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入画卷-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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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正是昨日小岩羊翻搅踢刨过的小土坑,旁边是它踏碎的一摊细骨。经过一年的风化和野兽的啃咬,此处曾经横卧的野马尸骨都已经变脆碎裂了。这里唯一一具人类的尸骸,连头部都不知道被啃拖到了何处,只能看到一段碎裂残存的身骨。
翟容盯着那残骨发怔。
从骨骼的长度形状来看,的确是一名个子矮小之人的骨骼。从骨骼的色泽和酥化的程度来看,的确是一年前左右,骨碎筋断的尸骸他在四处仔细寻找,也再也不能找到其他的骸骨。倒是一枚已经被啃断了绳子的白玉吊坠,安静地躺卧在土坑一侧
一年前,若若和他一起跌下山崖,万马王催动了数万野马践踏谷底而过。
正在那无法脱身之时,银狼王罗夜带着黑大山和黑小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若若将他绑在黑大山的身上,让罗夜和黑小山将他护送着出了这万马奔腾的山谷。她自己站在他们的身后,竭力挡住那狼奔豕突的疯马群,为他开了一条道
翟容走过去,弯下腰将那枚玉坠拿在手里。
用手指抹去干灰——正是他们翟家的嫡子夫人聘礼。
此前,他求了旁人无数回,让人来找若若的踪迹。可是,这道山谷连绵十几里,他们当时又是被挟裹在野马群中,他说不清楚方向位置,那些人来寻了几次都不能给予他满意的答复。
他重伤之后,养了一年方寻到机会,独自出来这一趟。
他站在那段骸骨前,从午后站到天黑,终于再也受不住了。身子摇晃了两下,人往旁边一靠,靠在了马身上。那马儿一开始还支撑着他,过了一会儿厌烦了踱开步。翟容就倒在了地上。
第三天清晨,明光微现的初升旭日中,他终于能够接受眼前的这个事实。
他坐在石壁边昏睡了一晚,四肢都已经僵硬了。他看着晨光中,若若的骸骨就躺在自己一尺多远的地方。他笑了起来,嘴唇裂得出了血道,也不觉得疼。他想,她最喜欢跟自己一起睡觉,这不是又可以了吗?
第137章 变身()
参起宿灭;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万马王被灭的五年之后,蒲昌海迎接来又一年的夏季。
夕照大城的废墟旁立了兵哨;白龙堆沙漠年年风卷狂沙。
蒲昌海上湖水碧蓝;天空如洗,一朵朵棉絮般的浮云从湖面缓缓飘过。
仿佛铜镜一般的水面;偶然有游鱼接喋,在水面上荡漾起圈圈浅淡的涟漪。有一个涟漪却经久不散;越来越清晰深刻。湖水破开处;露出一个头颅。
那水中冒出来的是个女子;肤白浓睫,一双瞳色赫然透着一股深蓝的琉璃之色。她从水中向一面植满胡杨树的湖岸游去,她没有急着上岸;而是在水中浮游了一会儿。
在她停留的湖岸旁边,立着一株高大的胡杨树。这里是风沙留下的纪念,岁月抹不去的痕迹,这株胡杨树岿然不动地立在蒲昌海的岸边;不知道已经有了多少年。
而她记得,有一年,这株斑驳如根雕的胡杨树根上;曾经散腿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他受了伤,靠吃药撑在这里,等她一天一夜。
只是那时候彼此都太年少;他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对她的关心,她则心思重重,两个人闹得还很不愉快。
秦嫣默默地看着那根胡杨树根许久,仿佛他还在那里等着自己。
待到日光偏移,几乎直射自己的眼睛时,她才眯起双眼,重新潜入水中,找了一个树林密集的地方,爬上了岸。
黄粱一梦,岁月一瞬。她躺在天疏潭里,人事不知过了多久。
她长高了许多,身上依然紧紧裹着自己十七岁时的衣裙。十七岁时候她并没有多高,如今这衣服可笑地绑在肩背上,那裙子更是短得无法见人。秦嫣蹙眉看着自己的衣衫,先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可是她没有坐骑,穿成这样,如何在大漠中行走。更让人犯难的是,这些衣物的布料似乎有些疏松了,稍微动作大一点,就很容易撕裂。
她站在树丛里,一双蓝眸四处转看,耳朵也全力倾听着,看看能否好运气,遇上路过的旅人,帮助她解脱眼前的困境。她向来很仰仗的视觉和听力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是她的鼻子,给她指引了方向——一股浓郁的烤面饼味道,从不知什么地方传到鼻子里,立时钻入肠胃中。她感觉,自己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世间的食物了,这股味道有着巨大的魔力,拖着她就朝前走。她越走越觉得自己饿得头昏眼花,循着香味找过去。
蒲昌海一里开外的一片小草丛边,正有两个人在烤着饼,一个白胖一个黑瘦,显得差异很大,颇为可笑。
“你小心一些,将面饼烤糊了,看汗王不责罚你?”
