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狂澜-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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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油!”城上的火油如瀑布般倾了下来,紧随着下来的还有碎棉布、松枝等易燃之物,火矢一枝枝射下,木板上一处处被点燃,火舌腾地跃起,很快便让和平军的努力化作在下的烟烬。
那个新兵此刻已不能算是新兵了,他尽自己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箭壶中的箭矢都射了出去,城下的和平军是如此众多,他可以肯定自己射中了其中几个。当第一个敌人中箭倒下,那呆滞的目光移过来寻找射杀他的人时,新兵的心沉到了腹内。但渐渐的,他麻木了,不断有人倒下,敌人,或者是身旁的战友。人心底的杀戮欲望在这惨烈的激斗中被激了起来,他已经忘记对手是人,而只知道要杀死对方。
“没箭了!”当发现箭壶中没了箭矢时,他心剧烈地跳了一下,如今箭便是他的依靠。他伏在地上,滚到一具同伴尸体旁,解下他的箭壶,将他的尸体踢到了一边——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他已经很自然地觉得伏在这城砖之上的不再是个人。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侯自己也会伏在城砖之上。
箭雨与石雷渐渐稀疏了,和平军开始退却了。那个新兵抹去额间与血混在一起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城上,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尿意早就不知到哪去了。
“打起精神来!”老兵身上明显比他要好些,神色也要悠闲得多,“才开始呢!”
新兵悄悄从箭垛口处向城下看去,在搭建强渡护城河的浮桥失利之后,和平军前部稍稍后撤,但紧随着又是一轮冰雹似地投石。护城网上的铁索也禁不住这般密集的轰击,开始出现零星的断裂,而藏身于其下的官兵所受的伤亡也开始增多了。
城墙上的塔楼首先被这飞石砸得崩裂,新兵眼睁睁地看着一处塔楼倒了下来,将厕身于其下的几个官兵都埋入断砖碎石之中。他等了会儿,没有一个人从那片狼籍中爬起,他明白,这几个人都已经完了。
“咚咚!”和平军的战鼓声换了一种鼓点,呐喊声再度冲破云霄,架桥失败并没有让和平军崩溃,高大的移动箭塔被推了过来,那箭塔比柳州城外城城垣要高出足有十尺,藏身于其上的夷人弓箭手居高临下,以准确的射击逐一将城头躲避得不严的官兵射杀。官兵则全力反击,以火矢射向移动箭塔,但那箭塔尽数用水浸得透湿,极难点着来,眼见和平军弓箭手牵制住了官兵注意力,羌人力士又抬着长板冲了上来。这一次他们将长板铺上,立刻用麻袋裹着泥土盖在长板之上,城头的官兵受了压制,不能象前一次一样将所有长板点燃,很快便有数道临时桥梁架成。
和平军中“万岁”的呼声刹那间取代了喊杀声,不等架桥的羌人力士退回来,十数支利箭般的和平军冲了出来。即使是在全力奔驰之中,他们却也没有一丝散乱,分路冲向临时桥梁。
那个新兵茫然失措,不敢探出身去射箭。他本能地将目光看向老兵,只见老兵已然将弓箭扔在地上,提起了刀和盾。新兵有样学样,也放弃了弓箭,而握住了矛。
云梯几乎就在他将矛提起的同时搭上了城垛,和平军将士或顺着云梯,或使用爬索,将刀剑噙在口中,迅速向城垛上爬了过去。双方在城垣之上展开激烈的肉搏,箭塔上的夷人弓手再不能以自己密集的射击来压制官兵,只能瞅准空档以冷箭来助在血战中的己军一臂之力。
