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都市-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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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梦,欣赏梦,引导梦,连接梦。”女孩儿一字一句地说,“‘掌握梦的神明’这种孩子气的称号可不是我自封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达不到神明的程度,我也算是一方了不起的妖怪了吧。”
女孩儿纤细至极的手白到透明,几乎透出绿色的血管和苍白的指节。
凌夙诚脸上还是一派平静,丝毫没有被震撼到的意思,半晌才叹着气开口:“以你的身体条件,应该没有什么机会真正走到外面去吧?你脑中知晓的一切,几乎都是从别人的梦里来的吗?”
“这不是很好吗,人在做梦的时候总是最真实的。”女孩儿的语气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蛊惑,“陷入恋爱的少女会忍不住在梦中与情郎在玫瑰花圃中相会,垂暮的老人在梦中重拾青春年少的种种悸动;平日里说不出口的龌龊念头在梦中尽可付诸实施,即便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觉醒来便无人知晓。只有在梦里,所有平日里按捺在道德之下的真实念头都会被血淋淋的揭开,某种意义上来说,梦里的世界反而比生活要真实很多呢。”
“恕我不能认同你的理念。”凌夙诚的遣词总是很官方,“正是因为人类可以受到‘道德’的约束,人类才可以称之为人类。醉心于所谓潜意识的世界,就好比每日将烈酒当做清水来痛饮,只会让自己迷失而已。”
“你是受过真正意义上的‘教育’的人,我是知道的。这也是你为什么经常吃亏的原因。”女孩儿笑得非常甜蜜,“当你看到身旁的人真实的内心时,你就会明白,平日里的正人君子们,与其说是被‘道德’约束,还不如说是被‘脸面’约束。”
“如果你是希望我能够跟你在这里进行一场哲学上的探讨,我很遗憾,你恐怕找错人了。”凌夙诚的声音低沉,“我既没有兴趣倾听你扭曲的道义,也没有兴趣向你分享我给自己定下的准则。如果你是为了游说我而花费自己的生命,我建议你可以到此为止了。”
“你真是个无趣的人。”周围的景色瞬间坍缩下去,世界又变成纯白一片,女孩向前走去,背对着凌夙诚说,“连做梦也那么克制情绪,看得我差点犯困但是呢,你身边倒是有一位很有趣的人呢。”
“谁?”虽然问出了口,但是凌夙诚似乎已经隐隐知道答案了。
“我说过啦,今晚你是我的特别来宾,而不是这个夜间剧场的演员。”女孩又拍了拍手,剧院一般的红色座椅从凌夙诚的身边陆续升起,围成一个半弧形。很快,一块铺着地毯的长方形舞台也拼凑好,无形的手在暗处操纵着灯光。
女孩儿从座位的第一排起身,提着裙摆走到舞台正中央,深深向着凌夙诚鞠了一躬,又凭空摸出个话筒,装模作样的试了试音,才又开口到:“感谢诸位赏光,我将在今晚担任旁白的工作。那么请欣赏今晚的剧目,少女元岁之烦恼。”
舞台上升起一个轻飘飘的纸糊秋千,看着最多只有六七岁的元岁却稳稳地坐在上面,呜呜的哭着。
凌夙诚愣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很久很久以前,一对年轻夫妻的女儿在正月初一来到了这个世界。她的父亲为她取名‘元岁’,希望她能够借着新年的喜气,平安长大,一生顺遂。她的母亲的工作悠闲,父亲却辛苦,一周只能腾出一个下午回家一趟,与妻女短暂的团聚。尽管如此,父亲也没有忘记在女儿五岁生日那一天,给她送上一份代表心意的礼物——一个手工编织的藤秋千。”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这个还算幸福的小家庭,因为父亲的猝然离世而破碎了。”女孩儿放缓了语速,讲的非常声情并茂,“母亲觉得自己无力独自抚养女儿,很快带着她再嫁。母亲曾多次哄骗泪流不止的女儿,保证自己一辈子只会有她这一个孩子,但是某一天,元岁从学校背着小书包回家时,却发现母亲正满脸幸福地注视着怀中小小的孩子,一向不冷不热的继父也笑的温柔和煦,不住地伸手逗着这个胖乎乎的娃娃。”
突然,一束灯光打向了前排。凌夙诚眯了眯眼,才发现前方竟然还有一个人影,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露出椅背的头顶上,一撮黄色的头发正滑稽的飘扬。
第三十三章跨越()
这是在做梦吧。
元岁抬头,定定地看着那个在记忆里总是那么高大魁梧的男人,将手握得更紧。
男人的手掌非常粗糙。她记得很清楚,每次爸爸一摸上她的脸,她就会立刻难受的跑开。
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男人的样貌了。春日一般柔和的阳光下,男人偷偷摸摸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躲着人群递给了她。
一阵风刮过,元岁闭了闭眼,视线再度清晰时,却只有一个黄毛小子猴子似的挂在了树上,毫不在意地哗啦啦摇下一树花瓣,大叫着“管理来啦快跑快跑”,然后死死捏着她,拖累了两个人逃跑的进度。
她低着头给公园管理认错,那个小兔崽子却很不配合,嚷嚷着“你骂她就可以”,一溜烟跑了。
她与管理面面相觑,管理语重心长地对教育她要多管管弟弟,她面上答应,心理却在碎碎念叨着。
轮不上我管他。
话是这么说,该骂的时候,她还是骂的很起劲儿的。
如果她能够再笨一些的话,日子倒也可以不咸不淡的过下去。可她偏偏天生把母亲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学了个十成十,心思敏感的出奇。
白天刚刚在课堂上学会个新成语“爱屋及乌”,晚上就懂得放下过去矫情的做派,少哼哼唧唧地追忆逝去的日子,冲着继父违心地笑起来。
调皮捣蛋的弟弟弄坏了她舍不得坐的秋千,她也只能宽容大度的表示没关系,再把自己的零食上交他大半。
