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都市-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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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人!”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调转枪口,手臂便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绑住了。小胡子满脸惊恐地在空中蹬着腿儿,说话瞬间没了底气。
“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只是个碰巧路过的。”元岁笑着眨眨眼,“另外,比起这种没有实际价值的问题,您现在最该关心的,应该是我想做什么才对吧?”
“我不记得你是谁!我们无冤无仇,你何必——”小胡子扯了扯手边材质未知的线绳,恍然大悟到,“我懂了,这就是你们怪物之间的惺惺相惜么?”
“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会学乖一点,早点认怂,配合上卖卖惨,说不定还能勾起一点我们的同情心。”元岁稍微退开一步,童思源几个就先后挤了进来,“身处劣势的时候还嘴里不干净,看来你是真想领教一下‘怪物’的厉害?”
她乐得与人斗嘴的同时,虚弱的兰芷已经被同伴围在了中间。齐敬和童思源在元岁身上交换了几个眼色,勉强松了一口气,弯腰捡起小胡子落下的手枪,抬头再与这个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家伙对视的时候,周身又恢复了冷酷的气焰。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要留在附近,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齐敬抬起握枪的手臂,“六年半了,我终于有扫清你们这些幸运的漏网之鱼的机会了!”
“看吧,看吧!我们的培养很成功嘛!”小胡子龇牙咧嘴地冲着他大吼,“照照你现在的样子!不就是最令人战栗的杀手吗!我——”
“好了好了,你的表演先到此为止了。”元岁挠了挠头,不耐烦地用线把对方的嘴也给箍上,“你的观点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我也懒得跟你慢慢解释什么人道主义什么人文情怀,反正你就是觉得我们这些外表和正常人完全没有区别的家伙是天生的怪物呗?我这个并没有受过你什么恩惠,却也被连带着骂进去的人心里还真有点难受。”
“你说得对,是没有必要和他们废话什么了。”受伤的兰芷正在他身后咬着一块儿破布,以避免在清理伤口时发出过于凄厉的惨叫,齐敬黑着脸,将枪口对准那颗令他作呕的脑袋,“一切都结束了。”
“等等等等,兄弟等一下。”元岁连忙制止他,迎着对方骇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到,“万一他还有同伙在外面,你现在杀了他,以后又有人过来,那不是就没完没了了吗?反正我捆着他也挺方便的,要不然先把这几个带回去慢慢审?”
或许是因为自身经历和立场的微妙,元岁觉得自己并不能完全认同任一方的说法。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童思源,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制止自己手下的意思。
这就是传说中快意恩仇的绿林好汉吗?她的后背有些冒汗,压抑于自己居然发自内心地觉得小胡子一伙儿刚刚说的也并不算错。
何况,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继续加深普通人和天赋者之间的仇恨绝不是什么好事。元岁正在继续酝酿说辞的时候,童思源终于有所动作了。
“元岁小姐说的有道理。”他按下齐敬握枪的手,“这群人还有价值。老齐,不要冲动。”
“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先琢磨着怎么才能快点出去吧,你们这儿还伤着两个呢。”元岁抓紧机会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还有一个人呢?”
五百米以外,厚重的大门前,童毕安继续保持着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真奇怪,他明明是想进来救人的,结果因为完全不识路,只听见周围一直在乒乒乓乓,自己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出口这里。
这到底是运气太差还是运气太好呢?他忽然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第两百零九章残存()
蓝色的电光如树枝般攀在阴沉的天边一闪,硬是让行人们心肝白白发颤一阵,滚滚雷声才奔涌而至。
翟一文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昂着脖子在商店门口傻站了一会儿,还是掉头回去买了把伞。
雨水模糊了橱窗前的玻璃板,无论是鲜亮的服饰还是过期的报刊都变成了色彩抽象的斑块。伞面在并不宽阔的上行步道上挤来挤去,翟一文心烦意乱地随着人群一点点地接近入站口,在还剩二十米就可以抵达目标的时候,忽然动手把袋口扎得死紧,只腾出两根手指勾着,轻巧地翻过栏杆跳回了底层。
“先生,先生!”尝试劝导他的工作人员很快便被摩肩接踵的人流挤走了。翟一文甚至懒得回头看一眼,一脚踩进了积水的地面。
很凉。毕竟这里不比船里,没有无处不在的恒温设施。
脑海里短暂掠过这个念头之后,翟一文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盘古号。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是个多么遥远的名字啊。
个头不大的人形机械正在冒雨将路边的花坛修剪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方块,嫩绿色的新鲜枝杈掉了满地。翟一文打着伞从架空的轨道下经过,飞驰而去的列车在他的头顶如同狂风呼啸。水洼像是镜子一般将他疲倦的面容倒映出来,很快被一脚踩得粉碎。
来电的铃音混进了雷雨的节拍之中,饶是一向自认反应迅速的他也过了好一阵才清楚听见。
“是我。”翟一文将耳机的音量开的很大,“嗯,我刚刚回到这边”
并不常使用这么温吞客气的口吻说话,他难得在措辞上有些结结巴巴:“对,对,我顺路去找过了,说起来这次还要谢谢您”
路旁卖点心的小店正在关张。翟一文瞥见长相年轻的老板在锁门时一闪而过的六根手指,随即不太自然地别过脑袋。
“是的,还是没能找到,不过我也并不意外。如果真的这么顺利的话,反而有点太不可思议了,总之既然没有明确的找到我朋友的尸体的话,我暂时还可以留着个奇迹发生的念想。”周遭的环境杂音太多,翟一文将耳机按得更紧,“总之真是谢谢您肯给我这个外出工作的机会,我之后一定好,好,我会帮您转达给业小姐的。”
终于可以顺理成章的把电话挂断。翟一文只觉得这几句话说得比出门进货还要令人身心倦怠。
“放心,放心,我就到家门口了。”没留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铃声再次贴着耳朵响了起来,“妈,都和你说不用刻意等我了,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东西了,你自己收拾收拾睡觉就行。”
广告牌上红光倒影在他的眼睛里,翟一文有点不耐烦起来:“我之前应该说过好几次了吧?我今晚上回来之后还有别的事做。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不如去找业双双,反正她一天到晚精神劲儿还是足的很,最近不是还兴冲冲地去应聘这边的学校了么?”
