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都市-第2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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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见它倒在雪地里那些阿姨都高兴坏了。”
“她们高兴什么?”
“有肉吃了呀。”莉莉娅脸上的意外倏忽而逝,接着很平淡地说到,“对你来说可能是很难想象吧。”
“你们当时的条件很苦么?”凌警官刚刚说完,就在对方含笑的注视下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不,没关系。你想象不出来,才是正常的。”莉莉娅停顿了片刻,很快兴味盎然地主动说了下去,“但那天,阿姨们的希望却落空了。因为院长说,那只狗死的不明不白的,可能是染上了什么奇怪的病症,就打发我们几个孩子去把狗埋了。”
“听你的口气,你们当时并没有照做?”
“当然。”莉莉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只属于年轻女性的机敏狡黠来,“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肉。”
被莫名的心悸短暂的打断了思路,凌警官将双手在桌面上交叠,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沉默了一阵才提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当时所在的收容所里一共有多少人?”
“最多的时候,有十八个像我这样的孤儿,三个护工,一个医生,还有院长。”
“那最少的时候呢?”凌警官不自觉的问。
“那应该就是现在了。”莉莉娅摊了摊手,“只有我还活着。”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传染病闹得最凶的时候,大概还剩下一半的人。”
“都是病死的?”
“不,多数都是被宣布得了病,然后被根本没什么专业技能的医生扔进雪地里冻死的。”莉莉娅掰起手指,大约是在计算人数,“还有一个护工,是自己把自己一头撞死的,大概是心理上承受不了了吧更离奇的是我们中最小的一个弟弟,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等到开春之后,我们再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被人丢进了化冻不久的河里,还莫名其妙的少了一只胳膊”
“你先别说的这么具体了。”凌警官低着头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有点不太舒服,“你们当时的条件非常糟糕吗?”
“一个处在几个国家交界线上的收容所,本身能有多好的条件?”莉莉娅反问,“其实最开始的那几年,募集来的资金还算充足的时候,我觉得院长和护工人都还挺好的,至少都让我们吃饱了可后来,不管是曾经多有钱多有爱心的人,连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又怎么会还有闲情逸致来管我们呢?所以我们就只能在院子里种种菜,或者干脆去草原上和老鼠抢点草根吃。没办法,求生欲真是一种难以用理性抑制的东西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很多人都这么想。”
“再后来呢?”
“再后来?”莉莉娅捏起纸杯,故意晃了晃里面滚烫的茶水,满意地打量着自己在水波里扭曲的脸,“事实告诉他们,在某些时候,反而是直接死了会比较舒服一点。”
秒针在陷入静寂的空间里独自滴答作响。对面的凌警官仿佛成为了一张被定格的肖像画,莉莉娅淡淡地看他一眼,很体贴的没有主动多说话。
直到这种古怪的宁静维持了十分钟以上,她才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警官貌似和以前遇到过的所有类似人物都不太一样。
“跳过这些部分吧。”最后,凌警官叹息着揉了揉眉心,“反正取得我的同情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你放心,我没那个意思。”莉莉娅本想动用能力探探对方的虚实,想了想又还是忍住了,“那从什么地方重新开始说起?”
“从你第一次杀人说起。告诉我你那么做的理由。”
“抱歉,我先确认一下。”莉莉娅小幅挪了挪凳子,靠的离对方更近了一些,“你们理解的第一次是指哪一次?”
“从我们目前调查得到的结果来看,你早在2102年造成搜救队成员大量死亡之前,就已经使用身体里的异能分别在人类和六指的世界里造成了不小的震动。”凌警官抽出一个文件袋,“第一起好像是在01年初吧。”
“哦,原来你说的是那次。”莉莉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次确实是个意外,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记得当时本来在人类的科研机构里待的好好的,突然就被之前提到的那群亚裔医生中的一个,献宝似的送给一群六指当做‘友好见证’的礼物,真把我吓坏了后来那群外星人满脸是血的倒在我面前的时候,还反倒把我吓了一跳呢。”
“意思是你在那个时候还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杀人只是无意为之,对么?”凌警官在记录表上工整地写下几行字,又随口问了一句,“那名送你过去的亚裔医生后来去哪儿了?”
