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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美人有所思-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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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查明,所谓山贼,原来是那丧子御史不甘心方朝清只被关了三年监牢便无事,遂找了人假扮山贼,想要置方朝清于死地。

    与“山贼”的拼斗中,方朝清手腕受伤,从此再难提笔。

    而受了方朝清牵累的崔夫人,竟为方朝清挡刀而死,临死前,崔夫人含泪祁求方朝清娶崔珍娘,好好照顾她一生。

    三个月后,漫天争议中,方朝清与刚出热孝的崔珍娘成亲。

    遭遇丧妻之痛,又见崔珍娘如此忤逆不孝,崔相心灰意冷,与崔珍娘断绝关系,扬言再不管其死活。

    婚后,方朝清没了功名,仕途断绝,连那手备受推崇的好字也因手腕受伤而一去不复返,虽然妻子崔珍娘出身高贵,奈何却已成相府弃女。

    甚至连崔珍娘曾为翰林之首、门生遍布朝堂的外祖,都因方朝清间接害死崔夫人,而崔珍娘又在热孝刚过便与方朝清成亲,而对崔珍娘失望透顶,连她的婚礼都不让族人出席。

    除了崔夫人留下的丰厚嫁妆,崔珍娘对方朝清也毫无助力了。

    恰恰那时候,报国寺主持,德高望重,多次出入宫廷,受着皇室供奉的了凡大师为方朝清批命,说他此生若想顺遂,便必须遮掩锋芒,平凡度日,否则必定克亲克人克己。

    批命一出,方朝清更是成了瘟星一般的存在,人人避走,除了崔珍娘,没有人家愿将女儿嫁给他,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这样的方朝清,终于被方家彻底放弃。

    几番争斗下,无心抵抗的方朝清便被如狼似虎的叔伯兄弟们撵出京城。

    至此,倏忽五年已过。

    ***

    金乌高挂,明光炽炽,正是一天中最热最惹人困倦的时候,时令入夏,悦心堂门前的树上趴了几只蝉,声声噪耳,扰人清梦。

    悦心堂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堂外蝉鸣,和堂里阿圆小声的呜咽。

    方朝清愣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表妹去世了?”

    林嫣才貌双全,与方朝清又算得上青梅竹马的情分,所以他对这个未婚妻从无不满。

    他曾经还十分期待过婚后的日子,甚至早早便拒绝了家人安排的通房妾室,便是不想婚后林嫣为此堵心,像他母亲一样早早逝去。

    然而,也就仅止于此了。

    与林嫣的缘分,早在入狱前,林家登门退亲时,他便以为已经结束了。

    林嫣出嫁的时间,比方朝清与崔珍娘成亲早了一个月。而这还是成亲后,听崔珍娘偶尔提起,方朝清才知道的。

    乃至此时,骤然听到她竟然一直等着自己,临死前还念着自己的名字,甚至已经亡故时,方朝清固然震惊乃至感动,然而震惊感动过后,却又十分地茫然。

    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阿圆,一时间,他竟茫然不知所措。

    阿圆抬起头,看到他的模样,冷笑一声。

    “果然,你连她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方朝清钳口不语,良久,才微垂着头颅:“我的确不知晓。”

    不知晓她的心意,不知晓她的死讯,若非今日阿圆告诉他,他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曾与他有婚约,曾羞怯地唤着他表哥的少女,竟然对他用情如此之深,乃至间接因他而芳年早逝。

    又是一条人命啊

    他闭上了眼,声音苦涩至极:“我对不起她。”

    旋即,却又对阿圆道:“但是,珍娘没有对不起表妹,更没有对不起你。”

    “我的错,表妹的亡故,都不能成为你迁怒甚至侮辱珍娘的理由。”

    阿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还在为那个女人说话?!”

