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都市-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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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水全都洒了。韩越挣扎着抖了几下,仿佛是想竭力避开那些深色的水珠。
对面的姜伯楠已经不笑了。只是以一个陌生的表情静静地看着他。
…
韩越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正躺在一个街边的长椅上。
又是梦?
他抠着椅背慢慢地直起身来,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来人啊!抢劫啊!”
另一个年轻的女声唤回了一点他的注意。身体在意识彻底清醒之前已经动了起来,韩越脚上一蹬,飞快地扑了上去,直接将那名倒霉的小毛贼按进了一个水池里。
溢出的水沾湿了他的脚踝。几声隐约的欢呼被韩越抛在脑后,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湿透的袖口,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
对,那天,那天也是这样。
连绵的水珠滚动在墙壁上,地面上,和所有的陈设,装饰,摆件上。海水吞没了一切,甚至体贴地将血迹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他从不知道军队下辖的港口里还能聚集那么多的白大褂,一个个推着个担架晃荡晃荡的,多的让人几乎有点犯恶心。
人流推着他挤进有些变形了的电梯箱里。这里面不一样,清晰的血迹在狭窄的空间里组成了某种张牙舞爪的图腾。
“韩越?”有人认出了他,“你听说了吗,你的师父她——”
…
就在韩越又一次走神的时候,手下按着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一拥而上的人群下了狠劲儿把他向外拽,韩越觉得右手的伤口都被扯得有点疼。最后他跌跌撞撞地倒在花坛里,看着那个之前还在向他求助的年轻女性头一个上前,把那个差点在水里憋死的蟊贼平放在长椅上,认真地做起了心肺复苏。
韩越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指,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误杀了一个人。
所以当警察慢半拍的赶过来,调查取证一圈后直接摸出手铐制住了自己,韩越也没有任何挣扎或是争辩的意思。
在一片叽叽咋咋的背景音中,他冲着那个有些面熟的警察苦笑一声,用祈求般的口气轻声问到:“把我打晕行不行,劳驾?”
陷入昏迷前他想,希望这次不要再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
他的愿望总是会落空。
只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他看见姜伯楠捏着几张白纸坐在对面,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
对,这样才对。那附近恰好是她的辖区嘛。
“师父?”不抱任何希望的,韩越喑哑地叫了一声,起身的同时就被手铐拽了回去。
没想到姜伯楠竟然真的看他一眼,有点无奈地应到:“嗯。”
“师父?”韩越忍着疼痛立刻坐直了,不敢置信地问到,“真的是你?”
“不然呢?”姜伯楠摊了摊手,那叠碍事的白纸瞬间从她的手边消失了,“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吧。预备去对策组的人被抓进了警局,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您记错了。我从对策组这边已经退下来三个月了。”狂喜之后,韩越的眼神又迷离起来。
“哦,对。”姜伯楠靠在椅背上,语气并不愧疚,“我忘了。”
“不,不是你忘了。”韩越也倒在椅背上,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天花板,“是我忘了。”
沉默很久之后,姜伯楠突兀地开口:“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韩越抬眼,罕见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点锐利的戾气。
“你说呢?”姜伯楠将二郎腿放平,稍微整理了一下制服上的褶皱,“现场的调查报告你签过字,尸体你也夜闯太平间看过了,就连追悼会你都坚持不懈地闹完了三天三夜,还想怎么样啊?”
“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韩越看着她的眼睛,不太意外地发现那里面并没有自己的影子,“师父你”他舔了舔嘴唇,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自欺欺人地问到,“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而且还没让你见上最后一面。”眼前的姜伯楠平静地接下他的下半句话,“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人都死了,没见着说不定反而好呢。”
“可我不甘心。”韩越的表情冷了下来,“我不甘心啊,师父。”
“这有什么。”姜伯楠笑起来和他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你不甘心的事情本来就有很多。”
“这话说的,”韩越顿了一下,“真狠啊。”
再次相约沉默了一阵,他听见这个被臆想出的幻影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到:“放过你自己吧。”
“如果我说‘不’呢?”韩越不自然地在椅子上弹了一下,再抬头时眼睛红彤彤的,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能怎么办?被气活之后来打我一顿么?怎么可能,你早就不管我了。”
“嗨,小伙子,你都是奔三的人了,还要我管着啊。”幻影笑了一声,继续开始往他的心上插刀片,“再说了,你的重点也偏太多了吧。我已经被烧成灰撒到海里了,还怎么被‘气活’啊?连变成僵尸吓吓你都不可能好么。”
“你可以变成鬼来吓我。”韩越认真地回答,“我一点都不介意的。”
“我就算真的变成鬼”幻影用一只手支着下巴,摆出一副称得上天真的表情笑着说,“你想被吓,估计也得拿号排队呢。”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你知道如果真的是我,只会说出更难听的话。”幻影也认真起来,“放过你自己吧,韩越。谁这辈子还没点遗憾呢?”
