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森林-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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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才发现,这女孩的手虽然秀美,可是很大。
何田的掌心贴在女孩掌上,小了一个号还不止,她的指尖比她的指尖短了一个指节。
这么一想,何田想起,刚才给女孩脱鞋,又重新盖上被子的时候,好像这女孩的脚也不小。
她又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哎哟,这尺寸,大得可以说是粗犷了。
不过,这样的美女,哪怕长了一双熊掌那么大的脚也还是美女啊!
用温热的辣椒萝卜水擦过之后,女孩的指尖和脸颊透出一层浅浅的粉红色,像初夏时一种野花的颜色。
何田看着她的脸,不由自主微笑,哦,对了,刚才她醒来的时候好像还叫她天使呢。哈哈,你才是小天使呀。
她忽然想起,这时塞在女孩胸口的水瓶肯定已经凉了,得赶快把水给换成热水。
何田探手伸进被子里,在女孩胸口摸索,想要解开她的衣扣,把铜水瓶拿出来。
她正摸着呢,女孩突然醒了,隔着被子按住了她的手。
何田吓了一跳,和女孩四目相对。
她想安慰女孩,你已经安全了,可是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种魔力,让她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话。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加上不太聚焦的眼神,很像出生不久的小狗眼睛。
本来何田觉得这女孩大概有二十岁,现在看来,又觉得她最多十六七岁。
女孩忽然笑了,何田这时才醒觉,她的声音和她的美貌可不怎么相配,沙哑低沉,几乎像个男人的声音。
她说:“原来上天堂之后天使会给你脱衣服。”
她说完,又昏睡过去,按着何田的手也滑到一旁。
何田呆了呆,把水瓶取出来,重新换上热水,套上保温袋放在女孩怀里,把她的双手也交放在胸前,让她抱着水壶。
这位可爱的病人不知什么时候会真正醒来。
何田没有救助过冻僵的人,这时才想到,其实很有可能,这女孩只是会昏昏沉沉地睡上几天,然后死掉。
她叹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又给女孩搓了一遍手脸,盆里的水已经凉了。
她取出一盒冻得硬硬的油膏,挖出一块,放在手心捂软,再在女孩脸蛋、耳朵、手指和掌缘厚厚地涂上一层。
做完这一切,何田松了口气,她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忘了做。
她又添了一壶水烧上,才想起脚趾也是最容易被冻伤的地方。
何田顿时想起了很多小时候听过的恐怖故事,有人的脚趾冻得失去知觉,回到家泡脚泡到一半,看到盆里浮起四根脚趾
她大叫一声,忙不迭地把女孩的脚从被子里扒出来,扯掉她的袜子——
还好还好,趾头没掉。虽然尾指已经起了几个大大的冻疮水泡。赶快擦洗涂药!
这番忙乱过去,何田握握女孩的手心,稍微放心。她的手心是温热的。所以,应该能救得活吧?
重新把鸭架子汤放回火上,何田对着火炉发呆时,默默祈祷,第一,女孩能活过来,第二,她最好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能帮忙干点活。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在城市里,有多少人能毫无压力地养活另一个人吧?更何况,她们现在是在饥饿就等于死亡的冬季森林中。
可是这女孩的手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
何田把自己的手摊开,再想想刚才放在手中揉搓的那双手,不由自惭形秽。那女孩的手只有虎口、拇指和食指稍硬。像是常年弹奏什么乐器的痕迹。
她面前这双的手掌心和指尖粗硬,骨节圆而厚,手指的横纹里和指甲缝里渗着细细的黑垢,不知道是草木灰还是烟熏的黑。
何田嘟着嘴,往陶盆里加了点热水,把手浸泡在里面,辣椒萝卜水把她的手泡得烫烫红红的。
然后,她用小毛刷子蘸上肥皂,仔细刷洗干净手指和指甲缝,用布巾拍干,再厚厚地涂一层用水獭油脂和春和其他几味草药熬制的护肤膏。
这配方是奶奶实验了很多年后最终选定的。能让肌肤一整个冬天都不会皲裂。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
何田搓着手,又想起奶奶。从前奶奶还在的时候,她的小手掌心也是软软的。手背像白萝卜皮又光又亮。
那时候她根本没想过,是因为奶奶负担了大多数粗活,才把她养成那样。
红豆小米粥()
女孩还在昏睡;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何田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风雪也没变大;赶快提上水桶又去河边取水。
她再次把木棍投进冰洞里用力搅动;砸碎里面重新生出的冰;再把水桶投进冰洞;拉着栓在桶提手上的绳子;把水桶提出来。
提出的水直冒白气。
家里多了一个人,肯定要比平时用更多的水。奶奶还在的时候,每年冬天;她们都会在屋子里放六个水缸。
何田往返了两次,打了四桶水,又搬了两个陶缸放进屋里;擦洗干净;用木头块垫起缸底,整整齐齐挨着炉台搁了一溜。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门外寒风呼啸。