一个将书包顶在头上遮雨的小孩儿在红灯倒数归零的瞬间窜了出去,溅起的水花成功弄湿了他裤子上最后一小块儿干燥的地方。深吸一口气之后,翟一文忽然又有点软化下来:“算了,你愿意等就等吧。反正我也没有尽职尽责到会在他那里过夜。也别去烦业小姐了,她一般都睡得特别早。”
色调统一的建筑规整的排布在街道两侧,就像一整面灰色围墙。翟一文将雨伞随便的撑在了门口,很自觉地从花坛里翻出一把小巧的钥匙。
恰好到今天为止,这间屋子的新主人已经入住了整整二十天,期间却以来从未外出一步。不过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把一个身份特殊的人从风雨飘摇的盘古号上一路运送到这里,即便是有业双双和前警局白队长的双重背景加持,也费了不少功夫。就算是翟一文这个身体还算健康的人也缓了好长一阵才能继续四处谋生,更别提一个刚刚九死一生勉强清醒过来的病人,沿途又受了多少折磨。
睡睡醒醒了大半个月,凌夙诚的语言机能貌似已经彻底完成了退化。如果说从前,这家伙的个性还只属于“生性内敛不太健谈”的范围之内,那么现在,已经有好几位前来看病的医生误认为他是口不能言的残障人士了。
每当这时,凌夙诚就会在翟一文黑着脸开口骂人之前恰到好处地咳嗽几声,又或者顶多随便回答个姓名年龄之类的,然后便接着神情迷蒙的发呆。
是的,发呆。曾经以“奇迹之子”的名头镇守一方的二组组长现在不过是个除了缠绵病榻外便无事可做的苍白年轻人。又或者说,如果换做其他人这么折腾一遍,估计连缠绵病榻的机会都没有了。
已经不止一个医生因为他惊人的恢复能力而啧啧称奇了。为了不在这个人员复杂的地界多惹事端,翟一文不得不每隔几天就辞退一批白大褂,如果一不小心碰上一个太爱刨根问底的,他还得请病歪歪的凌夙诚出马。
青筋异常明显的手在对方脑门上一按,医生的记忆立刻倒退回几分钟之前。客套几句之后,翟一文再顺势把人打发走。仅从这一点来看,两人还算配合默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深深的感受到,病床上的这个人,依旧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毫无威慑力。
没有故意轻手轻脚的关门,翟一文清楚以对方的警觉程度肯定早已经被吵醒。
某种意义上来说,凌夙诚其实是个非常让人放心的病人。不需要专人二十四小时看护,不管接受什么样的治疗都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而且就算被单独丢在这里;也不至于会被入室盗窃的毛贼威胁。
辛苦提回来的盒饭已经凉透,被一双滴着水的手重重地磕在了桌上。翟一文心中涌起一股哀戚的讽刺,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老妈子是做的越来越熟练了。
都怪某个接班的人不回来。
习惯性地朝着凌夙诚平日常待的卧室走去,那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却从近处响起。
“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凌夙诚坐在最靠窗的沙发上,并没有回头,“我这边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应该先回家休息一会儿的。”
“你以为我乐意?”翟一文调转回头,弓着背在椅子上坐下,打开饭盒很随便地夹了几筷子。
“小心着凉。”凌夙诚善意的提醒总是显得干巴巴的,“你是有什么事情找我么?”
竹筷子使劲儿地朝白米饭里一戳,翟一文阴沉着脸嚼了几口,回答到:“我托业双双介绍来的旧友找了份工作。”
“我知道。”凌夙诚点头,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我之前听见你和人打电话了。”
“喔。”翟一文并不惊讶,又安静了一阵,才语气复杂地开口,“我借着出门联络生意的机会,去了上次那个岛一趟。”
明显感觉到屋内的空气一滞,凌夙诚的声音随即变得愈发虚弱起来:“那——”
“我大致把岛上几个居民点都跑了一趟,没找到人。”翟一文没给他酝酿情绪的机会,“当然,如果她倒在荒郊野外里,那倒也不用找了。”
长久的沉默。久到连翟一文都开始反思自己的措辞是不是对这个刚刚经历人生巨变的家伙太过残忍了一些,突如其来的雷声将凌夙诚的回答淹没了。
“你说什么?”翟一文索性丢下晚饭,也向窗边走去。
“至少还没有确定她死了。”凌夙诚转过头,毫无血色的脸被接连划破天幕的闪电照亮。
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翟一文学着他的样子也点点头:“这还像句人话。信我的,元岁命硬着呢,肯定没那么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