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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春时恰恰归-第46章

小说: 春时恰恰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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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秀才赶他们道:“你们一日风来雨去,阿圆炖了好汤,快去厨房吃上一碗去寒。”

    沈拓施翎正腹中饥寒,双双到了厨房,听得火膛柴火噼啵,灶后火光跳跃,何栖在灶前掀了锅盖,一时热气翻腾,见了他二人,道:“天寒地冻的,冷得人皮都掉下来,你们拿了马扎,挨着火膛坐着,烤烤火。”

    又各盛海碗的猪脚汤与他们吃:“你们兄弟,今日倒早一些散了衙。”

    沈拓接了碗,问道:“岳父可吃了?”听何栖说吃过,又说,“阿圆你也吃。”

    施翎则答道:“案子有了眉目,明府让我们今日早些回来,明日去河边起尸。”

    “苟家认罪?”何栖吃惊。

    “拿了人揖押在牢中,姓苟的只喊冤枉。”施翎恨声道,“他家那个抛尸的下仆倒是招了,也供了抛尸处。不知是真记不实了,还是混赖,到底死了多少个他也颠三倒四说不清。”

    何栖听得心惊肉跳,在沈拓身边坐,拿火箸将热炭拨了拨:“人命关天,他怎会记不清?”

    沈拓将一块酥烂的皮肉喂与何栖,道:“那老仆不知是装的还是真有些个糊涂,昨日事今日忘,后日又记起。他是苟家积年的旧仆,无儿无女,管着打扫牲口棚的活计,也不出门,得闲喝得烂醉,臭气熏天,脾气又怪,无人与他亲近。”

    何栖疑惑:“他既如此糊涂,你们怎生问出话来的?”

    施翎欲答,偏裹了一嘴的肉,一时咽不下去,只呜呜要沈拓答。

    沈拓笑:“是明府,那卖花女的尸首还在衙内躺着,他将老仆灌得醉,趁他不是十分清醒,带他到尸首面前,与他一领草席,让他将尸首处理了。他应是做惯了此事,竟真个将尸首拿席子卷了,一言不发背了往桃溪河弯处去。苟家的掌家倒是硬骨头,只推说不知,腿都打得”他见何栖听得专注,说得太血腥怕惊到她,略过道,“许是知道招了便是帮凶,难逃一死,不如咬紧牙硬撑,还能挣出一丝活命的机会来。”

    “那卖花女怎得做了苟家的妾?”何栖问道。

    施翎插嘴道:“那卖花女是下李村的,亲娘早去,家中有一老父,还有一个兄长。她那老父是个卖油翁,白头花甲,老态龙钟;兄长却是个烂赌鬼,家中有半个铜子都要被他输个精光;那卖花女长得有几分姿色,她兄长便一心想靠阿妹博一场富贵。那卖花女也是个心术不正的,嫂嫂你道她真个是在街集卖花的?实不过拿来当个幌子,引那些富家子注意。去岁她与牛二郎的那段瓜葛,只不过拿捏一下腔势,做出一副贞烈的模样,心中怕是不知多少的愿意,谁知哥哥路过,真以为她是好人家的女娘遭了无良富家子的调戏。”

    又气呼呼去灶台又舀了碗汤:“还有可笑的呢,她那兄长还对哥哥生出怨怼之心,今日过堂甚是无耻道:当日若不是哥哥好管闲事,他那妹子早做了牛二郎的爱妾,哪会落到苟家,送了性命。”气得他上去一拳打掉那无赖子的上下门牙。

    沈拓听他扯了半日,仍没答何栖的话,解释道:“她勾搭牛二郎不成,回家又受了她兄长的淘气,气了一场。却不知,那日之事尽落在一个媒婆眼里,姓胡”

    “可是都叫她胡四娘?赏簪一朵红绢花的那个?”何栖问道。

    “你也知道?”沈拓疑惑,猛得一突,明白过来。胡四娘是个东街走西街逛,满口胡言拉媒保纤的,明是说媒,暗是卖女,闻得哪家有好女,便说与富家为妾,赚些黑心钱。

    何栖父女二人,又落魄,自也是她眼中的肥饵。

    “真是该死。”沈拓一想到此,后怕不已,失手将筷箸折个两断。

    “旧年黄历,也值得生气。”何栖见筷箸对折,尖刺刺入掌中,血斑斑的,忙拿手帕塞入他掌中,又笑,“她花言巧语的,阿爹再不知这些门道,也听出不对,只拿话推了。她见事不成,心中生气,隔了窗大声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妄图挑拨我与阿爹的情分。”

