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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达戈] 未来水世界-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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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 第1期   … 科幻影视
达戈
    船行如飞,柔雅蹁跹;惠风和畅,我独受之。
    ——古水手之韵歌
    很久很久以前,当我遇到了一个传奇人物——水手的时候,他连个名字也没有。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死神找不他的原因了,而且他也没有一个家。孑然一身的他,反而更坚强。你且不要害怕,他是个英雄,或许不是最伟大的,但他确实是的,一个英雄。在水世界里,他是最勇敢的……
    一天,水手东行到了一处环礁。它突出于海面上,呈现锯齿状,像是一头飘在垃圾山上的长毛象似的,在午后璀璨的阳光照耀下,金光隐隐。壁垒分明的环形城市——加上它惯有的了望台和中央湖——藏在一具具报废的船壳里。建城的材料从金属片、木头、塑胶到帆布都有,有什么就用什么。类似这样不值得一提的小城市,其人口也少得可怜。
    他的船靠近了双扇大门。
    三桅船的船帆缓缓转动着,滑进双扇闸门前一处凹陷的地带。水手举起一面绿色的贸易旗。闸门前站着守门的大胡子,一个被称为“大执法”的官员站在大胡子身边。水手说:“我可以进来吗?”
    “流浪客,绿洲里的商人已经够多了。”
    原来这个环礁的名字叫做“绿洲”。
    水手拉起皮口袋,从里面那只沉重的罐子上除下盖子。他把一双手伸进去,挖起一把无价之宝,再任凭它们由指缝漏回罐子里。午后的轻风把它们的香气散布在空气里,直钻进那大胡子和那耀武扬威的大执法的鼻孔,他们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泥土。”守门人轻叹一声。
    “替他把门打开。”大执法喃喃说道,水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最美味的鱼类、搽了香水的艳丽女人——能够比得上古代陆地的气味。
    水手的三桅船轻快地来到一艘重瓦覆盖、外形像是库房的屋形船旁边,在任何一座环礁城市里都有这么一处阴森可怖的地方。
    交易站的后半部,是一个旅馆,由一位美若天仙的女老板海伦来管理。她一对大而清亮的眸子和她可爱的发丝一样都是深色的,发丝结成长辫,垂在雕琢精美、富於性感的脸庞后面。柔滑的粉颈上,戴着串珍珠项链,贴身的网状衣衫罩在她苗条的身躯上。
    她靠什么活下去呢?
    她的信仰存在于一种古老的神活之上,是一则关于一个名叫“干燥陆地”的神话。这个信仰——以及一个她养大的非常特别的孤儿,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让她相信明天会更好。
    “来一杯。”一个粗哑的声音说。
    海伦抬起头来,看见一对寒光闪闪的蓝色眼睛。这是一个筋肉结实,穿着鲨鱼皮服装的商人,金发及肩。要不是他的眼神有些凶残,应该是相当英俊的一张脸孔。他是个日耳曼人。
    “第二级的。”日耳曼人说。“绿洲”上的水分四级。
    他掏出硬币,对她露出色迷迷的笑容,从她手上拿走了杯子,走到一张桌子那里。有个穿着破烂、头上无毛的可怜失水病人在等候他。
    “首先,”日耳曼人说,“你告诉我。”
    “是那孩子。”老人低浯道。
    “什么孩子。”
    “是这样的……”老人的眼睛张开了。虽然他老眼昏花,却精光闪闪。“她来自干燥陆地。”
    日耳曼人嗤之以鼻。“干燥陆地是个神话。”
    “也许。但这孩子,她身上有记号……刺青,黑墨水印的……在她背上。我看见过!”
    “有些奴隶商人在女人身上烙上这样的记号。”日耳曼人说着,耸了耸肩。
    “那不是奴隶的印记,就像地图一样……某些人监视着那孩子。懂了吗?他们也听到了地图的传说。”
    “所谓‘某些人’指的是谁?”