    方朝清苦涩地摇头。

    “我不是为珍娘说话,我是为道理说话。”

    “阿圆,你分明是在迁怒。”

    “你若恨,便只恨我吧。”

    “我以前不知道表妹的事,还对你多有怨恚,往后不会了,你恨我是应该的。”

    他闭上眼,认命了一般,明明是夏日,他却像深秋萧风涩雨里时日无多的寒蝉,合拢了双翼,不再鸣唱,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闭着眼,眼前却浮现出往日场景。

    方家家大业大,方朝清父亲那辈便兄弟众多,方朝清和阿圆也并非方父唯二的儿子,在方朝清之前,方父便已经有了两个通房所出的庶子,在他之后,更是接连三个庶子。

    除了最小的阿圆比他小了整整七岁外,其余兄弟与他都不过一两岁年龄差,小孩子虽然说不上有什么勾心斗角,然而身份上的差距,无形的比较竞争,却也让他与其他兄弟并不亲近。

    直到阿圆出生,虽非同母,却同样嫡出,年纪差距又那么大,小小的娃娃圆滚滚的玉雪可爱,圆溜溜的猫儿眼一见人就笑,逗得所有人都宠着他。

    “弟弟圆滚滚的,小名就叫阿圆吧!”七岁的方朝清第一次见他时说道。

    他的一句童言稚语,便叫方朝元得了“阿圆”这个小名。

    初时方父还未官至户部尚书,外派为官时没有携带妻子,只带了几个妾室通房,方朝清与阿圆母子俱在南阳祖宅,阿圆母亲忙着掌理家务,侍奉长辈,阿圆无父亲教导,母亲又繁忙,早慧的方朝清便半担起父母之职,教他读书启蒙,教他为人处世。

    那是林嫣也在南阳,因为阿圆母亲的缘故,与方朝清兄弟,尤其是与阿圆关系密切。

    小小的时候,阿圆胡闹着非要与他们玩过家家,阿圆扮演孩子,他和林嫣便扮演父母。

    所以,后来他那般不争气,一次次让方家蒙羞,乃至林嫣都因他而早逝,阿圆恨他,也是应该的吧

    以前,他还怨恨阿圆故意捣乱,不明白为什么连从小带大的孩子,也会跟那些不亲近的庶兄弟一样,甚至比那些庶兄弟还狠,在他从方家出局,连京城都远离后都还不放过他。

    如今看来,或许也是他应得的吧。

    方朝清眼睑紧闭,脸颊苍白,仿佛引颈就戮的囚犯,毫不挣扎地等待屠刀落下那一刻。

    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却并没有让阿圆的怒火稍息,反而更加愤怒。

    他跳起来,跳到方朝清跟前,眼睛通红地指着他的鼻子:“好,好,方朝清,你有种,有担当,有义气,你以为你把什么都自己扛了,我就看得起你了?”

    “你以为我恨你,我叫人坏你生意,只是因为你害死了表姐?”

    “不,我不恨你,我只讨厌你,看不起你,因为你孬种,没了功名坐过牢又怎么样?手受伤了又怎么样?你就因此一蹶不振了?你就信那狗屁大师的批命了?你就忘了自己当年的志向,不着书不练字,反而跑去操持商人贱业,是指望发大财好叫人刮目相看,好叫人不再说你是靠妻子嫁妆养的小白脸么?”

    “你还记不记得,先帝曾说你的手合该用来写字的?”

    “你的手是伤了,不是断了,可那么多年了,你有没有努力尝试过重新练字?就算右手断了,你的左手也断了么?”

    “就算双手都断了,练不出好字了,你曾经说要着书传世的狂言呢?”

    阿圆愤怒地吼着,方才停住的泪又苛刻滚落下来,却无声无息地,甚至都未让他的声音有丝毫变化。

    “我看不起你,因为你现在就是个孬种,以前的胆气志向全忘了,甚至还指望靠卖春宫图翻身?”

    他哈哈笑了一声,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扔到方朝清面前。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呢!”