    沈拓这才笑,道:“这胡四娘嘴里没一句实话,岳父与你少在外面走动,她只当你们好欺,吃她的蒙骗。”又续道,“胡四娘眼尖,她一眼瞧出卖花女是个立身不正的,没过多久便去她家说要与她说亲。

    卖花女与她阿兄听得要入苟家为妾,哪有不应的?他们老父却是不愿,一心要女儿做个正头娘子。奈何一双儿女喜得心花怒放,隔日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清伶伶一身连个车轿都无去了苟家。

    苟家领了她与胡四娘进门,却将她阿兄拦在外头,封了五十两银子充当聘礼。她兄长得了银子,兴高采烈自去赌馆赌钱,哪管得妹妹死活。”

    何栖轻叹一声,为得一身绫罗衫,却送卿卿性命。

    沈拓又摇头道:“胡四娘那定不止卖花女这一遭,又有王三经手卖进苟家的良贱仆役,上一任县令收了苟家的雪花银,销了好多身契,一时竟对不上名号。”

    何栖在一侧目瞪口呆:“苟家实是丧心病狂。”

    沈拓道:“明府疑心桃溪往年疏通沟渠应付了事,与沉尸脱不了干系。”

    施翎冷笑:“苟家一个平常富户,倒是手眼通天,将这么个人命大案遮掩了下来。”

    何栖叹:“幸得明府是有个来历的。”若非以势压势,这条地头蛇不知还要藏着多久。

第四十九章() 
冬雨依旧不歇;反而愈加紧急,檐水连成一线,何栖放在檐下的水缸已接了半缸多的水。

    早早用铫子煮了浓姜汤,晾得略凉;用水囊装了;何栖看着雨幕;都为沈拓与施翎发愁,又备了一小坛酒给二人。

    沈拓睡了一个饱觉,在厨下帮着何栖烧火;道:“阿圆;多蒸几个炊饼。”

    “好。”何栖应了一声;“我与你们包了带在身边;只是天寒,冷食吃得肚中难受。”

    沈拓道:“能充饥就好。”

    二人正说着话;隐约听到雨中夹着扣门声;何栖仔细听了听,的确有人敲门;不是自个听差了,道:“这冷雨寒天大清早不知是哪个叫门。”

    沈拓忽然不好意思笑:“睡了一觉;我竟忘了。明府让我找几个擅泅水的帮闲,我托了陈大,又嘱他早些过来;需带人与明府过面。”

    他说罢冒雨出去开了院门。

    果然是陈据;领了几个衣衫褴缕的青壮立在雨中;他自个倒是戴了斗笠穿了蓑衣,那几人却合用着一把破油伞,哪挡得雨,个个淋得跟落水猫似的。

    沈拓扫了一眼,他是巡街的,自是对桃溪各行各业都略有所知,见他们不是帮闲模样,冷了脸对着陈据。

    陈据搓搓手,讨好道:“哥哥要寻会水的,别个不说,只这点我陈大狗敢拍了胸膛保证,桃溪再没比他们更活鱼的,嘿嘿嘿”

    沈拓在院门下站着避雨,道:“陈大,明府交下了的差事,你倒在那弄鬼。”

    陈据凑过来,小声道:“哥哥,年关将近,他们家中艰难,挣几个力钱好割肉买鱼过个沾荤的年,都是街市的兄弟,既有这样好的活计,哪能不照顾几分?哥哥帮助一二,明府哪管得这些枝节。”

    沈拓道:“明府不是计较的人,却不喜被人糊弄。他们这般模样,你让明府如何相信他们是正经的脚力帮闲?”