“也是。”韩越配合的点点头,“在我这小半辈子里,起码有九成的遗憾都和你有关。”
“喔。”幻影装作发出一声惊呼,“不过反正我也没有向你道歉的机会了,你就顺便高抬贵手,也放过我吧。”
“说的真轻巧。”韩越叹息着重复,“说的真轻巧啊你这个人,真是”
“好了,我烦了。你知道吗,自己骗自己真的很累诶。”幻影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趴到桌上,闷闷地说,“再给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好吧,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韩越不死心地问。
“你清醒一点行不行。”幻影又抬起下巴瞪他一眼,“面对现实吧,你永远没机会知道了。这也算是我留下的遗憾之一了。不过——”她又俏皮地眨眨眼睛,“反正不可能是‘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喜欢你’之类的。”
“闭嘴吧你。”韩越低低地笑了一声,最后自言自语到,“再见。”
没人应答。也不会再有人应答了。
大约十分钟之后,凌夙诚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和仍被拷在椅子上的韩越对上眼神。
“还好吧?”凌夙诚皱着眉头问。
“好得很呢。”韩越又笑了,只是眼睛里仍残留了些许藏不住的怅然。
番外三 星辰碎片()
只利用护士交接班的几秒钟,姜伯楠侧身从半开着的大门挤入房间内,成为其他人视野里一道晃过的虚影。
病床上的男孩儿肤色惨白,还没有她一半粗的胳膊上血管比常人清晰很多,裸露在外的每一块皮肤都以针头链接着各式各样的仪表,上面还散布着大小不一的青紫斑块。整体给人感觉不太像是活人。
但他又确实还是活着的。毕竟光怪陆离的读数还在显示屏上飞快地变幻,姜伯楠粗略地看了一眼,大致理解孔仲思为什么会在之前用上“砧板上的肉”这种令人不适的比喻。
如果不是因为人不能像是机械那样随时可以拆开后再任意更换零件重组,这名病历卡上只有一个“黎”字的男孩儿又是唯一一个珍贵的样本,或许他现在是否还能保持作为一个“人”在外观上的完整都还很难说。
这就是船内最强精神类天赋者唯一的后代。作为最年轻的二组候补,姜伯楠曾经有幸匆匆见过他那位疯疯癫癫的母亲一面。
之所以只有“匆匆”一面,是因为在她和那个疯女人对视的下一秒,对方就像是一只未经驯化的野生动物似的扑了上来,差点直接用牙齿咬断她身侧那位护士的脖颈。
然后姜伯楠果断地出手,在护士血溅当场之前折断了女人的两只手臂。
她在人生的前二十二年里极少有恃强凌弱的时候。她轻视并尊重每一个敢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的对手,但是一个病弱的疯女人明显不是有意要来她手底下送死的。姜伯楠在对方发出凄厉的惨叫时体会到了一丝丝不便与人言说的不忍心,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那个不成人形的女人绑回了床上,冷眼看着惊魂未定的医护人员接连捏着针管扑上去。
出于某种来源不明的歉意,此时此刻,她将掌心贴在男孩儿布满汗水的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冷的。如果是按正常人的标准来看,男孩儿的体质明显非常不合格。即便是在遥远的未来有机会离开这个被精心设计好的无菌环境,估计也不会有长命百岁的机会。
不,也不能这么说。
她干脆在男孩儿的病床边坐下,暗自思索着对这种实验品来说究竟是活着奢侈还是死了更奢侈这种无意义的哲学问题。
就在这个瞬间,姜伯楠突然敏锐地注意到了少年枕头下有一片不自然的凸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也不磨蹭,直接伸手摸索了一会儿,结果居然从床单底下抽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本子来。
她又随手翻开几页,很快意识到这个笔记本是用几张废弃的表单和一行缝的歪歪扭扭的医用缝线手工装订成的。
嚯,厉害呀,无师自通。姜伯楠又瞥了处于昏迷状态的男孩儿一眼,这次稍微带了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她的手指忽然攥紧了。
居然摘录的是常见药品的说明文。不过也对,医护人员对实验品的要求往往都是智商越低越好,这样更好控制,也能稍微让他们减轻一步步摧毁同类的罪恶感。这应该是这位黎姓小朋友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知识来源了。姜伯楠对着光源继续默读着每个字都只有绿豆大小的备注,在心底称赞道,总结的不错,还挺有自学的天赋。
莫名的,她忽然又想起从前见缝插针地偷看道馆里的老师传授刀术的自己了。
人造的阳光很温暖。刀刃碰撞的声音非常清脆。练武的场地更是宽阔异常。对于当时那个除了会蹲在厨房角落洗菜之外什么都一窍不通的自己,其他所有人的日常生活都是奢侈而遥远的。
“这个降生于世的理由就是为了接替他母亲工作的男孩儿,实际上并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您恐怕也猜到了,‘黎’是我们即将退休的对策组长的姓氏,他的亲爹到底是谁根本没人知道。”孔仲思曾这么对她解释,“因为他这样的特殊人才不能正常取得船内的公民身份,所以他手上没有id,也不曾在我们的系统里留下任何概述个人经历的档案——当然他的经历也没什么好概述的。据我所知,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年之内,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间独立病房一步。”
“据你所知。”即便距离她用一把打刀贴着脖颈逼问这位军校新秀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姜伯楠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胆大包天的后辈依旧记忆犹新。她在当时竭力控制住了即将外露的厌恶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