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觉醒-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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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使者唯唯诺诺地点头告退,萧弈天却又从后面喊住了他。
“把这个也带回去。”首相从桌上拿起一折尚未打开的帖子,随手丢在使者脚下。“把这份请罪书也带回去吧,错已铸成还有什么好说的?看在往日李家报效帝国多有功劳的分上,本相暂且饶过李如松一条性命,削去所有官职,留在其父帐下戴罪立功!”
一直等到那使者退出殿外,于庆丰等人才慢慢走上前来。“大人,您准备就这样放过李成梁那只老狐狸?”
萧弈天看了看于庆丰,“现在辽东的局势还离不得李家,我们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花在那里,李成梁便正是吃准了这一点。”
慕容信光不由哼了一声,“李成梁想要把辽东的水搅浑令我们不得不倚重于他,可没这么便宜的事,他是必定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大人,就令他限期平服辽东土蛮诸部,否则就以镇守不力的罪名跟他算算总账。”
于庆丰点头表示同意,又补充道:“李成梁在辽东位高权重,若要欺上瞒下甚是容易。我以为可以委派一人充当监察官常驻辽东都司,一方面令李成梁心生忌惮不敢过度妄为,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我们了解辽东的正式情况。”
萧弈天无意识地用手指轻叩桌案,放慢声音道:“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于庆丰和胡波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者上前一步道:“大人,我举荐吏部员外郎李书林。”
“李书林?”首相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好,就任命他为辽东监察使兼锦衣卫千户,官拜正四品,有密折弹劾地方官员的权力。想要和天相殿耍手段,我也不会让李成梁轻易蒙混过去。让人警告李成梁一下吧,既然辽东是他搞乱的,李家就必须要给帝国一个交待!如果他不能及时平息辽东的动荡局势,那么也就用不着他继续镇守了。单以武力的话,帝国随便派一个师的近卫军都可以扫平奴尔干。”
吴若秋趁众人一时不语迟疑地问道:“大人,您对女真人的态度是否太过严酷了。既然您已经知道是李成梁搞的鬼,为什么不但不惩处他还要迁怒于无辜的女真平民呢?”
萧弈天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到底是书生意气啊,庆丰,把你的见解说给他听听。”
于庆丰略一颔首,微笑着对吴若秋道:“控制奴尔干是我们议定已久的一步棋,现在不过是借题发挥,逼迫李成梁和女真人斗个两败俱伤罢了。处不处死李如松,罢不罢免李成梁,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要借李家这把刀消灭任何敢于反对我们的女真部族。至于无辜,哈,打起仗来哪里有什么无辜?土蛮部族人人弓马娴熟英勇彪悍又怎么说得上无辜?我们的辽东政治非常简单,不管哪一个部族,不管为了何种事情,只要胆敢南下犯边劫掠,就要让他们明白犯中华天威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错。”萧弈天接口道,“对于那些夷狄部族,我们要的就是绝对忠诚!虽然是李成梁的故意挑动,但这绝不能成为给叛乱部落开脱的理由!从今往后,绝不可再有纵容四夷的事情出现。臣服或是毁灭,他们必须从中作出抉择!”
吴若秋仍旧心有不忍,“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也都是中华的子民啊。子曰‘有教无类’,四海之内皆为兄弟之邦,这么做是否……”
萧弈天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你错了,大学士。根本没有什么兄弟之邦,这种迂腐的论调在我的内阁里是不应该出现的。魏晋有五胡乱华之祸,宋时有蒙古灭国之难,就是本朝也有土木之变的旧害,这都不是礼教道德可以解决的。上古舜帝伐三苗时化干戈为玉帛,此举固然为世人所称道。但是不要忘记,这一切都是以大兵压境为后盾的。如果没有相应的军事实力,你就连跟敌人谈判的资格也没有!”
吴若秋似乎已经有些动摇,嘴里却仍然坚持道:“可是一昧滥杀始终是不应该的嘛,而且这样做很可能会激起当地人更激烈的反抗。”
帝国的年轻统治者哑然失笑,“兵者,凶器也;孙吴之术即为杀人之术,无论用多么美妙的大义和字眼来掩饰,这终究是事实。战场之上,武者胜于力,谋者胜于智,也只有武力和智谋都不如人者才会搬出仁义之师这样的招牌。若要论滥杀一词,我十五岁束发从戎,到前年午门兵变为止刚好整整五载,其间斩敌首共计十五万级,恐怕满朝文武无出右者。”
胡波微笑着插话道:“大人,你的军功都是战场上的真实数字。可不像旧大陆将领那样斩杀平民枭首冒功啊。”
萧弈天略一点头回应属下的恭维,继续说道:“我在新大陆时曾经参与过阿兹特克战争的多次战役,每次都莫不是杀人盈城,他们不也最终屈服了吗?到中土来的路上,我一口气夷平了爪哇七座城市,杀戮平民十余万,他们不也向我们请罪乞和了吗?不为兵锋所屈服,如此刚烈的民族我倒还没有见过。”他停了停,又自言自语般补充道:“假如真有的话,那就更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了。”
“那么大人,那些没有参与动乱的女真部族呢?”吴若秋又问道:“要是李成梁在辽东不分良莠地滥杀一通,这只会有损大人您的威信啊。”
“不会的。”于庆丰解释道:“李成梁的阴谋貌似精明实际上却好比饮鸠止渴一般。辽东局势一旦陷入混乱,他的声名和地位必定随之下降;但如果迅速平定动乱的话就会前功尽弃。这将迫使他在乱与治之间的钢丝上颤颤巍巍地继续走下去。拖得越久,他犯错误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在辽东的威望也就越低,那时我们要令人取而代之可就容易得多了。”
“列位大人,请不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上浪费时间了。”蹇尚忍不住打断道:“我们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可比区区一个李成梁严重得多!从今年开春以来,帝国境内气候异常祸乱不断,受灾地区涉及各个行省。据报,陕西中部发生了严重蝗灾,幕天席地的虫群所过之处赤地千里草木不毛;南方的浙江已经两个月不见滴雨落下,田地干旱龟裂,照这样下去今年只有颗粒无收;还有山西、河南、南京、山东、福建、广东……所有的省份都在告急。根据户部目前掌握的材料,估计今年江南的粮食产量仅能达到正常年份的一半,北方的形势则可能更为糟糕!”
