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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藤萍作品集-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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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借“端慧太子”的旗来谋反──这些人的心已经被那些想象中的前程迷住了。永琏的蒙面巾之下嘴角挂着冷笑,为帝者必先无情知人善用能任,他十二岁时对皇帝如此解,但如今他二十六岁,已知为帝者──必先杀人如麻。

弒君。他们盼着他弒君然后登基,或者是他弒了君之后别人再弒了他去登基,无论怎么想,永琏蒙面之下的冷笑笑得更冷,都是一肚子猪油心肠的蠢才!这河山不需要易主,百姓不需要另一场流血,即使当今皇上死了你们也仍然是一群草寇,帝位自然由皇上的后继者来担,没有人会承认你们的。

何况──那是他的爹,无论他曾多么恨过他,他还是他的爹。他不想见人死,自然更不想见自己的爹死。史上为谋帝位血肉亲残者众,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宋太宗有灯影斧声之谜,明英宗下囚景泰帝,光明正大出手的已然不少,那些背地里倾轧的还不知有多少。但不幸,他永琏就是没那份心!就是耿耿此心不为帝王热!自头顶两刀之后,永琏的心一片苍茫,但幸好还有一个信着他等着他的傻人儿守着他心中惟一一点的永恒!让他这么多年来心中都有一点微芒不灭──有份一直属于他的东西一直在并且永远不会变,那就是阿盼娥。那个喜欢痴痴地望着他发呆的小丫头。为了她那份傻傻的心,他即使不能变回她执着的那个君知,也至少守着自己的一点纯良,不会做灭绝人伦祸乱国家的事。

“太子爷,我们决定在木兰下手,你可有什么卓见?”长胡子和众人商量了许久,沉声问。

如此问,即使他有“卓见”也是不会被听进去的。永琏冷冷一笑,“没有。”

☆☆☆

夜里。

品安坊。

永琏再一次来到阿盼娥的房门外,透过窗棂可以望见那傻丫头的举动。

此去木兰,他必和“狐夜盟”成水火,他要救皇阿玛,但是乾隆却显然不会原谅他这个妖孽。此去两面为敌,他亦不打算回来,此生既已被他败坏如此,即使再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原本报了仇之后就打算给她殉葬,但她未死还活得如此好,那就让她继续快乐的活下去。他的人生在九岁那年已经结束,在师父一声“君知”的时候已经扭曲,在紫禁城被呼作“妖孽”的时候就已经面目全非,再继续下去也只会为自己为别人带来更多的痛苦而已。

瞧你一夜,然后我就永远不回来了。对不起,阿盼娥。

“鱼儿水上游,狗儿洞里走。我等小姐来,日日不烦优。一天一枝花,两天两枝花。三天不回来,我就搬回家……”屋里人用贺孤生“相忘”曲的调子哼着歌,非常愉快地在搬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永琏诧异,凑过窗缝去看了一眼。

阿盼娥在房间里搬花盆,许许多多的花盆,种的都是一种开着紫花的植物。她一边哼歌一边在花上洒水,那水只洒在叶子上不能洒在花上,一列过去三十一盆,那要花多少心思?阿盼娥却喜滋滋地边唱边洒。

三十一盆,一天一盆,正巧一个月的轮回。永琏用力地咬着下唇,是给他的吗?她什么时候偷偷弄了这些花草他居然不知道,呆呆地看着她在那些花盆间走来走去,像个快乐的大傻瓜。突然永琏整颗心都吊了起来,阿盼娥把花锄搁在桌上,她眼里却似没这花锄,在桌子边走来走去丝毫不留意,一个不小心那花锄砸了下来是要伤人的!

他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看见阿盼娥哼着歌一跳跳到某个花盆前面,弯下腰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这一弯就准准地把桌上的花锄扫了一下。花锄晃了两晃,沉重带铁的一端掉下去后面的木棒翻起来,“呼”的一声向阿盼娥的后脑勺敲了下去。

永琏苦笑,让这丫头自己做事不知道能否活过二十岁?跌倒、撞门、撞人、摔本子、经常被东西砸到头,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头被越砸越傻了。心里这样想,他的身子不需要他指使已经翻进了屋内,轻轻地帮她接住了那堪堪要敲得她头破血流的花锄。

永琏的动作素来轻悄,阿盼娥哼着歌没有丝毫察觉,陡然一个回身,开口唱:“鱼儿水上游……”突然瞠目结舌,眼睛睁大地盯着帮她把花锄轻轻放回桌上去的人。

“君知!”

她和他靠得那么近,呼吸可闻。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近地接近过他,今夜的他没有前几日那么凌厉,他的眼里缠绕着伤感的情绪,看起来竟似有些温柔。

“别哭啊,无论别人怎么欺负你,我永远都是会帮你的。”阿盼娥只当自己在做梦,低声说那天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永琏微微一震,那滴眼泪他已强迫自己忘了,她却一直都记着。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吗?她做梦经常梦见他吗?在他微微一震的时候阿盼娥突然扑了过来,双手环绕住他的颈,仰头送上一吻,贴住他的唇。那一吻一触即分,但永琏却整个人都惊呆了,心跳陡然失去了节律,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原来你是真的……”阿盼娥怔怔地对着他说,“原来你是真的。”她吻过他的唇显得特别艳,漾着盈盈的水泽。她没有放手,还是那样紧紧地抱着他的颈,痴痴地看着他。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刚才做了些什么?永琏无端地一阵激动,多少次梦里黄昏他都怀疑今生再不能看见她痴痴凝视的眼睛,如今却……却……