何田给大米的窝棚里多放了些干草。驯鹿是不怕冷的;它们也不需要太多水。
大米今天立了大功;何田在它的食槽里多加了一把豆面。
从大米窝棚走回屋子这段短短的路;卷着雪花的风吹得何田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在廊檐下抖掉头上身上的雪花;把窗下放的木栅栏装在装在窗子上;用木栓锁紧。
回到屋子里,她坐在炉子前,往炉膛里投进两块木柴。
女孩还没醒来。
何田想了想;从陶罐里取了一把红豆放在小铁锅里;水加到刚刚能没住红豆,煮上。
水煮开后,她把铁锅放在门外,过了大约十分钟再取回来,锅里已经变成了一块冰坨。
把铁锅再放在火上煮开,红豆就一颗颗破裂了,很快就煮得烂烂软软的。
这时再往锅里放进淘好的小米,和几粒去了核的红枣。
红枣树是当年奶奶像何田这么大的时候种下的,现在每年夏秋时能收差不多一篓枣子。
刚打下来的枣子是青绿色,上面点缀几块红色的斑点,饱满光滑,表皮有一层蜡质的光泽,每一粒都有松鸡的蛋那么大。生枣洗净晾干,放在竹匾里在太阳下暴晒,就会变成通体红色、皱巴巴的干枣了,不管是和小米一起煮粥还是泡水喝,或者就当零嘴吃,都十分香甜。
干枣储存在放了炭块的陶罐里,搁在阴凉的地方,能保存一年以上。
又煮了半个小时,锅里的小米粥在何田不断搅拌下由金色渐渐变成棕红色,破裂的红豆和小米红枣搅合在一起,满屋飘香。
她把铁锅从火上移开,重新把煨鸭汤的陶锅放上。
何田先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粥,捧在手里,用勺子慢慢搅动,沿着碗边一口一口喝。
那位病人再次醒来,是被屋子里混杂在一起的食物香味叫醒的。
极寒使身体极度疲惫,也使记忆凌乱模糊,隐约间,似乎是有一位背后带着光圈,坐着白鹿而来的天使出现。
可此时睁开眼睛,没有白鹿,更没有天使。
所在之处是一个木屋,屋顶和四壁的木板经过时间洗礼变成棕褐色,不远处是一张桌子,桌上铺着用棉线钩织的桌布,上面放着一个样子有点奇怪的土陶花瓶,像是泥胚靠近瓶口的地方有些歪了,烧制它的人将错就错就这么把它烧好了,瓶里插着几枝枯枝,枝上结着珊瑚珠似的红色小果子。
花瓶一旁是一盏油灯,跳动着温暖的光。它放在一个用金属做的灯架上,灯背后是一面磨得十分光滑的金属圆盘,把油灯的光反射出去。
屋子里倒是非常暖和,火炉哔哔剥剥作响,炉子上方的屋顶悬下来一个四方木架,上面钉着钩子,挂着各种大小式样的锅子,全都擦得亮晶晶的。烟囱一侧的墙上钉了个两扇门的木柜,柜子下面是两层木架,放满瓶瓶罐罐。
那位出现在模糊记忆里的“天使”此刻就坐在炉子前,端着一碗粥一口一口喝着。
从她的装束看就知道,她当然不是天使,而是一个山民少女。
她穿着深紫红色的粗布棉袍,袍子的扣子是用同色的布做的盘扣,领口缀着一层灰黑色的绒毛边,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有点像貂皮。
她手臂上还戴了两个奇怪的饰物,那是两只和棉袍同色的布套,从袖口延伸到臂弯,上面用白棉线简单地绣了三排小x和红色的小圆点作为装饰。
这棉袍显然是在室内穿的,做的很贴身,她腰上扎了一条四指宽的棕色皮腰带,更显得腰肢纤细,棉袍在腰以下散开,延伸到大腿,像小裙子,裙边上也沿了皮毛边。她在腰上也系了一条小裙子,和袖子上的饰物一样,边上绣着白色小十字,这小裙子打了许多褶,比朴素的棉袍装饰性强,但只有半幅,垂在身前,后背那是没有的,只在背后系了个蝴蝶结。
等等,这小裙子好像是“围裙”?
那么,袖子上显然和它是一套的东西其实并不是饰物了?
这时,病人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穿着奇怪饰物的小天使惊喜地抬起头,“你醒了?太好了!你饿了吗?”
她这么问的时候把碗放在炉台上,走过来,在病人身前蹲下。
她的脸蛋被炉火的光映得红扑扑的,乌黑的眉毛细而弯,眉梢毛茸茸的,显然从未修剪过,她的眸子又黑又亮,杏核状的眼睛周围长了一圈非常翘又非常浓密的睫毛,生机勃勃地炸开,眼尾那里有几根特别的长。
她的嘴,很小,但是肉嘟嘟的。嘴唇红红,牙齿雪白。
难怪会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把这山民少女当做天使,她长得就和那种俄罗斯套娃几乎一模一样。那种娃娃用木头做成,上面用漆绘上娃娃的脸和身子,打开一层,还有一层,每层套娃的脸都一样,大小不同,服饰有细微不同。
何田没意识到这位病人在想象她戴上头巾,把头发梳成两个辫子会不会更像俄罗斯套娃,只知道这漂亮女孩眼神懵懵的,盯着她呆呆地看。
她猜想这女孩可能还没完全清醒。
她拿了一杯水给她喝,“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那女孩坐起来,接了水杯,看了看,问,“这是什么花?”
何田告诉她,“是野菊花。喝吧。”
她这才捧起杯子,把水咕咚咕咚喝了。
女孩喝完水,和何田对视片刻,笑了,“谢谢你,救了我。”
她的声音并没因为得到菊花茶的滋润而变得娇嫩一点,还是沙哑低沉的。
何田愣了一下,问,“你本来是要去什么地方?”
女孩没回答,脸上的笑意变得有点苦涩,转瞬又带着一丝嘲意。
何田又说,“又下雪了。这次的雪可能会连着下几天,不管你想去哪儿,暂时都去不了。”
女孩怔怔说,“我是骑着马来的。下雪了,马蹄陷在雪里,又来了狼群”她停顿了好一会儿,看着何田,“我想,我可能得暂时借住在这里了,你能收留我吗?”
何田点点头表示同意,“大雪封山了,想要下山,要么等到第二年的春天,要么,等到河面冻上,沿着河面走。”她又不自觉地看了看女孩的手,“你可以和我住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