那新兵此刻才探出头去,看着一个瘦削的和平军战士猴也似地顺索蹭了上来,距他越来越近,甚至连他脸上的纹理都可以看清。新兵“呀”的大叫,用力将长矛挥出去。那瘦削的和平军战士身手甚是灵活,用力蹬了城墙一脚,那爬索便荡了开来,闪过新兵这一矛。新兵见自己一击不中,而对方却乘机又爬上了几尺,正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老兵瞅准时机将一块石头掷了下去,那和平军战士偏过了头,却躲不过肩,在空中摇晃着四肢从足有三十尺高的城上摔了下去。
新兵松了口气,不待他向那老兵投去致谢的目光,“叭”的一声,一架云梯便搭在他守的城垛口处,紧接着十余个和平军将士鱼贯而来,新兵连掷了两块石头,虽然砸倒了一个和平军战士,却不能阻住对方的前进。很快一只长矛便向他刺了过来,他挥矛去格,那个和平军战士大喝着将矛连续刺出,将他稍稍逼得退了几步,他一离开城垛,那个和平军战士立刻上前,想登上城墙,而旁边的官兵此刻已赶来接应,用钢叉叉住云梯,将云梯推翻了过去。
仅仅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新兵却觉得过了几个月那般漫长。与这惨烈的肉搏相比,方才投石与箭雨中伤亡的人只能算是少数。和平军数轮冲锋都被官兵击退,没有一个和平军将士能活着踏上城垣,经过这轮番作战,新兵只觉浑身酸软,四肢无力,而城头准备的滚木擂石也已消耗殆尽。
看到和平军阵势开始略略退却,新兵一屁股坐在城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经过这番血战,他也不再是一个新兵了。杀声已歇,城上城下尽是伤者的哀鸣,血腥味让人嗅觉都已麻木,而护城河更是成了一条红色的河。新兵此刻再看起来,更为强烈的恐惧感让他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尿意再次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本能地再次看向老兵,那老兵却也满脸惧色,见了他望过来,那老兵低声道:“危险了……”
“逆……逆贼不是被……被打退了么?”新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那么发颤。
“贼军阵势未乱,方才的攻击只是总攻前的试探,此刻贼将已然知晓城上何处防守薄弱,若是再攻来,必定是倾力而出。”老兵见军官将领都累得缩在后边,低声道,“贼军试探攻击尚且如此,若是全力来攻,官兵兵少,只怕难守啊。”
“你……你是说……我们守不住?”
老兵嘿嘿地发出怪异的笑来:“若是城中兵力多上一倍,又有员得力的大将指挥,贼兵想破城势比登天。但如今城中兵少将怯,陛下又不敢亲征劳军,相国大人则早就收拾了细软财宝,我们怎能守得住?”
新兵颇为不信地向四周望去,周围残存的官兵要么在窃窃私语,要么在发呆,士气之低,全然没有打退了敌军的样子。他越看心中越急,问道:“那……那我们会不会死?”
“谁知道呢?”老兵叹息着说了声,“杀戮场上,谁知道自己有没有下一刻?”
新兵心中开始发冷,老兵脸上的惧色却慢慢消褪,他向地上吐了口口水,道:“娘的,能拉出一支这样的军队,李均真不愧曾是陆帅爱将,若是我有幸也在陆帅帐下呆个三年五载的,没准比这李均还要厉害。小子,有机会你倒应见见李均。”
新兵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番大话,好奇心将恐惧略略冲去些,他正待再说,忽地听到城下战鼓声又是大作!
