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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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也好聊寄故人。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其中之“杭”说的便是以风景秀丽闻名于世的杭州。杭州古称临安,自古以来便有“西湖十大景”之称:苏堤春晓、曲苑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西湖十景各擅其胜,各有其风致,每每引得南北墨客争相游览,一睹其妙。
春日薄暮中的西湖苏堤则别有一番韵味。浅浅烟尘笼住苏堤,小径间新冒出头的嫩草没过鞋沿,带着清晨的露水分外晶莹。远远看去朦朦胧胧,亭台水榭都被罩在晨雾中看不真切。
时辰还早,本应是万籁俱静的时刻,却有人雅兴十足地在画舫内随心奏乐,闹得西湖原本静悄悄的一片显得不那么匹配。仔细听来乐声中哀大于乐,听来竟是催人泪下的悲伤之曲。
“清晨时分却在西湖之上奏琴,实是煮鹤焚琴,白白坏了大好意境,煞风景,煞风景。”
第三十二章
晨间的西湖少有人影,略带嘲讽的调侃说得虽不响,依然落入画鲂中安然端坐的人耳中。奏琴之人指间似是微颤,一个音便立时走了调,本就哀婉的琴音听来更形凄厉,刺得听者心中一抽,换了心性软弱些的当场就要流下泪来。
能令琴音聚而不散传至案上,显是位功力不浅的练家子,听音辨人,藏了满腹心事。
“大好风景却乏有识之士,要它何用,煞了也就煞了,有何可惜的。”
画舫之上突兀的辩驳并不尖刻,却怎么也无法让人忽略其中的凌厉凶悍气息。很难想象如此的张力竟缘自女子,什么样经历的女子才能彻底硬了心肠舍了善心,化身为杀神冷对世人?
“自然是可惜的。古人堪把西湖比西子,喻的便是其柔媚惑人更胜绝代佳人,诸般风情诸多变幻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道得明的,舫上女子可知何意?”
“愿闻其详。”
“女子温雅婀娜,以月为神,水为态,柳眉凤目,杏口檀鼻,细腰莲足,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万种,恰如这西湖,时而晴时而雨,时而清时而迷,诱人游人流连忘返。倒是舫中女子言辞犀利断章取义无理取闹不明就理,实是不可理喻之流,同为女子却无论如何不可拿来与西子一比,难晓其意也在情理之中。”
“铮!”
两人唇枪舌剑之机画舫上的琴声犹未歇止,奏琴之人想必不是与之机辨的女子,岸上之人对驳至此,舫内女子早已怒火中烧,指骨卡卡作响欲杀之而后快,奏琴者有意提醒手下失了分寸,琴弦免不了崩断之虞。
“你倒是好心,提醒他见好就收,真是侠骨柔肠不改忠义本色啊!”
“在下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继续弹,再敢停,小心你的手指头!”
岸上人暗暗心惊,好凶恶的女子,可怕的是舫中奏琴者似是多有忌惮,再不敢多说一字继续奏琴。奏琴之人琴艺高超,断弦之琴乍听之下亦无瑕疵,辅以上乘功力远远送出,仍是那心碎之音。这么不甘不愿地奏琴尚不敢有丝毫反抗,舫中的女子又是何等身份,竟震慑得他丝毫不生反抗之心。
“好凶狠的女子,难怪在西湖之上大放獗词言道茫茫人海寻不到半位伯乐,如此悍妇如还有人争抢相聘才叫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厉的一张嘴。莫怪人常云百无一用是书生,尸腐肉烂惟有三寸舌不灿。却不知你巧言善辩可保得住你一条小命!”
