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第4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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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存在纷争。尤其是权力这种东西,可以说是从原始时代就存在于每一个物种群体中间。即便是刚刚具有初等智慧的古猿,也会因为食物分配以及雌性生物占有率方面进行争夺。七十三劳改农场虽然地处偏远,却也同样有着权力与各自职位之间的划分。
对于林翔,监狱长孔彪其实从开始就有着难以言语的厌恶。
他不喜欢复制人。与这些依靠精卵合成技术从培养舱里走出来的“产品”相比,孔彪觉得自己更加高贵,血统更加纯正。至少,自己经历过母体十月怀胎,有爹有妈,而不是那些目光呆滞比机器人更加死板的人形木头。
他一直将七十三劳改农场当做自己的私有领地。
同为政监委员,孔彪并不觉得必须与林翔之间产生工作上的合作。他根本不允许自己的权威遭受质疑或者分剥。所谓副监狱长,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管理犯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皮鞭与饥饿。让他们感到痛苦,感到绝望,自然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林翔与孔彪的认识截然不同。他的目的是为了更快,更加稳妥的进入红色共和军上层核心。他曾经对共和军内部各种制度进行过详细、透彻的研究,从中寻找出身份替换这种最简单实用的方法。当然,林翔完全可以截杀另外一个已经身据高位,手中掌握一定实权的“自己”,从而大大缩短潜伏时间。可是这样做极其危险每一个复制体都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他们拥有自己的势力圈子,认识各自不同的对象。上级、下属、间接或者直接的联络目标。一旦取代,在完全陌生的情况下,其中某个环节必然会出现冷场或者阻断。这很容易引起怀疑。审讯,加上繁琐复杂的盘问,当不符合逻辑的问题逐渐浮出水面,自然谈不上什么潜伏。因此,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从几近于白纸的最底层复制个体下手。伪装他们,扮演他们,实实在在进入他们的生活,在完全相同的面孔掩盖下,过着另外一种与帝国皇帝根本不同的生活。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久。曾经答应过应嘉的半年,也许会一直延期下去。
林翔并不觉得后悔。他已经等待了足足上百年。一个人独自在这个荒凉世界上生存,总有着难以言语的孤独感。
是的,他不缺少朋友。帝都和隐月城里有许多熟悉的面孔。然而,他们与记忆深处那些曾经同生共死的人们终究无法重合。人,总要为了某个目标去做点什么。从白皮肤蓝眼睛的人群当中,一样能够收获友谊,却无法构成自己生活的全部。尤其是在近乎无限的生命前提下,生活的意义,已经不可能用单纯的吃吃睡睡来诠释。
以一个小小副监狱长的身份接近方雨洁,或者是拥有强悍寄生将实力的上将荣光。这种举动无疑是在告诉别人自己就是间谍,找死。
本本分分干好本职工作,得到上级赏识、嘉奖,从而一步一步往上爬。这才是真正符合逻辑,也不会引起怀疑的王道。
孔彪把持着七十三劳改农场的大权,作为新来者,林翔还没有愚蠢到短时间内与之爆发矛盾的地步。他只是借助陈守仪一案,让自己在审讯以及挖掘秘密等方面的“特长”显露出来。旁敲侧击,以实际工作得到上级肯定,从而晋升更高的位置。
复制人的思维简单机械,除了被用于特殊方面的记忆储存体,他们不可能在任何方面拥有特长。当然,这种情况也并不绝对。在某些特定的情况洗,人类大脑很可能因为外部作用,被刺激,或者应该说是在习惯作用下,产生一定程度的跳跃性变化。就如同某道难题突然被解开,或者对某个问题突然产生无比清楚的认识。没有任何预兆,白痴可能成为某方面领域的天才、学者。这种事情在人类历史上很常见,也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
林翔只是想要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符合逻辑谁也没有规定复制人在审讯案件方面禁止拥有天赋,或者永远不允许探究某些已经被埋没的秘密。如果将它们深挖,找出,以符合共和军利益,不违背伟大领袖号召前提下成为自己的功绩副监狱长的位置,很可能变得炙手可热。
站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远眺,七十三劳改农场其实只是地平线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凸起。灰色的钢筋水泥似乎永远也不会产生任何变化,只有栽种在农场周边沙丘上层层叠叠的芨芨草,在呼啸的风声中起伏摇摆,如同一片灰黄夹杂着点点绿斑的古怪厚毯。
七十三劳改农场外表看上去并不如何阴森可怕,散落在荒原上的水泥建筑,被一条用汽车轮胎碾出来的道路串连着,孤零零矗立在远处。厚重的防护垛口遮挡住警戒塔内的武装士兵,看不到一个人影,偶尔有几只沙鼠从地洞里小心翼翼钻出,飞蹿到草丛深处,一边大口狠嚼鲜嫩的茎秆,一边竖起耳朵半直起身子,警惕地观察着荒野上任何微小的动静。
墙内墙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
透过通着高压电的铁丝网,可以看到被灰色辐射云覆盖住的天空。高墙内侧的警戒塔楼内部,不时闪过全副武装军人的影子。这仅仅只是摆在明面上能够看到的部分,至于有没有隐藏在暗处的监视哨兵,或者墙壁内部是否架设着能够依靠机械操作的大威力兵器,恐怕只有监狱管理者自己才清楚。
林翔身穿崭新的黑色政监制服,双手背在身后,保持着最标准的军人站姿,默默仰望着在淡淡阳光下缓缓升起的独星国旗。
红色共和军与记忆中的国家完全不同。国歌,已经被《金天正同志万岁万岁万万岁》取代。曲调听起来颇为壮烈激昂,歌词却就是在简单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当中来回重复。五分三十六秒的曲长,“万岁”两个机械单调的音节,足足占据了五分一十九秒。