    “你也知道啊,是火烟族。”
    “火烟族,确定吗?”
    老人严肃地点了点头。
    日耳曼人温和地笑了,他把玻璃杯推到那老人面前。老头子贪婪地把杯中的汁液吞下喉头,这时候另一个商人走到了柜台前。
    他是那种粗犷之中带有帅气的类型,不错,但引起她兴趣的,不在于他是个异性。她是对他带到绿洲的那些泥土感到好奇,而且那和干燥陆地的承诺有关,在她心目中,意义重大……
    她用纯生意的口吻问他:“有什么要效劳的吗?”
    “你有多少水的存货?”
    “六瓶各种等级的。”
    “我要上好的,”他丢了一块钱在柜台上,“纯的。”
    她拿了一个瓶子,倒了一大杯清水。
    水手把杯子举起,凑近鼻孔,闻它的气味,然后,轻啜了一口。接着,他咕嘟咕嘟地把一杯水吞下肚去,仿佛一整个礼拜都没喝到水似的。
    “英国佬,味道怎么样啊?”日耳曼人问他。
    水手将空杯递给海伦,说:“再来一杯。”
    日耳曼人碰了碰她的手腕,说:“两杯,甜心。我相信这么有钱的人不会在乎请人喝一杯的。”
    她抽开了手,皱眉瞪着日耳曼人。
    水手静静地说了一声:“只要一杯。”
    日耳曼人先是呆呆地瞪着水手,然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泥土人,你在海上飘流多久了?”
    “十五个月。”
    日耳曼人大吃一惊。“十五个月?圣灵啊!你没开玩笑吧?”日耳曼人笑得乐不可支,猛摇着他的头。突然间,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两眼眯成了一条直线,表情冻结了。
    一个孩子从柜台后面的贮藏室里走出来,她一定不到七岁。她的皮肤的颜色比女老板深——这女人不像孩子的妈,虽然她们都够美了。她身上的皮制网状衣和女人的也很像,只是孩子穿的是中空款式,还有她那一头鬈发,看来和绿洲居民有天壤之别。水手认为这孩子可能是那不勒斯人。
    女孩弯下身子,衣服向下滑了些,露出背上的一些什么……是胎记吗?不是,水手知道那是刺青……一个深色的圆圈,一座锯齿状的山峰,一支箭,还有圆圈里外看来像是东方文字的字母……
    “艾诺拉。”女老板叫了一声。
    水手离开旅馆走近他的船只。那个绿洲“最大牌的”末世王——迎上前来,两手抱在胸前,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先生,绐你一个建议。”末世王开口说。
    长老们分列两旁,好像帘幕开启了,一个女人——其实是个女孩,至多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站在那里。身上若隐若现的编织衣衫,无法掩盖她圆柔的身材。
    “据说你在海上十五个月了……”
    “容我好奇地问一句……我该做什么……”
    “我们只要你的种子。”
    水手瞄了那个女孩一眼,她羞怯地笑着。
    他从他们身边挤过去,快要接近船只时,他听见那些长老在他背后窃窃私语:没有人在海上飘流了十五个月以后,还会拒绝女人的。也许他是火烟族的奸细,他藏着什么东西吗?就在他要上船的时候,一支强有力的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胛。是那大胡子的守门人。“你不可以在长老们下令之前离开。”
    水手突然用力把头往后一仰,撞到了守门人的脸,碰坏了他的鼻子。大胡子鲜血直流,嚎叫不迭。
    然而,三个男人在长老们的一声令下后,一起来追他,把他拖回了码头。刹那间,棍棒和拳头齐挥,还有手指掐住了他的喉头。水手的贝壳耳环从耳垂上被扯了下来,盖住颈部的长发掉落以后,暴露了隐藏在他耳后的秘密。
    一个鱼鳃般的东西。
    末世王高叫着:“变种!”那是一种警戒的口吻。
    突然水手猛地潜入深沉、清澈、冰凉的中央湖,他企图从闸门下方游出去,直到有人救他上岸……
    但是,一张大得足以把他的三桅船收纳其中的网,也投到水里来了。他转了个身,想沉入更深的水中,然而为时已迟。大网把他罩住了,人们在收网,拉得很紧。他透过网眼,看见一群暴民,个个脸孔愤怒、惊惧……其中只有一张同情的脸孔:是那个女人海伦。她替他担心……
    在风车塔楼顶层的工作室里,一个白胡子,背部稍微佝偻的老人,正用自己发明的望远镜望着苍穹。
    他的名字叫“教皇”。他透过目镜,展望天空。水世界最难以解决的问题,答案就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在那孩子的背部。
    这时,她正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做她最喜欢的活动——画图。
    教皇认得出她画的东西——他曾在别人的杂志上看过。他也知道,尽管孩子的笔触再幼稚,她画的正是陆地生活的片段——
    难道这些是出自一个孩子的想象吗?