“想杀在下的人多如繁星,待尊驾排到怕是红颜已衰羞于见人。”
舫中之人倒出乎意料之外的并未动怒,只听“嘿嘿”两声低笑,女子幽幽的嗓音听在耳中七分像催命的鬼差,三分才像人。
“不怕不怕,红颜易老爱易弛,本宫向来想得通。至于杀人么,本宫也从没耐心等那么久,通常本宫更喜欢——插队。”
狠辣的威胁比不上飞闪而来的指风来得迅捷,岸上之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防备得再好却也来不及完全避开舫中女子的一指。
苍天可鉴,女子指间的锋锐决不是传闻中“指如闪电,势如疾风”的葵花点穴手可比,若是不小心被其指刀击中,轻则皮肉见红,重则一命呜呼,岸上之人显是料不到画舫中的女子竟有如此功力,应变虽快仍未能全然避开,脖颈血痕立现,殷红的液体汨汨而出染红了衣领。
“好身手,恶心肠,在下猜测尊驾定是位非同一般的美貌女子。”
“何出此言,说不定是个冠绝天下的丑八怪。”
“不然不然,丑八怪哪修得来如此孤傲的性子,武功独步天下,脾性唯我独尊,在下大胆一猜,舫内是天云宫宫主‘血姬’云嘉仪吧。”
舫内女子冷哼一声倒不否认。
岸上男子心里嘿嘿一笑,忍不住腹诽连连。
天下间似她这般心肠毒辣到连亲生儿子都杀连孩子他爹都害,动辄取人性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似正似邪狂妄无比又武功高绝得不把全天下男人放在眼里的恐怖女人舍她其谁。
“在下今日何其有幸西湖之畔偶遇云宫主,如此想来倒也顺利发展,除了云宫主,谁又有此雅兴趁着薄暮扰得西子湖周遭鸡犬不宁,任性妄为地令在下想不佩服都不成。”
“错了。”
“哪里错了?”
“晨游西湖确是本宫主之意,本宫倒是想听些愉悦心情的曲子,硬要把‘高山流水’弹奏得犹如嚎丧败坏了本宫主兴致,该怪罪的却是奏琴之人才对,怎可赖到本宫主头上。”
女魔头不知哪儿来的雅兴,一击不中杀意顿减,反起了攀谈的兴趣。江湖上少有人敢得罪她,好容易碰上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倒要听听他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噢,还有此事?”
“千真万确!”云嘉仪冷冷暼了眼船头颓丧奏琴的男人,无名火再起,“靳蕴阳,你哭的谁的丧,嚎得本宫被人埋怨。还不弹上首欢快的以补前过。”
船头抚琴的男子竟是“靳眠山庄”的庄主靳蕴阳,天地可鉴,自从知晓了实情之后他就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当初怎就放不下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把晴阳拱手送给了皇甫烨。晴阳固然有错,可那已经是上代人的事儿了,若不是晴阳当初犯下的错儿,或许就轮不到他坐拥山庄和江南半壁江山,早早将性命交到了阎王爷的手里。
晴阳自打来了“靳眠山庄”,非但以自身功力救了他,更为他扫清前障,铺平道路,除去宿敌,打理内外事务,做了一切能为他做的事,换来的却是他冷面相对,几乎郁郁而终,即便跟着太子回了宫也没落得好下场。
可怜红颜未老近迟暮,他竟今生都无缘再见他一面。此愁此恨,此哀此悲,岂能不尽付琴音中?
“云嘉仪,你我皆是帮凶,害死了晴阳的帮凶,终此一生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你怎能全然不在意,还逼我奏那些个靡靡之音。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要他强言欢笑,不如引径就戮!
“本宫主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非但不杀你,还要你活得好好的,活得有滋有味。别忘了,是天雅盼着你活下来的,我这当母亲的这一辈子都没为他做过什么,他对你的好我自然要记着,不但记着,还要记得牢牢的,免得一个不小心你死了到了地下还要告我的恶状。”
云嘉仪恶毒地冲他嫣然一笑,再美的容颜映在靳蕴阳眼底也一如嗜血修罗。她一反常态说了那么多话,全不似从前冷漠无情的“血姬”,更像是为冤死的儿子立意报复的母亲。
“本宫主知道,你就是想死,一死万事休,本宫主偏不让你如愿,你内功修为渐深,我‘天云宫’武功有驻颜延寿奇效,你练得越好越是死不掉,待你七老八十蹬了腿,他早就转世投胎去了,此生不相见,来生亦难逢。你就死了那份心吧!”