“把你能的,你来啊!”黑瘦的那个愤愤不平道。
“这不给你一个锻炼做事的机会吗?”白胖的显然是个恬不知耻的家伙。
“老子都锻炼了十几年了,需要锻炼吗?你个懒货!”
“嘘,汗王过来了。”
他们的不远处,烤饼香味的下风处,叉腰站着一个中等个子的图桑青年。此人腰细头正,唇上薄薄留着一层胡髭。梳了一头密密麻麻的图桑男子发辫,看起来是个很清秀的年轻人。这样的身姿长相,放在大漠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
三个人中,显然那一胖一瘦的两个是奴仆。而叉腰站立的则是他们口中的“汗王”。图桑帝国处在地广人稀的大批区域之中,主要的王部分为十部,被称为十部王姓。这十名王姓的部落首领都被称为“汗王”或者“可汗”,整个西图桑帝国则会有一个势力最大的王部,统领整个帝国,王部的首领被称为“大可汗”。
这种松散的政权结构,是受此处的地域辖制而不得不在为之。优点在于,平时各个部落逐水草而居,可自行发展势力;战争时,各个王部又以联盟起来共同对敌,显得比较灵活。可是,因各个部落的发展各有不同,这些王姓之间也经常发生抢夺“大可汗”的战争,导致了西图桑帝国虽然兵强马壮,控弦之士有数十万,依然无法稳定发展,时不时陷入同姓兄弟们的战争中。
那位图桑国的年轻汗王,抬手在额前搭起凉棚,不停地张望着,半晌,失望地放下手,重新叉腰站在沙坡上。
烤饼的黑瘦男子知道,自己汗王还是没有看见他们在寻找的东西,道:“跟着汗王出来这么多天了,一直没见到那只憨货。真不知道转到哪个山里去了。”
白胖的青年盘坐在火堆旁,其时夏天的阳光已经非常燎烧了,他也懒得挪动一下屁股。一边磕瓜子一边流着油汗,道:“说不定让山里狼给掏了。”
黑瘦青年用手扇着鼻子,道:“乌鸦嘴。你少吃一点,这满身的油水,臭死了。”
胖鱼道:“再不抓紧吃,部落完了我们就没得吃啦。”
“我说胖鱼,你哪天能说些不让人丧气的话?”黑瘦青年不爱听。
“老子丧气不丧气,汗王都不管,要你管?”
黑瘦青年被呛到了,怒道:“看老子揍死你!”作势要上前,胖鱼忙将手中的瓜子一把揣到怀里:“汗王!黑头打人啦!汗王救命。”
那名年轻的图桑小汗王走过来:“在闹什么?面饼看着点,烤糊了要你们的命!”
