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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打真军-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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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妆师过来给沈戈眼下打粉,一边问王序:“导演,凌老师呢?”
  凌笳乐的黑眼圈比沈戈的还重。他脸皮白嫩,平时气色好的时候,凑近了都能在他眼皮上看到淡粉色和淡青色的小血管,睡不好的时候,那眼下的青黑能比上面的眼睛都大。
  王序瞥他一眼,淡淡道:“江路就该这样。”
  江路就该没睡好。
  他做了十多年的乖学生,在澡堂连同性的裸体都不敢多看一眼,却要去嫖娼了。对方是个只在电话里说过几句话、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男人。
  他紧张得一晚没睡,来的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看见那个男人的前一刻,他还想调转脚步回去,假装没打过那个电话。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自己要去做一件错事了,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在后悔。
  但是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发现他了……
  那个男人正倚着一棵树抽烟,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英俊得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但是太具有进攻性,看过来的眼神也很不友好,让他瞬间勇气全无,险些掉头逃跑。
  然而在那四目相对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是为什么,他最终没有逃。
  那个男人站直了,嘴里叼着那支香烟,隔着半条空寂的小路,不近不远地望向他。
  “咔!”王序从监视器后站起身来,对沈戈说:“沈戈再放松一点,不要想镜头,回想一遍我刚说过的话,眼睛只放在江路身上。”
  凌笳乐自己的镜头只拍了一遍,王序就喊了“过”,之后就换成拍沈戈,凌笳乐在镜头后面给他对戏,远远地走过来,在沈戈转过头来时再停下,一条又一条,王序始终没有显出不耐烦,也始终没有看凌笳乐一眼。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王序放弃了。
  又拍了一条,王序还是不满意。
  “你过来。”他喊沈戈,又对凌笳乐招手,“你也过来。”
  王序让沈戈看凌笳乐,“你在这张脸上看到什么?”
  凌笳乐微微抿了下嘴唇,又松开,那双睁大以后会很泄露心事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沈戈。
  “很……漂亮。” 沈戈也看着凌笳乐,有些别扭地低声说道。王序让他们两个站得太近了。
  王序低笑一声,“嗯,必然的。还有?”
  “疑惑……”
  “是疑惑吗?”
  “……是迷茫。”
  沈戈昨晚也没睡好。凌笳乐走后他捧着手机摆弄很久,看到许多他不能理解的评论。
  “还没加载出照片,先说一句:凌笳乐娱乐圈第一烂,同意的请点赞。”
  “懒得看内容,但是楼主说地对。”
  “先赞再看。”
  不要说凌笳乐,沈戈都有点怀疑世界了。他送了那么多份外卖、自诩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他依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以取笑别人为乐。
  王序点点头,“嗯,继续。”
  “委屈……”
  他也看到不少“反击”的回应。
  几年前凌笳乐在给粉丝做直播时,给大家看过自己父母的照片,有些老粉丝在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底下证明那不是什么年上女友、什么风韵犹存的富婆,那是凌笳乐的母亲。
  但是这些真相根本激不起太大水花,沈戈惊奇地发现,其实那些情绪亢奋的网友根本不在意什么是真相,他们只喜欢享受狂欢。
  “这次是冤枉了,但也许下次就真是富婆了呢?我发现他真的很喜欢比自己大的哎。”
  “还真是……哥哥、大叔、姐姐,就差阿姨了。”
  “双性恋真幸福。”
  “恶心。”
  “委屈,有,继续。”王序说道。
  “无助……”
  沈戈后半夜几乎全消磨在网上了,终于弄清楚一般明星出了这种事要怎么应对。他和其他网友一样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凌笳乐不发微博澄清。
  直到他看到有人提到凌笳乐早年间总是乱发微博,公司嫌影响不好,早早就将他微博监管起来了。
  多数人是不信这一点的,他们只觉得:“如果是公司在管,反应肯定会更快,要是冤枉他了,肯定早就出来澄清了。”
  “……恐惧。”沈戈的声音沙哑了,喉间发紧。他看到凌笳乐哭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甚至还没来得及泛红,就有两颗眼泪掉出来,凌笳乐忙低下头抹眼泪。
  “委屈,恐惧,无助,迷茫,你看到的是笳乐的情绪,这些都是真的;戏里面的江路,他也有这些情绪,他的这些情绪也都是真的。”
  “你看到笳乐哭,你心里的触动是真实的;张松第一次看到江路,明白他们是同类,是同被社会遗弃的同类,他心底的触动也是真实的。”
  “沈戈,做演员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戈答不出来。
  “是信念感。你要相信江路是真的,张松也是真的,他们的经历和感情都是真的。”
  王序拍拍凌笳乐的肩膀,“你也是,要有信念。你自己刚才那个镜头就拍得不错,调整一下,再帮沈戈对一遍。”
  凌笳乐吃惊地看着他。
  王序挑眉,“惊讶什么?”