    同样,在初升太阳的金光中,还有个人也透过望远镜,仔细欣赏着令人叹为观止的锯齿状环礁。
    他是个长相颇为好看的男人,头型像完整的水煮蛋,长满了浓密的发丝,皮肤晒成棕中带红的颜色,像是一个开始变坏的苹果。个子虽然不高的他,膂力倒是很强健。他的笑容爽朗,令人目眩神迷。明亮的眼睛充满了野性。他名叫祭司。
    他把自己视为战斗王子。他的头上,用荆索系了一个十字架。他晓得在陆地时代,它是一种宗教的器物。
    因为祭司时常宣扬人类必有在陆地上走动的一天,所以干燥陆地并非神话。他会找到它的。即使需要杀光水世界的每一个生灵。
    水手被打得鲜血直流。他被关在一个大铁笼里。丢在小码头上。那笼子人得能够让他站起身来——也只有这样的高度而已——却又小得让他躺不下去,除非他把身体蜷缩起来。他试过那根铁栓,发现自己是逃不出去的。水手面对着前方散开成为半圆形排列的审判委员们。一阵轻风,吹得他们的海草长袍飘飘然。那个叫做末世王的长老,举起双手,做了个宛如祈福的手势。
    “这名……‘变种’……确实对绿洲和水世界本身构成了威胁。所以他被处以轮回之刑……”
    一个穿着很像守门人制服那种袍服的人,开始操作一组滑轮。水手听到齿轮磨擦的声音,他的笼子摇晃着。他们在他笼子下面塞了一块圆木,把他拉到那可以用做墓地的平底船上。
    “骨骼归于浆果,血脉归于藤蔓,筋肉归于群树,血液归于海水……”
    他们把他的笼子用滑轮放下了。
    他,连同笼子,被丢进了一个肮脏的池子……
    了望台上一个了望员,透过了望远镜保持警戒。日复一日,双目所及,只是大海。
    但此刻那儿出现了些什么,缕缕卷曲状的黑烟,好像从海上升起。
    “火烟族!”了望员失声大叫。
    从远处海面上,往这浮动的环礁城逼进的,是祭司手下由火烟族构成的武装部队,他们飞快地掠过海水表面。
    他们的斥候机是一架水上飞机,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水翼船、轻舟、快艇和喷射水橇。这些人手上抱着上了刺刀的机关枪,否则就拿着链锯,体积更大些的快艇上还配了一个炮手。其他人则散布在船边,好像急欲跳进水里,投入战斗之中的模样。每人都紧握住外观笨重,却具有致命杀伤力的武器。
    死亡——腐臭、胶滞的死亡包围了水手。他早就知道他的死可能是暴力的,这就是水世界的通性。然而,一个人,或者说,不管他是什么东西吧——一个长了蹼指和鱼鳃的人,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在这种烂泥塘里“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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