“没烤糊,”一直在太阳底下贪吃偷懒的胖鱼,此刻立即换上了一张圆滑的嘴脸:“我和黑头都仔细看着呢。”他终于肯挪动他那盘肥肉颠颠的大屁股了,起身将自己坐的一块石头又拍打了一下:“汗王先歇歇,这大热的天儿”他用自己的袖子给汗王打着扇子。年轻汗王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别胡乱来卖弄殷勤,看你的臭汗都滴我身上了。”
“汗王就是体贴咱们下人。”胖鱼见自己汗王没有心情吃自己的马屁,便识趣地让开了。黑头全程以无比鄙视的目光看着胖鱼。看着火架上的面饼似乎快糊了,出手将柴火压得低一些,然后把面饼翻了个身。他用力闻着那股香味,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胖鱼也连忙凑过来吸了一口香气。
年轻汗王看到胖鱼凑过去,提醒黑头:“黑头小心些,别让胖鱼碰了。”
“是!”黑头精神百倍地应道,别看胖鱼会拍马屁,在汗王面前嘴巴甜得抹了蜜糖似的。可是,他们家的处月汗王可是英明神武、聪慧公正的啊,就知道,他,黑头,才是真正可靠的男人。黑头郑重其事、神情肃穆地守着那块被烤得金黄的面饼,仿佛守护着一件旷世宝珠似的。
话又说回来,面饼这个东西,在他们如今落魄的处月部落里,的确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如果不是今天有特殊原因,他是连这个香味都闻不到的。
三年前,处月部落遭到了一场大雪灾,损伤无数,时罗漫山的其他图桑王姓趁火打劫,将他们的属下小部落都接管走了。使得部落一天比一天衰落,这个夏天因牧草丰富,天气暖和,处月部落的男女老少还尚能满足最低标准的一点温饱。可是,很多老人都在私底下说,这个冬天,恐怕就唉,眼看着夏天一过就得入秋,一入秋就是冬天
黑头正在叹息,听到胖鱼又在说丧气话:“那憨货最爱吃这面饼,烤得这般香都不见过来。只怕会不会引了什么不该来的东西。”
黑头怒道:“汗王,你听听,胖鱼又在乌鸦嘴!!”
年轻的处月汗王道:“胖鱼的乌鸦嘴哪次应验过?黑头,你少那般忌讳。”他将手伸到胖鱼边上:“瓜子。”胖鱼耸耸眉毛,知道自己汗王最了解自己,不可能不带着零食。只得从衣怀深处挖了一小把瓜子出来,伸手摊开,让汗王用瓜子。处月汗王撮了一颗瓜子吃着,顺手抛了一颗给黑头:“一起吃,等那蠢东西出来。”
三个男人便头并头,蹲在草丛里吃着瓜子。
蓝天青草,白云朵朵,蒲昌海边绿叶婆娑,三个人虽然都衣着陈旧,旁边也只有三匹瘦马,马鞍也不华丽,潦倒得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图桑王部的汗王带着随从在这里。但是,三个人在一起吃瓜子的样子,显得很和谐,这是他们之间的小小享受。
年轻的汗王仰头看着山坡山个,嘴里不时吐着瓜壳,清秀的眼睛眯了起来:有点睡意了呢唉,真想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年春夏时节,时罗漫山不冰雪封山的时候,带着一匹马、黑头、胖鱼两个随从,随便在大漠里闲逛。父汗会给他带上许多银币,他闲逛在河西、时罗漫山这一带,吃最好的食物,喝最香的醇酒,有时候搞点小偷小摸捞个外快,像云儿一样自由自在
“三位兄台,请问可否分一点饼给我?”一个脆柔柔的声音从他们身边出现。三人吓了一跳,他们所选择的这片小草丛,四周并无什么遮挡。能有什么人靠近他们?这不知不觉的,当他们是死的!!
三人齐齐向声音发出之处看去。
一个女子抱膝坐在他们身边,乌发如丝,蓝眸如湖,肤色晶莹欺尽天山之雪,貌似是个波斯女人,开口说话,倒是地道的时罗漫山图桑语。
黑头和胖鱼顿时看得失魂落魄:“这,这,分分明是仙女”黑头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胖头一向灵活的脸上,瞬间表情呆滞:“好美”
他们的汗王则在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吐掉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