“情势有这么严重吗?”萧弈天疑惑地问,“我们不是早就在作准备了吗?难道从南洋各国调集的粮食不够吗?”
蹇尚惟有报以苦笑,“大人,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天下大旱,那么点粮食哪里够得了呢?中土两京十三司,正常年景的粮食总产量超过十三亿石,而今年能有七亿石就不错了,这六亿石的差额该如何填补呢?如果想靠海运的话,姑且不论那些南洋小国是否有如此庞大的生产能力,光是运输就是一个难以解决的大难题!我们假定海船一年之内可在产粮地和卸装港口之间往返六趟,则需要千料船十万艘之多;还不说把这些堆积如山的粮食分散运往各地粮仓又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听户部主官这么一说,萧弈天和其他的大学士们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萧弈天皱起眉头问道:“那么蹇侍郎,难道我们就对这场危机毫无还手之力吗?你是主管经济的,不会没有应对的办法吧。”
蹇尚道:“大人也不要太过担心,虽然今年粮食大量减产,但据我们的计算却并非不足维持民生。以我国目前在本土的人口,单是维持的话每年大概需要五亿石,这个数字已经考虑到了日常损耗和其他用途。”
萧弈天松了口气,“这样的话还有什么问题呢?我不是已经下令降低田赋了吗?实在不行免去重灾区的赋税也未尝不可。”
蹇尚道:“大人,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六亿石粮食的确足够全国百姓食用,但前提是能够分配到所有人手中。帝国的赋税平均每亩地不过七到八升,实际上并没有造成百姓多大的负担,就算全部免去也无足轻重。”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子递了上去,“这是户部的详细核算,请大人过目。”
萧弈天仔细审视着户部的报告,一面点头道。“嗯,你继续说下去。”
“在江南苏松嘉湖等重税区,一亩上等良田可收获粮食七石有余,而田税约为一石五斗,但是佃户需要向地主交纳的地租却高达五石以上。也就是说,一亩田产出中两成为帝国征收、五成为地主所得,留给农户自己的不过三成。其他地区田税和地租都相对较轻,可农户留下的也不会超过五成,再加上田地贫瘠的原因,实际收入反而远少于江南。这为数不多的粮食除了自己食用以外,还必须留够卖掉换钱维持家用的部分,民间疾苦盖源于此。像今年这样的灾荒季节,地主们自然都会囤粮待价而沽,从而引发各地米价飞涨,贫困人家恐怕就只有翘首以待国家的救济了。”蹇尚叹口气,又道:“另外,各地皇庄和官田大多是免税的,一些富户便往往通过贿赂地方官来钻这个空子,不但国家财政受到损害,也间接加重了佃农和自耕农的负担。按照帝国的一条鞭法规定,田税以白银为唯一缴纳方式,但农户卖出的粮食通常是以辅币铜钱为结算单位的,这就迫使他们必须向官府或富户兑换。地方大户勾结官府,以一贯铜钱一两的官价囤积白银,而兑换给农户时却要卖到1200甚至1500钱一两。您别看这数量不大,全国3000万石田税加起来可是足足有上千万两的可渔之利!”
萧弈天郑重地抬起头,“别卖关子了,把你早就想好的对策说出来吧。你是想借灾荒之际整肃帝国的财政制度对吗?”首相的嘴角微微一钩,“你这招借题发挥我可熟悉得很啊。”
蹇尚点点头,“是的,大人,我已经整理出一些初步的想法。首先,减轻农户负担问题,可以通过国家立法来限制地租的最高比例为两成五分。这样可以极大地提高佃户的生活水平,比减税要有效得多。第二,调整田税征收方案,田税由地契持有者支付,税额以土地过去三年产量的平均值为标准,原则上贫瘠者轻膏腴者重地少者轻地多者重。第三,改革税制杜绝富户逃税,可令天下皇庄官地与民田一同课税;设立独立运作的钱粮税务衙门,直属户部不受地方官府节制。第四,稳定市场,将铜钱的价值强制确定为1000钱恒等于一两白银。钱粮税务衙门以铜钱为单位征收田税,兑换成银两后上缴国家财政。严格监管铜钱的发行和流通,税务衙门兼为官方银钱兑换机构,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合法兑换。民间凡私自熔毁仿制铜钱或以私价兑换银钱或拒绝接受铜钱支付者,一律依法严惩不贷。第五,制定赈灾法令,在紧急情况下帝国官府有权向拥有百石以上粮食库存的富户强制购买粮食。收购价以当地过去三年同期粮食价格的平均值为参照。”
萧弈天把目光从手中的文卷上移开,疑惑地盯着蹇尚,“把地租减掉一半?光是这一条富户们就会群起反对的。这么做有什么切实的理由吗?”
“降低土地价值,”蹇尚立刻毫不掩饰地回答:“确切地说是降低耕地的价值。地主们将会发现投资商业和工坊的获利远远超过地租收入,而把土地用来种植桑棉也比种植粮食更有价值。土地价值的下降又会导致土地价格的下降,这将极大地促进土地兼并的发展。”
“我有异议!”于庆丰插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