以“血姬”的性子而言,狠毒无情有之,却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她答应了皇甫英臣不杀皇甫烨,便当即离了京城,让万钧江山把那人压得透不过气来省了她亲自动手;她深知天雅从未遗忘过这结拜的义兄,希望他娇妻麟儿幸福渡日,她毫不犹豫来了“靳眠山庄”,在靳蕴阳未曾得到“幸福”之前想死也难。
做尽了恶事手上染满了至亲至爱的血,她依然故我的倔强,哪里看得到深埋内心的痛楚呢?或许她连想都不曾想过为何要如此信守承诺,即便再厌恶,她不还是放过了皇甫家,留在了杭州,留在了“靳眠山庄”。
“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洲同。现在说这些,不嫌迟吗?”
缥缥缈缈空空荡荡的一句话,忽悠悠似星尘洒落,三人却同时精神为之一振。
“晴阳晴阳,你终于肯理睬我跟我说话了,晴阳,我真的好后悔啊晴阳,你出来见见我,见见我可好!”
顾不得船上尚有丫环仆人在,靳蕴阳全无形象地涕泪纵横,哭得嘶声力竭,惟恐方才的幽幽怨言是自己的幻觉,惊鸿一暼之后还是空欢喜一场。
云嘉仪嫌恶地瞪着靳蕴阳,强迫自己压抑住一掌拍死他的冲动。尽管一语不发,以她的眼力仍未错过岸上男子同她一般刹那间的惊惶之色。
看来,并不是幻听。
“相见不如不见。对你,无言。”
“晴阳……”
“少装神弄鬼的,滚出来!”
云嘉仪水袖微动,靳蕴阳已被点住了几处大穴扫进了画舫舱内,早早封住了口还了她耳边清静,更重要的是,以她的功力竟听不出那神秘声音源自格处,飘飘忽忽,似无处不在处处都在,真要寻起来又无处可寻无影无踪,她怎能不暗暗戒备以防不测。
“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母亲,你可满足了?你的心为何垂泪不止?”
“胡说!我报了十八年前无辜被弃之仇,何等畅快淋漓。我纵横江湖二十载,从来有血无泪,早忘了哭是什么滋味!”
“红颜薄命,自古皆同。你从未有过欢愉,却是我的过错。”
“说的什么鬼话,现出形来!”
即便是妖孽也有原形,寻常妖孽见着她也得乖乖伏诛,胆敢如此放肆摹仿天雅,抓到后定叫它灰飞烟灭。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你的,定当偿还。”
低低柔柔像极了天雅的喃喃自语始终不曾现身来见,伴着日出东方薄雾将散,岸上之人倒是一揖为礼,似欲离去。
云嘉仪心中不豫,又是一道气劲避得那人不得不回头应付,方才看清那人相貌平平并无出色之处。
“看了半天好戏,一声不吭便要走未免说不过去。”
“云宫主海涵,旭日东升,我等见不得人的肖小之辈自当识事务退走。”
“哼,巧言令色。滚吧。”
“多谢宫主手下留情。”
岸上人又作了一揖方施施然离去,从容潇洒得看不出半点“肖小”的特质。可恨他此时倒客气得很,寻不到半点早些时候指摘她煞了西湖风景的不羁,真真也是个见不得日头的妖精不成。
游湖不成反惹得一身晦气,还有适才……绝非错觉!
“回航!”
要是被她查出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意图不诡……云宫主眼底掠过一丝肃杀的冰寒,摆明了不会放过戏耍她的人。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青墙碧瓦,红杏出墙,掩不住满园的春色,盖不住透绿的嫩叶。
天青的身影懒懒地依着园内嶙峋的奇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