至于国旗,应该是延续了旧五星红旗的设计风格。摆放在旗帜左上角的一大四小五颗红星,只剩下中间那颗体积最为庞大的。它被安置在旗面正中,颜色仍然还是明黄。用《领袖语录》扉页上的话来说“宇宙间只有一个太阳,世界上永远也只有一个伟大的金天正同志。”
升国旗,奏国歌。
这在旧时代被看做是对于国家忠诚的举动,在七十三劳改农场还是第一次出现。
林翔一点儿也不喜欢金天正那个满面威严的胖子。可是没有办法,想要表现自己对那头人形种猪绝对忠诚,就必须使用一些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手段。
数千名犯人排列成整齐的队伍,望着冉冉上升的独星红旗,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虽然跑调,虽然很多人根本就不是在唱,而是在吼、在叫、在嚷,但这并不妨碍所有声音全部混合在一起,形成超过可怕分贝的噪音,由下自上回荡在天地之间。
二楼监狱长办公室里,面色阴沉的孔彪,站在用百叶挂帘隔开的窗前,透过被手指拨开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广场上排列整齐的囚犯们。
政治监察委员会没有规定,是否一定要在每周固定时间举行升国旗、奏国歌仪式。事实上,只有包括新京在内的几座主要城市,要求幼儿园、各级学校、预备兵训练营等地方实行此类仪式。而各部、局机关以及军队内部,乃至距离统治核心区偏远的位置,根本从未实施过此类制度。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当地居民对于伟大领袖的态度暧昧,而是在政监法令中曾经有这么一条“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在没有得到允许、无申报、无备案的情况下,擅自组织非法集会。”
在孔彪看来,升旗仪式其实就是非法集会的一种即便是在监狱这个狭窄的小圈子里,同样可能存在囚犯相互沟通、秘密联络的可能。尤其是那些在档案中被标注必须“特别关押”的政治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对旁人宣扬自己的政治观点。从他们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并非全部都是对伟大领袖的否定。其中,也可能会出现对国家以及未来的担忧,对社会制度和“民主”的看法与理解。按照人类学的观点,这些观点无论正确或者错误,都是人类社会在进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矛盾。可是,政治犯们弄错了一件事这里是红色共和军的势力范围。在这片土地上,永远只有一个太阳。在人民群众心目当中,不管你承认或者抗拒,永远只有一个伟大领袖。
举行升旗仪式,就意味着所有犯人都必须离开牢房,来到广场上集队。政治犯们有了散播反动言论的机会,重刑囚徒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得以解开镣铐,伺机暴动或者藏起某种可以用做越狱的小物件。犯人之间能够窃窃私语,他们可以沟通,可以肆无忌惮酝酿阴谋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在国旗下都会保持激动与信仰。他们当中很多人可能都在用仇恨与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块鲜红的绸布。他们是一群天生的贼胚、咋种、资本主义走狗、帝国主义奴才,内心所想,大脑思考仅仅只有一件事拼尽全力,颠覆伟大的红色共和军。
能够从成千上万名政监委员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中校级别的监狱长,孔彪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至少,绝对不是旧时代那种依靠父母余荫,十六岁进入机关,二十岁提拔成为副县长的二世祖。
他在经营监狱方面很有一套。很大程度上,七十三劳改农场已经变成孔彪自己的后花园。但是这个叫做林翔,编号GS0076331的复制人,正在潜移默化改变自己定下的规矩,破坏着自己曾经苦心经营的一切。
他可能的确在查案方面有一定天赋。堆积在档案室里如山似海的案卷当中,已经有六份文件被查出有错判等方面的问题。林翔已经向政治监察委员会发出申请,要求对其中涉案人员进行重申或者释放。甚至有可能对那些注定要再监狱里关押到死的家伙,做出一定程度的物质补偿。
想到这里,孔彪忍不住用力咬了咬牙,额头两边紧绷的皮肉,在剧烈的下颌牵引作用下,扭动出一片阴狠凶厉的狰狞。
从来没有一个囚犯能够活着离开七十三劳改农场。在孔彪的字典里,也根本不存在“释放”或者与之近似的词语。犯人就是犯人,无论错抓还是他真正犯了罪,只要走进监狱大门,就永远都是老子手里任意玩捏的渣子。即便是死,也得把骨头埋在附近荒野上用于肥田。
想活着离开哼做梦
想法终究不是现实,这个叫做林翔的副监狱长,已经破坏了自己越来越多的规矩。
他把所有犯人分为两班,在武装士兵的严格监管下,在七十三劳改农场周边大量种植芨芨草等各种耐旱植物。当然,严格来说,这其实算不上违例,囚犯日常工作其中一项,就是对所在监狱周边土壤进行改良性操作。可是,林翔并不仅仅只是让犯人简单的种植,他还要搞了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大生产”运动。
第三百六九节 猎食
按照监管条例,七十三劳改农场所有囚犯只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物和水。他们的饮食品种及其单调,除了用粗麸、玉米面、糙米混合制成的窝头,配餐只有一碗无油寡淡的热水。至于佐菜,夏天往往是盐拌芨芨草根,冬天则是咸萝卜缨子。
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在囚犯餐桌上,看见一大盆漂着油花的清水煮白菜,旁边还有一碗用作蘸料的酱油。
西北,历来属于苦寒之地。
红色共和军的补给情况比林翔想象当中糟糕得多。由于没有足够的可耕地,农作物种植只能完全依靠室内盆槽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