    听得他们争执,其中一矮个,越前抱拳道:“见过都头,小的也知都头为难,只求都头好心帮着周旋一二。小的几人实不是混赖之人,只是鱼有鱼道,虾有虾路,帮闲脚力自有他们的团伙,生脸哪敢与他们强抢活计?年关难过,家中又有老小,连身好衣都无”他边说边红了眼眶,“陈大义气,都头托了好差,他便寻了小的几人。”

    沈拓沉默片刻,皱眉道:“这模样却不好见明府,你们与我进来,换身干净衣裳。”

    陈据一伙听了大喜,七嘴八舌道谢。

    陈据跟狗儿似得绕着沈拓打转,要说奉承的好话,被沈拓将脸推开,还只一味咧了嘴笑。

    沈拓去厨房将事说与何栖,何栖道:“既是要他们捞尸,水性才是首要,别的倒也不需计较。”又道,“我再多蒸几个饼,你寻了旧衣与他们换了,再让他们吃了饱饭。地冻天寒,连天冷雨,饿着肚子怎好下水?捞尸想必也是极累人的活计。”

    沈拓揖礼:“娘子大善。”

    何栖笑着福身:“夫君仗义。”

    沈拓笑得开怀,出去未留神差点脑门打了门框,哂笑几声去翻了自己与施翎的旧衣,冬衣却是不得,只拿秋衣充数,凑了几件出来。

    陈据几人泥水淋漓,只在廊下着,其中一个略不安得缩着脚,压了声道:“都头娶了秀才公家的女儿,他们清贵,咱们这些腌臜人,乞儿模样。女娘心气小,她见了我们心中不喜,少不了要与都头吵嘴。”

    陈据踹他:“偏你口条多一根?有这些屁话,赶紧闭嘴。卢家哥哥保的媒,再不会差的。”又吩咐,“哥哥肚大,施小郎却是个翻脸不认祖宗的,你们见了,休得罪他。”

    正说嘴恰好被施翎逮个正着。

    施翎翻着眼,见陈据满脸堆着假笑,去了厨下没一会端了一大盆的炊饼出来,没好声气道:“你们在这跟躲雨雀似得排着,莫非好看?”

    陈据忙道:“一身泥水,踩得一屋泥印,又累嫂嫂收拾。”

    施翎听了,便不再多言,将食盆往前一递:“天早,嫂嫂想着你们赶着应差用早饭,特特多蒸了炊饼,你们自取了裹腹。”

    几个闲汉踌躇一会,看了陈据一眼,一时不敢动手。陈据笑着接了,自个先取了一个:“哥哥娶了嫂嫂,家中暖灶热水,施小郎也沾光。”

    施翎面露得意,拿空盘又去厨下装了一满盘,道:“你们吃得饱些,今日差事,天黑未必能了。”

    陈据等人浑没在意,还纷纷道:“明府大方,厚封赏银,到明日天亮也是愿意。”

    沈拓等他们吃好,拿衣服给他们换了,虽不伦不类,到底有个模样。与施翎二人略收拾一下,用过早饭,别了何栖领人先去县衙见季蔚琇。

    何栖实在有点担心,院中亭草铺盖着茅草,愈显雨声,淅淅沥沥,倒似又大了几分。

    偏卢继赶了辆车冒雨前来,要与何秀才一道去河边看捞尸。

    何栖急道:“阿爹,卢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恶事恶行,那边必然人多繁杂,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故来,外间雨又大,天又冷,不如在家听信。我烫酒炸了酥肉与你们吃。”

    何秀才道:“苟家为富不仁,无法无天,所行之事骇人听闻,我少不得去看个究竟。”

    卢继也道:“阿圆,桃溪指甲盖大点的地,此等恶行百年不出其二。”

    何栖跺脚,又拦不住他们,道:“阿爹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卢叔怎也听阿爹胡闹。”

    卢继还笑:“阿圆不必担心,有我呢。我与旁边临水人家相熟,将些钱与他,与何公在他家隔窗对岸看着,不受推挤,又暖和。”

    何栖被气得笑了:“原来卢叔早有了打算。”

    卢继摸摸鼠须,但笑不语,与何秀才二人穿了雨具,挥手让何栖回屋。何栖无法,眼睁睁看着何秀才上了车,等得二人行远了,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被骗了。抛尸之处,定是冷僻背人的地方,哪得人家让他们在那坐看。一时后悔自己没跟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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