    “当年离京时,有人千金向你求购登临贴原稿,你说原稿丢失了,任人出价多高,连练笔的字纸都不肯卖,真真是视金钱如粪土。”

    “现在呢?”

    “为了些难登大雅之堂,撑死了百两一幅的春宫图,你豁下脸面,四处低声下气地跟人游说推销,甚至还靠着这春宫图来攀关系?”

    他咬着唇,竭力忍着泪,眼里泪珠却还是滚滚而落。

第44章 听见() 
堂外起了风;像忽然被扼住脖子般,聒噪的蝉鸣戛然而止;停顿片刻;忽又迸发,声调骤然拔高突起;愈加高昂激烈。

    风吹地树叶也哗啦啦地作响,似乎有脚步声响起;又迟疑地停下,隐藏在蝉鸣和树响里。

    堂内,阿圆一番话说完,气息粗重紊乱,满脸通红的看着方朝清。

    方朝清脸色惨白。

    他看着阿圆;又看着身前柜台上的登临贴。

    最后,没有回答阿圆的质问,只深吸一口气,语调发紧地问道:“这个——你怎么来的?”

    他拿起被阿圆扔过来的登临贴。

    再熟悉不过的册子,只是此时封皮上包了一层牛皮纸;虽然已经借出去半年多;里里外外却都还跟刚借出时一样;没有丝毫破损。

    可见是被人多么小心爱惜地使用着。

    这样小心爱惜之物,会随便交给其他人么?

    似乎没有想到他竟会问这样的问题;阿圆愣了一下。

    方朝清眼睛发红;口舌发干;“告诉我;登临贴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阿圆猫眼一瞪,忽然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吊儿郎当地道:“你猜?”

    方朝清拿着登临贴的手握紧,将薄薄的册子握出褶皱:“阿圆,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阿圆便噗嗤一下笑了。

    旋即语气天真又快活地道:“当然是——甄珠给的啊。”

    方朝清瞳孔猛地一缩。

    阿圆劈手又将登临贴夺过来。

    哗啦啦地随意翻了几页,嘴里啧啧着,旋即身子倚上柜台,扬起登临贴,一脸挑衅:

    “我说这字帖不错,甄珠就说借我也临临,反正一个破册子,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用来——”他忽然满眼恶意地看着方朝清,红润的唇无比清晰地一张一合,“讨、好、情、郎。”

    堂外的风仿佛一瞬间静止了。

    那一瞬间,方朝清的心脏仿佛也停止跳动。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苍白若死的脸忽然涌起红晕,一直以来竭力维持平稳的鼻息猛然粗重起来,凤目大张,仿佛看到听到世间最可怖之事。

    阿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伸手手指,指着方朝清:“看看,看看你这样子!”

    “怎么?很意外?意外我跟甄珠认识,还是意外——”他笑眯眯地把脸凑近方朝清,一副欠揍找打的样子,“我是她的——情郎啊?”

    最后三个字拖地又绵又长,含在唇齿间,仿佛在回味,又仿佛恋人缠绵时的呓语,饱含着和暧昧。

    说罢这话,他状似无意地拉了拉衣领,露出颈间靠近锁骨处的皮肤。

    雪白的皮肤上,几点吮咬出的红梅格外显眼。

    “其实,你不该意外吧,她那种女人,一刻都耐不住寂寞的,之前跟那铁匠勾搭你不就知道?”

    “你看看我,”他得意地指着自己的脸,“要钱有钱要貌有貌,比那铁匠强了一千倍一万倍吧,只要勾勾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旋即又撇撇嘴:“其实我挺嫌弃她的。举止放浪,出身又上不得台面,对男人那么熟悉,不知道勾搭过多少男人了。”说着,他低头愤愤。

    旋即又抬头,一脸陶醉状:“不过,虽然嫌弃了些,但她那脸,那身子”他啧啧着,仿佛在回味什么似的。

    方朝清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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