她看了他一阵,眼泪缓缓溢出了眼眶,“无论我怎样等你,你都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她笑得那么惨,“如果你是真的,可不可以不要走──留下来陪我们……陪我一起?我会乖乖地买菜、我会认真地做事,我不会总是把东西弄坏,我不会撞墙……因为我总是想哭啊。君知你留下来我就不会总是想哭,我的眼睛就不会总是看不见,我就不会弄坏东西……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永琏失色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他还没说出什么,阿盼娥闭上眼睛把唇送了过来,“不要说了,我不爱听。”她第二次吻了他,永琏可以感觉她唇上的咸味,那是眼泪。

这一吻缠绵若斯,她绝非缠绵的女人,是什么让她如此凄然?永琏任她吻着,全身自发梢到指尖都已僵硬。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不应该来看她的、不应该来看她的……他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崩裂,而那个东西崩裂后就绝对挽回不了了……

“阿盼娥……”他开口,“别──这样──”

她的吻停住了,缓缓地自他唇上分开,“我亲你你也不要吗?”她低声说。

这让他如何回答呢?心里一股绝望蓦然翻了起来,此生灰暗如斯,却偏偏有一股不甘让他在决定离去赴死的时候想要他抓住什么。他不甘死!不愿死!不甘这一身就这样分崩离析地去!阿盼娥啊!永琏一生败破,负君负国负你,你何苦……何苦对我如此?

“你不喜欢我亲你,我就不亲了。”阿盼娥缓缓地放开他,嘴边却有一丝微笑,低声道:“我抱过君知,亲过君知哦。”她自不理会所谓“一吻江湖”的凄绝,她只是想亲就亲了。自永琏落泪的那一刻起她就知这个人终已离她而去,如今近在咫尺她若不留下一些什么,日后漫漫的人生中她会后悔的。

第二次有泪落在了她脸颊上,阿盼娥睁大眼睛看着他第二次落泪。他含笑落泪,那笑……笑得好苦,“傻丫头,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喃喃自语,双手一揽把她小小的身子紧紧地抱入怀里,“君知爱你,你知道吗?以后、以后千万别忘了。”他抱住她比她环抱住他的颈要强劲得多,他的吻也比她的灼热得多,“君知他是爱你的……以后千万别忘了……”

相拥相吻中,问不出任何疑问,她被他抱在怀里好幸福,却终是想哭,突然全身一麻。她睁大眼睛,永琏在拥吻得最幸福的一刻点了她的穴道,他缓缓放开手,缓缓地退了一步。阿盼娥眼里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只见永琏弯下腰自她栽种的盆花中一盆盆地望过去,折下其中的一枝,缓缓地插在了她的髻上。

这一刻阿盼娥只想大喊一声你怎么能如此待我?她实在太伤心、太伤心!却对眸照影地看见他眼里的柔情。君知是爱她的──但永琏却要离开她并且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回来,她不要!她不要这样可以吗?!

“别哭,以后要会照顾自己,你总不能等着我来接那个锄头。”永琏居然还能开玩笑,只是他的声音有些怪异,“别再跌倒了。”

我不要!我不要会照顾自己,如果我不会照顾自己就会有你来接锄头,我就什么都不要会!阿盼娥在心里拼命叫着,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绝望地看着这个她自十六岁开始牵挂的男人转过身去,推开了门,就像那天一样走出门外去然后细心地带上了门。

无论你做什么罪过的事我都能原谅你,只是你为什么不给人原谅的机会?我们……我都是爱你的人,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不要就这样走……我真的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能留下来,我没有求过你要爱我,我只求你能留下来……即使不是陪我我也开心啊……

别离开我……

阿盼娥眼里的泪变成了血,然后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屋里盈盈的烛火照着永琏关门那一刻的背影成了她眼中最后留下的影像,此后无论是眼前、还是人生,都是一片黑暗,黑得没有边际。

☆☆☆

秋声瑟瑟草幽幽。

高宗二十年八月。

阿盼娥已经瞎了三个月了,此间她的爷爷又过世,她却坚强得让人出乎意料。她坚持一定要做事,不能跑腿买东西她就洗碗,叫吴妈一边看着,洗过几次知道了碗盘的位置她就熟手了,而且居然没有打破。

她也没有愁眉苦脸的,每日还是一张笑脸儿对人,问她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说不出来,就说反正突然间看不见了。贺孤生是惟一一个知道她被人点了穴道僵在房里的人,因为穴道根本就是他解的,但阿盼娥既然没说,他也就闭嘴。她这双眼睛要谁来抵偿,贺孤生很清楚,只是他不想说出口来让这个丫头伤心而已。

爱新觉罗。永琏,不必我贺孤生诅咒你,你这一生也必不得好死。

“吴妈我告诉你一个笑话,”厨房里阿盼娥和吴妈坐在一起剥毛豆,她虽然看不见却还是能做些事的,此刻她叽叽咯咯地对着吴妈笑,“刚才卖菜刀的经过咱们品安坊门口,我听着他叫卖‘卖刀啊,买一刀,送一刀!’你猜我想到了什么?”

吴妈很豪爽地笑了起来,“你要他买一刀送一刀还打八折。”阿盼娥这丫头算钱的本事只怕比宝福还强些。

“不是不是,”阿盼娥笑着,“我只想着,这卖刀的是干什么的?买一刀,送一刀,杀手杀一个人还附送再杀一个?”

吴妈大声笑了起来,“丫头和贺公子久了,满口的江湖话儿。”

“没啦。”难得阿盼娥有些害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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