她素来是个最省心不过的女儿,因为体谅父母照顾年幼弟弟的辛苦,能独立完成的事情绝不求助于人,弟弟发生了什么意外她却总是冲在最前。
一年又一年,埋下无数谎言的泥沼中,终于滋生出真实的花朵。她终于可以自然而甜蜜地开口叫另外一个人“爸爸”,平静地看待一日三餐总会优先照顾弟弟的口味,冷静地接受三天两头就要替这个总是闯祸的黄毛小子擦屁股的活计
只是,她的童年生活,实在是太短暂了。她被迫早早的成为大人,一个值得被当做“榜样”的姐姐的符号。
不过,有一个人,她是始终无法瞒过的。
在她努力装作天真无知的样子,与弟弟玩闹,与继父撒娇的时候,总有一个人只淡淡在远处看着。
“你这辈子都只认一个爸爸,我是知道的。”女人的声音带着一股做作的温柔,言辞却锋利如刀,“不过你小小年纪就懂得人情世故,这倒是很好,免了我多花心思来管你。”
“不敢多麻烦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也习惯不咸不淡的嘴硬两句。
“我们可是利益共同体,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女人照着镜子化妆,“带娃再嫁的女人不容易啊,你弟弟过得越好,你继父就会对我越好;他既然对我好了,必然也不好意思少你的。”
“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问题。”元岁直视她的眼睛,“如果有一天,继父也你会很快再次改嫁么?”
“你别咒我啊。”这话问的狠厉至极,女人却只瘪了瘪嘴,面上没有什么愠色,“这样我能过得舒服一点,你也可以,有什么不好的。”
见元岁只是紧咬着嘴唇不接话,女人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什么感情都是虚的,能够舒舒服服活着才是实实在在的,如果你还想不通这一点,我收回你懂人情世故这句话。”
“你其实很后悔有我这个女儿,对吧?”
“其实是有一点。”女人回答地爽快,“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改嫁的选择面要广多了你有时候真的聪明的让人讨厌你知道吗?你外婆每次看见你,都说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我一样,原来我小时候这么烦人的吗?”
“真抱歉,其实我也一点都不想像你!”元岁终于忍不住,强忍着泪刺了一句。
“没办法呀,也不是我特别想生你的。”女人没心没肺地将头发编出一个复杂的花样,对着镜子满意的点头。
“也不是我自己想要出生在这世界上的!”元岁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推门而出。
那个女人就是这样的,绝对的利己主义,看似温柔可亲,实际却是一个现实到冷血的人。
意外的是,她悉心照顾的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片天真,天真到实在不讨人喜欢。
“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躲这儿悄悄哭呢。”黄毛弟弟捧着一袋虾片,嘴边沾着一片白沫子,小大人似的冲她嚷嚷,“快回家啊,你不回家开不了饭,我还得跟着你饿着。”
“我吃不下!”元岁将脸埋进膝盖里,“你自己回去就行,管我那么多干什么。”
“那怎么行?我要是又把你那份吃了,爸爸又得骂我了。”八岁的陆传旭小朋友下手极重的搬开她的手指,疼得她嘶了一声,却发现手心里被塞了满满一把虾片。
“我不爱吃这。”元岁很嫌弃。
“你塞给我的我也不都爱吃啊,我还不是都乖乖吃掉了。”陆传旭没大没小地狠狠拍了一把她的头。
元岁怔了一下,用力抹了抹眼睛,突然问到:“你觉得,我是真心实意对你好,还是像外面有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你耳边说的,装模作样的对你好?”
“我管你那么多。”陆传旭的语气十成十的模仿了他的亲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爸说了,别人如果实实在在给了你好处,你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报答。”
“你倒是看的开?”元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正当她以为,这个在她眼皮底下茁壮成长的小屁孩儿终于要露出遗传自某人的少年老成的狐狸尾巴时,小屁孩儿惹上事儿了。
年仅八岁,连天赋的门槛都还没有摸到的小男孩儿,居然在去小哥们儿家玩儿的路上,忽见不平,仗着他爹就站在身后而怒拔雨伞相助,侥幸逃回来被批评几句后,又毅然离家出走,留下家书一封——自称要去在进行一场“真男人的一对一较量”。
结果是,他是重道义的真君子,高年级的混混却是狐朋狗友一堆的真小人,给他逮到角落里,沙包似的拳打脚踢。
将所有适合行凶的地方挨个跑了一遍,急匆匆偷跑出校门的元岁扶着电梯门喘了好久的气。
女人已经给她打了无数个催促的电话,语气中少见的带着充满真情实感的焦急和哽咽。元岁心下鄙夷,忍不住又刺她两句:“求求您也别强人所难,您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难道我不是靠腿跑路的吗?”
“求求你了,一定要找到他呀。”女人哭的极其动情,“我知道自己平日里多有亏欠与你,但是你弟弟是无辜的呀,他是真的把你当做亲姐姐的你可绝不能见死不救啊!”
元岁听得心烦至极:“你有劲儿哭,不如多发动几个人一起找!瞧你平时给他惯成什么样子!小小年纪就知道逞英雄,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不知天高地厚!”
她狠狠挂了电话,踩着累赘的皮鞋一路狂奔。
…
剧情终于进入到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