没想到他等了半天,屋子里的另一人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于是凌警官又抬起头,结果被对方一瞬间的神情惊得眉头一跳。
莉莉娅的眼眶内不止何时已经爬满了红色的血丝,像是冰蓝色镜面上污秽的裂痕。凌警官看见她机械地牵动一侧嘴角歪曲的笑了笑,带着某种压抑的愤恨和隐匿得更深的雀跃,原本惨白的脸也涌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垂死之人因为某种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执念而突然回光返照。
“他已经死了,凶手是我没错。”莉莉丝很快避开他的眼睛,仿佛是在努力抑制着某种多数时候隐藏得很好的躁郁似的,声音低的几近让人难以听清,“但是我拒绝把他归类进‘受害者’里他不配。”
番外四 万里扬沙(二)reenS。()
收容所的围墙之外,是一片草坪和沙地交错分布的低矮荒丘。
说是草坪,但这些扎根于沙土中的坚韧植物一年里大概只有两个月能保持鲜亮的绿色。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会在八月的某场暴雨之后在草叶的遮掩下开放一夜,然后在一个星期内被阳光炙烤成棕色的草籽。盛夏之后,干燥的秋风就会将不远千里赶来啃食最后一点草皮的细毛羊和不够耐冻的飞鸟一齐赶走。
直到第一片雪花落进晒满衣服的院子,其他时候的世界对于常年关在铁门内的孤儿们来说,不过是深浅不一的沙土构成的无聊拼图。
下雪总是令人兴奋的。尽管在多数年头,整个冬天积累的雪都不够堆一个和孩子们一样高的雪人。但是紧接而来的寒冷就不那么受人欢迎了。与被单尺寸不合的棉絮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早已经失去了御寒的功能,只能用没能熬过上一个冬天的孩子的旧衣服来堵住。一家始建于百年之前的老旧建筑自然是不可能拥有暖气的,仅有的两个烤火器也分别被院长和领头的护工阿姨占据,连医生都要借着例行体检或者别的什么由头才能蹭上几小时。多数时间里,孩子们只能靠点燃数量有限的干草和灌木枝取暖,就和千百年前还不懂“电”为何物的古人一样。
好在一向不太靠谱的院长至少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只要一个孩子能在这里活着度过第一个冬天,那么之后的数个冬天对他来说也不再具有什么威胁了。
公元2096年1月1日,这片荒丘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湿润的新年。
莉莉娅用冻僵的手搓了搓自己通红的脸蛋,然后小心翼翼地踩进一夜埋住半截楼梯的雪地里。
长长短短的透明冰凌悬挂在漏风的屋檐下,薄薄的白雾冻住了窗玻璃上褪色的纸花。她回头冲着那群只敢蹲在屋子里发抖的小伙伴用力挥了挥手,接着僵硬地蹲下身来,在地上团了一列大小不一的雪球。
自从和她一起被收养的另一名女孩死于未知的疫症,整座收容所里再没有肯陪她顶着被护工痛骂的压力打雪仗的人了。尽管莉莉丝不仅并不为她的死而难过,甚至还暗自羡慕了一把,但看到今天的雪景,还是不自觉为那名同岁的女孩儿稍感惋惜。
在这样的天里玩儿雪才有意思呢。
她将最大的一个雪球在手心里压实,然后退后几步,又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它砸到红砖砌成的墙壁上。
砰的一声轻响,细小的雪沫子瞬间像是礼花一样炸开。莉莉丝盯着那些散进风里的白色碎末傻笑了一会儿,忽然又无端的难过起来。
再也不会有人会跟她比赛谁的雪球威力更大了。
不过护工阿姨的痛骂倒是年复一年如期而至。伴随着一阵怒气冲冲的咆哮,莉莉丝熟练地翻过柴火组成的低矮围栏,暂时藏身于楼梯底下堆放清洁工具的储物室内。
也是因为这样,她成为了第一个注意到那位风尘仆仆的外来者的人。
低矮的围墙之外,先是露出一截堆满白雪的帽檐,然后是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黑色头发,最后,系着一条鲜亮的姜黄色围巾的少年一马当先地敲了敲只剩装饰作用的铁门,很快惊讶的发现这间院子并没有上锁。
于是少年回过头,向一群远比他身材高大的同性伙伴比了个手势,接着原地扔下鼓鼓囊囊的背包,独自迈进了积雪的院子里。
他首先偏头看了一眼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晒架——那里已经只剩一张被雪压紧的破花被子还没有被吹走了;再是院子角落里那棵细枝条捆成的冒牌圣诞树,上面唯一称得上装饰物的东西大约是一只破了个洞的袜子;最后,他将不大的院子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进入建筑前的楼梯上。
按照道理来说,除非少年被护目镜挡住的眼睛视力远超常人,否则他应该完全没有注意到和破外套颜色和扫把融为一体的莉莉娅的可能。但出人意料的是,少年并没有笔直地走上楼梯前去敲门,而是刻意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绕了一圈,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原来这里真的还有人住啊。”少年站在围栏外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含笑的黑色眼睛,“你是附近的阿富汗人?或者是中国的少数民族?能听懂我说的话么?”
“可以的。”嘴唇被冻得发僵,莉莉娅说话时的声音一直在不由自主的发抖。她怯生生地看向眼前这位十年人生中第一位主动跟她说话的陌生人,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到,“您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么?院长说自从疫症爆发,这附近几乎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很远?如果是步行过来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吧。”大约是处于礼貌,少年并没有一直盯着她看,反而是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挡在面前的草垛,“你是不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从外面来的人了?真的很抱歉,这座收容所原本是我曾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出资建设的,可前些年他老人家过世了,祖母和家父也接连染上病症,我们便渐渐没有余力帮助你们了”
“原来是这样。”莉莉娅有点不知道怎么做出正确的反应,只得提出另一个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看到楼梯上那一串脚印就断在这上面。”少年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睫毛上卡着的冰渣在雪后阳光的照射下格外亮晶晶的,“另外,你的雪球实在是搓的不太圆,像个还没有烤好的小面包。”
“我”
可能是冷过头了,莉莉娅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但她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两句什么,护工的咆哮就已经近在耳边。
“糟糕。”她瘪了瘪嘴,赶紧轻轻推了少年一把,“你快上去吧,别跟她说我在这儿,我会挨骂的一会儿我就悄悄翻窗回去”
“偷跑出来的?难为你也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