打断方茗的话语,又抬眼看向方茗,将语气放轻柔了些,却是丝毫不容拒绝,“他若醒了孤就走,我不会让他见着孤的。你先下去,盯着些宝斋阁的事。”
方茗无法,只得退了下去。徐康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处,除了偶尔眼眸微动和眼睫轻扇,竟如那山间石刻一般,直坐到天光大亮,屋中火烛燃尽才起身。
一声呼哨,徐康策唤出暗羽卫,现身的是暗羽卫大夜。
“你守着他。”徐康策吩咐说,“不用对他提起旧事,膏药陈的话你也是听到了,孤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暗羽卫大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先前的情景他在暗处全然看了个分明,皇城一别,再见时竟是这幅模样,暗羽卫大夜不禁心中暗泣,若是那日迟走片刻,也许就可能救下贺林平,可时光不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