“这是玩真的了。”老兵大声嚷着,似是自言自语给自己壮胆,又似警告新兵小心。新兵在衣襟上抹去掌心的汗水,握住自己的长矛,眼看着大队和平军又开始了冲锋。
老兵揣测得不错,和平军此次虽然又摆出了自柳州城南和西两个方向全面攻击的架式,事实上却集中敢死勇士于西城的兑金门。当数十架云梯搭上了兑金门附近城垛之上后,这些不畏死的勇士疯子般向上攀登,虽然不时有人中了木石而倒下,但紧接着便有人顶上来。经过先前试探攻击后,这兑金门处的滚木擂石已消耗殆尽,急切间也无法补充得全,因此在矢石皆尽之后,双方便进入白刃肉搏状态。
那新兵虽然明白和平军将选薄弱之处攻击,却不想对方挑中的薄弱之处就是自己这儿。想来对方已经发觉镇守此处大多数都是新近强征入伍的新兵,有战斗经验的老兵数量有限的缘故。他用尽全力挥出长矛,长矛刺入了一个羌人勇士的胸中,那羌人勇士竟无知无觉一般继续向城上攀爬。他大惊之中想拔回长矛,但长矛却被对手身体夹住,那羌人勇士一手捂着胸口汩汩流血的伤口,一手扶着城垣,咧开嘴向新兵森然一笑,血红的双眼中露出似讥似嘲的冷光,眼见他便能登上城来,但他的力气此刻用尽,终于晃了晃自云梯上栽倒下去。
新兵急忙松开手,他的长矛便插在那羌人的尸体之上落到了城下。他想去拔腰刀,却见一个独目浓须的和平军将领自云梯上探出头来。那将领身手甚是矫捷,一手勾住城垛,一足便大步跨上城墙。新兵眼见他手中的战斧闪着寒光劈头盖脑地斩了过来,哪里还敢拔刀格挡,向后便是急退,但不想身后是一具官兵的尸体,将他绊得向后倒了过去。
也亏得他向后倒了下去,独目浓须的和平军将领一斧劈空之后反手又是一斧,重达数十斤的战斧在他手中就根小木棍没什么两样。但新兵一倒这斧便从他胸前扫了过去,新兵只觉得胸前一疼,忍了许久的尿再也控制不住,“唉”的一声便昏死了过去。旁边的老兵见这和平军将领勇猛难当,扔了兵器就走,和平军将领却不放过他,向前跨了两步,战斧一横,那老兵的首绩便飞了起来,脖腔中鲜血喷出足有三尺高。
“万岁,万岁!”那独目浓须的和平军将领第一个登上城,城下的将士都兴奋得高呼了起来。
……
“万岁!”
数万人高声呼喊,声音足以刺破长空,震碎天上的云彩。
紧随着那独目浓须的和平军将领之后,一个羌人勇士略有些笨重得登了上来。他一手提着九环大刀,一手举着一面紫色龙旗,在城头找了处裂缝将紫旗插了进去,回过头来便砍翻一个迎上来的官兵。
城下的欢呼声更大了,这两个和平军将士护住所占的垛口,不过片刻间,便又有十数个和平军将士攀了上来。
“钟彪!钟彪!第一个登城者是钟彪!”识得那独目浓须武将的士兵都大呼,钟彪听了咧嘴一笑,他在战场上纵横多年,向来是默默无闻的角色,几曾有过这番荣光。李均在阵前仰望,脸上露出一丝思考的神色,问身旁的董成道:“那当先冲上城的,便是你在凉水镇收伏的钟彪?”
董成脸上也禁不住浮出自豪之色,但这丝自豪旋即被另一种异样的心情代替了,虽然自己的部将取得这攻城的头功,但所攻的却是自己曾经发誓效忠的王朝的都城。他沉声道:“不错,此人甚是勇猛,也颇有智计。”
李均垂下头去,慢慢思索什么,过了会,他又问道:“此人可曾在陆帅帐下效过力?”
“那倒不曾,此人是五年前投入官兵的,投入官兵之前据说也是佣兵。”
李均心中“登”地一下,他看着钟彪的身形眼熟,只道是当初在陆翔帐下时认识的人,如今听来,这个钟彪似乎是另一个人。
“不会这么巧吧……”他心中暗想,但旋即将这念头甩到一边,此刻正是关键之时,他必须全神贯注于指挥调动将士。
“反击,反击,将他们赶下去!”
一个武将声嘶力竭地呼喝,夹在官兵之中冲了过来。钟彪独目圆睁,战斧荡着罡风,如旋风般迎着这武将冲过去。两只缨枪毒舌般向他胸喉处刺来,但都被他战斧荡开。那两个官兵尚不曾收回缨枪,钟彪一斧过去,便将其中之一从头至腰劈成两片,紧跟着一抬脚,踢在另一个官兵下身,那官兵弃了兵器捂着小腹跪了下去,钟彪却毫不迟疑又是一斧,那官兵的头飞起老高,撞在那大叫反击的武将身上。
“逆贼!”那武将倒也有胆气,不曾被钟彪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