  凌笳乐转惊为喜,哑着嗓子道:“我以为……我演得太差,让导演放弃我了。”
  王序失笑:“怎么可能,我从来不给不合格的镜头喊‘过’。”
  沈戈找场务要来纸巾,给凌笳乐擦干净脸。
  再拍摄时,他尽力忘掉摄像机,只把眼睛放在凌笳乐身上。
  张松本来是不耐烦且不安好心的。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小到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大一新生,因为在厕所里看到那么个名字和电话,就敢给他打过来,结结巴巴地和他说:“想嫖。”
  他要整治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他最近过得窝气,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他要借机出气。
  可是当他转过头看见那张白白净净又胆怯慌张的脸时,心底和脸上的戾气都顿时消散不少,甚至生出几分类似“恻隐之心”的东西。
  那份怜惜不只是对这个年少怯懦的同类,也是对那个掩藏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的迷茫孤独的自己。
  “过!”王序坐在监视器后振臂一挥。
  很久以后,沈戈在人前聊起自己演艺生涯中的第一个面部大特写:“这种镜头确实很考验演技,但其实不难,你只需要看着镜头后面给你对戏的那个人——”
  剩下的,就都交给本能。


第26章 雨
  拍完沈戈的第一组镜头后,下雨了。
  剧组停工半天,没等来阳光,却等来风尘仆仆的梁制片。
  拍摄暂停,改为开会,凌笳乐跟着王序和梁制片他们回到那间“会议室”,这次沈戈也要参加。
  梁制片用词很委婉,客客气气地向凌笳乐说明这次公关危机花了剧组多少钱、欠下多少人情以及还有哪些可预测或不可预测的不良影响。
  就在他们刚刚拍摄“张松与江路相见”的几个小时里,不少有分量的电影人纷纷转发《汗透衣衫》最新的那条微博,恭喜王序新片开机。
  很少有人用“文娱圈”这个词,有人喜欢说“娱乐圈”,有人喜欢说“文艺圈”。就如凌笳乐曾经对沈戈说的,电视圈和电影圈之间有道看不见的壁垒,“文艺”与“娱乐”之间亦然。
  没有人明言过,但那种泾渭分明的氛围一直都在;并且根据过往经验,但凡这两个圈子故意或无心地发生碰撞,往往不是擦出惊艳的火花,而是留下丑陋的坑洞。
  凌笳乐是“娱乐圈”红人,那些资深的幕后电影人、平日低调的老戏骨们则是“文艺圈”的骨干。
  这些人贸然与“凌笳乐”三个字沾了边,顿时引发广大网友的不快,纷纷表示说,他们让凌笳乐滚出娱乐圈,可不是让他去和这些老艺术家碰瓷儿。
  可巧的是,就在凌笳乐最新的丑闻爆出之前,微博被顶到最上面的两热搜皆是关于国外某著名电影节:今年不仅有两部重磅级华语片参展,更有新生代“华人之光”美名的闵淮安被邀请去做评委。
  而“凌笳乐约会年上女友”的新闻一出,顿时霸占好几个热搜,将电影节和闵淮安都挤到下面。
  许多人嘲讽说凌笳乐法力无边,只要他的名字一出现,整个网络的格调都被拉低了十八个等级。
  “显然,不能让我们的电影一直给人留下‘低格调’这个印象。距离正式宣传还有好几个月,如果这几个月中,人们一想起《汗透衣衫》就觉得low, 这个印象砸实了,到时候再怎么宣传也不好扭转了。”梁制片对王序这样说道,眼睛却总看向凌笳乐。
  凌笳乐羞愧难当,主动问道:“梁制片,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梁制片欣慰一笑,“我们打算补一个开机发布会,找点别的话题炒一炒,将之前的新闻盖过去——当然这部分是剧组的工作,资金啊、人情啊这方面都不需要凌老师操心。”
  “我主要是想凌老师再为自己的私事澄清一下,最好是能带着您母亲一起——”
  凌笳乐开始摇头,但梁制片依然在说:“我听说您母亲曾经是国家芭蕾舞团的首席,看照片也是气质形象非常好,不就是网友们喜欢的‘高格调’吗?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您以您个人的名义,和您母亲一起出现在大众面前——”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凌笳乐使劲摇头,“我妈妈不掺和这些事,不能把我家人搅进来。”
  梁制片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依旧耐心说道:“我理解凌老师想要保护家人的心情,但是,现在这件事就是和您家人有关的,我想,他们也是愿意出来解释一下吧,既是维护自己的形象,也是保护你——”
  “不用。”凌笳乐像个表情木然的洋娃娃,只会摇头说“不”:“我爸爸妈妈不看这些东西,他们不知道。”
  梁制片差点笑出来,这使得他的语气更显和蔼:“做家长的为了让孩子放心,总爱说些善意的谎言,但是不可能不知道呀。就算您家里人不上网、不玩微博,那他们周围的同事朋友总有知道的,然后转达给他们吧?”
  梁制片认真地问道:“凌老师还没跟家人聊过这件事吗?这是所有人的危机,我认为您应该和您家里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样才是对家人的保护……”
  不论他怎样循循诱导,凌笳乐就只是摇头,“他们不看这些,他们的学生也不看。”
  说到后来,梁制片也有些烦了。凌笳乐这事对剧组而言简直是飞来横祸,平白打乱宣传节奏,造成这么多麻烦,凌笳乐竟然还这样不配合,让他的语气不由强硬起来。
  他一强势,说的话开始难听,凌笳乐就连“不”都不会说了,只是低着头沉默,不给一点反应,好像现在说的这事和他凌笳乐根本没关系。
  就像在那个酒店的厕所里、在那个饭桌上,那些记者、那个投资人,肆无忌惮地说着关于他的下流的话,他都假装没听见。
  好像他假装没听见,那些声音就真的不存在;好像他不去看,亭子外的那些眼睛就真的不存在;他明明还端正地坐在那里,却好像已经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恨不得将自己和世界彻底隔绝。
  这不叫无动于衷、充耳不闻,这是逆来顺受。
  这样的凌笳乐,不是嬉笑着冲沈戈丢樱桃核的那个,不是扬起下巴傲慢地冲沈戈翻了个白眼的那个,不是拿着画笔在太阳底下对着一棵树发呆偷懒的那个,更不是撑着窗台探出大半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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